顧夫人這想法也實屬尋常, 沒有哪家的正室夫人願意讓庶女比自己親生骨肉過的好, 枝枝也不怨恨她。
這會兒枝枝扶著張姨娘離開, 顧夫人神色淡淡的,轉過頭卻笑問:“不知殿下愛用什麼茶水, 民婦讓下面人去準備?”
這婦人比她的夫君更沉穩淡定。
“隨意。”君王的喜好素來不為人所知, 他自然也不會輕易告知旁人。
只不過有些好奇, 按理說,一家人裡頭男主外女主內, 男人的眼界應該高一些,可據他尋常所見,卻有許多女子, 比她們的父兄,乃至於夫君更不如她們了。
這是一個十分奇特的現象。
沈璟昀慢悠悠道:“顧夫人臨危不懼,極有大家風範,甚好。”
“殿下謬讚。”顧夫人當然也高興,忽然就被太子殿下讚譽了,還只誇她一個人,真……真是榮耀, “要說我們家最懂事的姑娘, 還要算枝枝,我這兩個女兒, 個個都愚鈍的很。”
“不像枝枝,自小就聰明伶俐,又生的玉雪可愛, 雖不是我親生的,卻也喜歡的很。”
“枝枝當然最好。”沈璟昀唇角彎起一抹淺淺的笑容,很快又消失不見,顧夫人便是一愣,殿下……殿下對枝枝,當真是極好的,哪怕她八抬大轎進門,為妻生子,也沒有這樣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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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夫人心裡越發酸了。
沈璟昀卻不再言語,接過僕人送過來的茶水,低下頭靜靜等著。
顧老爺心如油煎,殿下……殿下怎麼看都不看寧平一眼,他若不曾看上寧平,為何要管她的婚姻大事。可若是看上了,這般定力著實非同凡響。
顧老爺想找個法子,表達自己願意獻女的衷心。
“枝枝……我們這樣出來,會不會……會不會惹夫人不高興?”
張姨娘憂心忡忡握住她的手,眉眼惆悵。
“你在宮裡沒有根基,還要依靠顧家的萬貫家財打通道路,得罪了夫人和老爺,就怕他們斷了你的錢財和貨物。”
枝枝入宮這些時日,顧家為了捧出個真正的娘娘,錢財貨物如流水般派人送進東宮。
顧家家財萬貫,這些東西其實不算什麼,但看在旁人眼裡便只覺得新來的這位承徽,出身不高,家底卻厚的很。
若沒了這些,底下人還不知道怎麼說。
張姨娘很是擔心女兒。
“姨娘,殿下待我極好,這些東西不要緊的。”枝枝嘆口氣,翻開她的手檢視著,“父親和母親有為難你嗎,如果你過的不好,一定要跟我說。”
“我很好……”
“姨娘!”枝枝打斷她的口是心非,“殿下待我如珠似寶,我的要求,殿下定會答應的,你若想離開,我便……求了殿下,讓他給我們做主。”
在府裡這些年,姨娘的日子一直艱難,枝枝以為她肯定會答應的。
“我不要。”張姨娘的反應卻非常激烈,當下毫無回旋餘地的拒絕了,“枝枝,這樣的話你不要再提了。”
“姨娘!”
枝枝不明白,皺緊了眉頭看她:“顧家是什麼好地方,你何必守在這裡?”
“我是顧家的妾室,生是顧家的人,死是顧家的鬼,如果離開了顧家,外人定要對我指指點點,說我不守婦道,我不願做那種離經叛道的事情,也看不起那種不守婦道的女人。”張姨娘臉色冷硬,“這件事再也不要說了。”
簡直無法理解!
“姨娘,我便是離開了寧王,又二嫁殿下,您心裡難道也看不起我嗎?”
“我……你是我的女兒,我當然不會看不起你。”
“可若是換了旁人,我定要看不起的。”
她的話像刀子一樣扎在枝枝心尖上,枝枝想象不到,為什麼離開了一次家,姨娘就變了個模樣,分明……分明方才在大廳裡還那麼思念她。
甚至在她提起這件事情之前,還在關心她愛護她。
轉頭就說,看不起她?
