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除夕這日, 天氣很冷, 飄著紛紛揚揚的雪花, 因孝懷皇帝喪期,宮廷晚宴便停了絲竹歌舞, 宗室皇親們同飲酒, 慶祝了新春, 也便罷了。

宦官惦記著丞相交代的事情,便悄悄上前, 躬身道:“陛下,丞相說,今年是陛下登基頭一年, 需在新年這日頒下年號,以作改元之用。”

新皇登基,改元是筆下的。

沈璟昀捏著酒杯的手指頓了頓,思索一二,看向身側絕色的女子。那女子穿著件尊貴的皇后鳳袍,頭上卻只拿絹花鬆鬆挽著,雍容而清新。

這般不倫不類的妝扮, 也唯有這樣的容顏, 才能穿出與眾不同的魅惑來。

枝枝也不想做這幅被人懷疑審美的妝扮,只是這種場合, 穿鳳袍是規矩,偏偏她身懷六甲,已經快九個月的肚子, 大的驚人,若頭上戴著厚重的鳳冠,只怕走不穩路。

她怕摔了,只能棄之不用,頭上首飾一概全無。

沈璟昀笑著看她,問:“枝枝,你來想個年號?”

枝枝瞥他一眼,無奈在桌子底下擰他的腿,又在胡言亂語,腦子裡想什麼呢,改元是國之大事,重中之重,人家丞相腦子裡念著想著,生怕他胡來,他還非要折騰一通。

面上卻道:“陛下又開玩笑了,您必是想好了,還非要鬧我。”

看著她威脅的小眼神,還有捏在腿上的小手,沈璟昀輕輕一笑,就她那把子力氣,若往上走一走,捏在別處他還有感覺,擱在腿上,就跟撓癢癢沒什麼區別。

他沉吟片刻,目光掃向枝枝,道:“永平,傳諭,改年號永平,我天下百姓,永遠太平。”

願我的枝枝,永遠平平安安的,願我的江山,永遠太太平平的。

“這年號極好。”潯陽長公主道,“這天底下的百姓,最想的就是太太平平一輩子,這二字看似尋常,卻再美滿不過。”

“正是這個理,今年出了太多事情,烏七八糟的,這樣的年號,正一掃晦氣,再好不過。”

“陛下仁德聖明,是百姓之福,也是我們的福氣,以後啊,就好好過日子,太太平平的。”

枝枝輕輕一笑,眨了眨眼,跟著人家拍他馬屁:“陛下真厲害,一念之間就想了個這麼好的年號,我真是比不上陛下半分文采。”

沈璟昀笑著去擰她的臉,旁人拍馬逢迎,他又不是聽不出來,這丫頭還跟著湊熱鬧,不教訓不行了。

枝枝避開他的手,言笑晏晏:“陛下,我說的不對嗎?”

“皇后娘娘說的,半分都沒錯。”潯陽長公主望著侄兒暢快的神情,心裡沉靜無比,放下了壓在心中的大石頭。

她總擔心,這個孩子幼年過得不好,登基之後會暴力昏庸,也因此,留在京城裡,遲遲沒回潯陽,想著他胡來,自己這個姑姑,好歹還可以勸上一勸。如今看來,只要皇后在,他總是聖明清醒的,不用自己操心。

她也可以安心會潯陽,做自己的長公主了。

沈璟昀無奈點枝枝的腦袋,“你啊。”

看著夫婦二人的互動,潯陽長公主輕輕一笑,不再言語。

人聲鼎沸,大家都笑起來,看著嬌俏的皇后,心裡都極羨慕這二人的感情。

誰都知道,以前的太子殿下是個什麼樣的人,看見他們,冷森森的,好像要一把將人扯進地獄裡似的,讓人害怕,驚恐,不得不避而遠之。

自從有了皇后,他就好似變了個人。

至少,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知道,俊美冷漠的君王居然也會開玩笑。

枝枝卻忽然皺了皺眉頭,手按上肚子,覺得有些不舒服。

“怎麼了?肚子不舒服?”沈璟昀敏銳的發現她皺眉,連忙問道,口氣之中的焦急之色遮掩不住。

枝枝抿唇感受了一下,方才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不見了,可能是肚子裡的孩子,又不老實了。

“沒事,孩子又折騰。”’枝枝淺淺一笑,“他們兩個,在肚子裡,總是不老實,我真想早點卸下來。”

沈璟昀心疼的摸摸她的腦袋:“就快了。”

等生下來,枝枝就不會這麼辛苦了。

枝枝乖巧地點頭,又轉頭看著底下的人,含笑道:“沒事沒事,大家繼續玩,大過年的,可別擔心了。”

可是過了一會兒,她又覺得肚子不舒服,和剛才差不多的感覺,卻更劇烈幾分,枝枝眼神凝重,想起太醫的話。

婦人生產之前,先會感覺一陣一陣的疼,一陣高過一陣,這就是要生的前兆了。

她不敢大意,一把抓住沈璟昀的手臂。

沈璟昀正跟人說話,不過一個錯眼沒看見她,就聽身邊的小姑娘苦惱道:“我可能快生了。”

聲音低低的,旁人都沒聽見,只看見皇后抓住陛下的手臂,陛下就一把扔了手裡的酒杯,豁然站起身。

他們還沒反應過來,疑惑地看著這夫妻二人,就聽沈璟昀問:“你怎麼樣了,肚子疼嗎?”