難道她就真的不想離開顧家嗎?為了留在顧家,甚至不惜傷害她的女兒。
張姨娘望著女兒難過的神情,心都碎成了一塊一塊的,她何嘗不想離開顧家這個碩大的牢籠,如果能離開,失去一切她也不在乎,顧老爺噁心虛偽,顧夫人冷漠無情,顧家的下人拜高踩低,這座深宅大院留給她的只有痛苦。
可還有枝枝。
二嫁太子,對她而言已經是極大的傷害了,旁人的流言蜚語甚至傳到深處內宅的她耳邊,可見女兒過的多麼不容易。
若是再離開顧家自立門戶,旁人大約會覺得她們母女一脈相承,都是不安分的性情,對枝枝的詬病定然更多了。
她唯一的骨肉承受著漫天的謠言,絲毫幫不上忙便罷了,豈能為了自己送快,就將她送入萬劫不復之地。
張姨娘笑起來,道:“我不想離開,承徽別說了,既然沒有別的事情,我就先走一步。”
枝枝沒有挽留,她怔怔望著姨娘的背影,心裡一抽一抽的疼。
為什麼會這樣啊?
失魂落魄的走回正廳,沈璟昀放下茶盞,淡淡道:“誰惹你不高興了?”
“沒有。”枝枝回神,“殿下,我們回去吧。”
沈璟昀詫異地看著她,並不多問,站起身拂了拂衣袖上並不存在的塵灰,便拉著她的手離開。
顧家眾人自然跟在身後相送。
走到後門處,沈璟昀又彷彿想起什麼似得,淡淡道:“奴大欺主,此乃敗家之像。”
“草民定會整治。”顧老爺諂媚道,“殿下,您這就走了?”
“父親還有何時?”枝枝看出來沈璟昀並不想跟顧老爺說話,便問了出來。
“枝枝啊,我是想……想,你看吧,你姐姐和離回家,至今無人上門提親。”
顧老爺頓了一下,看了看枝枝沒有表情的笑臉,覺得這是自己女兒,定然會附和自己的,便繼續說下去。
“寧平是我顧家的嫡長女,她的名聲不好,也影響你二姐姐的婚姻,還有你那襁褓中的小侄女兒,將來也要被人詬病,為父著實為難。”
“父親直說吧。”
“你姐姐的婚事我管不著,可也不能任由她壞了我顧家女兒們的名聲,不如你行個方便,把你姐姐帶走吧。”
顧老爺似乎還非常為難,嘆息一聲:“我雖然不捨得你姐姐,但為了全家老小的名聲,也只得如此謀算了,待到日後尋到了好人家,我們就把寧平接回來,絕不耽擱她的終身大事。”
枝枝臉色冷了冷,她豈能聽不明白顧老爺的言外之意。
竟然打著將姐姐也送進東宮的主意,父親的臉越發沒地方尋了。
而身後的顧寧平,臉色蒼白一片,“父親……”
乃至於顧夫人都怒氣衝衝的吼起來:“老爺!”
所有人都看出來他是個智障,唯有他自己還沾沾自喜,覺得拍了殿下的馬屁,日後前途無量。
枝枝並沒有直接拒絕他,“父親這話我倒是沒什麼意見,只是東宮是太子殿下的東宮,不是女兒的東宮,父親要我帶人進東宮,也該問問太子殿下的意見,否則我怕是不好操作。”
“恰好殿下在此,父親不妨直言,何必為難女兒呢?”
顧老爺要是敢直接對沈璟昀說要顧寧平進東宮的事情,就不會迂迴一大圈找枝枝了。
結果聽見枝枝這樣說話,擺明了要為難他,既怒又生氣,覺得這個女兒今天一整天都在跟他過不去。
顧老爺很生氣,若非她做了尊貴的東宮姬妾,非得捆起來打一頓才能消氣。
沈璟昀喉間溢位一抹陰冷的笑。
“自小到大,敢給孤做主的人,都去陰曹地府了。”
“草民……草民不敢。”
“東宮的人進出,連父皇和皇后都不敢置喙半句,你覺得自己是何等高貴的人物,竟也敢安排孤的承徽替你辦事?”
顧老爺戰戰兢兢,只得強撐著為自己辯解:“殿下,枝枝……枝枝也是我的女兒。”
“出嫁從夫。”沈璟昀冷笑,“難道你不知道?枝枝既然離開顧家,進了我東宮,就是東宮的人,和你有什麼關係?”
“回來看看你們,那是孤的恩寵,若是孤不樂意,你們算哪門子父母?”
顧老爺只覺得自己脖頸中的汗滴順著頸紋滲透進衣服裡,濡溼了全身的錦繡衣衫,貼在身上,如同從水裡撈上來一樣難受。
沈璟昀看了眼顧寧平,語氣平靜無波:“顧氏和離,有父皇手書,孤之口諭,何人敢多說半句,你便將人綁到京兆府去,京兆府尹自會裁斷。”
“流言蜚語,自取滅亡!”
顧寧平低聲道:“多謝殿□□恤,家父是關心則亂,才用了這種手段,還望殿下看在他一片慈心的份上,莫要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