潯陽長公主站起身,溫聲問道:“陛下別著急,皇后娘娘是不是要生了?”

枝枝道:“我覺得,應該是要生了。”

這種事情,沈璟昀一個沒生過的男人,枝枝一個沒生過的女人,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讓人去傳太醫,就抱著枝枝要走。

潯陽長公主追上來,拉住他的衣襬:“陛下別著急。”

“姑姑……”

“您先把皇后娘娘放下來,讓她自己走路。”

“姑姑,這個時候了,還講究什麼……”

潯陽長公主要氣笑了,“誰跟你窮講究了,她才剛開始疼,要生還早著呢,就該多走走路,孩子出來的才快,你沒生過,懂什麼!”

沈璟昀抿唇不語。

她也顧不得尊卑,直接從沈璟昀懷裡將人扶下來,溫聲安慰:“你別怕,疼一陣兒也就過去了,現在都聽我的。”

枝枝點了點頭,心中還有些恐慌,緊緊抓著潯陽長公主的手,問:“姑姑,生孩子,是不是很疼……”

“沒事的啊。”潯陽長公主溫聲細語哄著她,“疼是肯定的,但不礙事,你聽產婆和太醫的話,早早生了孩子,就不疼了。”

她想了想,看向六神無主的沈璟昀,道:“讓人傳承德侯夫人和家中女眷進宮,陪著皇后娘娘,女人生產,還是有娘家人看著才安心。”

沈璟昀登基之後,便冊封了顧老爺為承德侯,顧夫人自然而然便成了侯夫人。

沈璟昀點了點頭,順手招來一旁的小太監:“還不快去!”

枝枝拉住他的手,道:“你怎麼了,嚇得都不知道東南西北,我還怎麼指望你。”

沈璟昀沉默片刻,握住她的手:“我肯定會保護好你的。”

太醫和產婆是早就備好了的,聽聞皇后發動,便急匆匆跑過來,見皇后還能走動,都松了口氣,知道時間還長,產婆們經驗豐富,上前看了兩眼,便明白她的情況。

也沒什麼囑咐,只讓人一直準備著熱水剪刀參湯等物件。

沈璟昀看向太醫:“皇后這一胎,可還安穩。”

太醫被他一天十幾遍的問,早就八風不動了,聞言只道:“皇后娘娘胎位很正,又是足月而產,應是沒問題的。”

隱患都排除了。

但如果有意外,誰也沒法子,婦人生產本就是鬼門關,真跟閻王爺搶命,能搶回來的,有幾條呢?

所以只盼著,安安穩穩生下這一胎,你好我好大家好。

沈璟昀問來問去,都是這麼一個回答,也不再多言,只憂心忡忡地看著枝枝。

身後的宗室們都跟上來,站在不遠處,不敢靠近,生怕衝撞了這位嬌貴的皇后娘娘,還得看著,遠遠獻殷勤好了。

人家潯陽長公主關係親近,人也膽大,他們可不敢。

枝枝只覺得,肚子裡一陣一陣的疼,疼起來的時候,恨不得剜掉算了,過一會兒就又好了,如此這般,不知煎熬了多久。

沈璟昀幫不了她,心裡著急,亦步亦趨的跟著她,倒比她還緊張,腦門上的汗水,一層又一層,沒個幹的時候。

枝枝心裡陡然輕鬆起來,忍不住笑了,回頭伸手,拿袖子給他擦了擦額上的汗,“大冬天拼了命的出汗,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生了什麼怪病。”

沈璟昀抿唇,握著她的手,“要是疼,就掐我。”

“好啦,現在還不算疼。”枝枝彎起眼睛笑著,“等我生孩子的時候,你再來讓我掐著,我肯定不會手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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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沈璟昀只說了一個字。

如今講究男人不能進產房,說汙穢不潔,但他要真進去,誰還能攔著他不成,而且他也不可能讓枝枝一個人在屋裡受苦。

顧夫人和顧寧平姐妹匆匆趕來,看見她還在走動,心裡吊起來,趕緊問道:“疼了多久了?”

產婆道:“不過兩刻鐘,時候還早呢。”

顧夫人拍了拍胸脯,“我真是……我一聽到訊息,就急匆匆跑來了,你還好不好?我讓人帶了上好的人參和燕窩,鍋和碗都是咱們自己的,連水都搬來了,讓你姐姐親自給你熬。”

她聲音極大。

宮裡的事情,她知道的不多,但還看過幾本畫本子,聽過幾齣戲,宮裡腌臢事情最多,趁著生產,下毒啊,使手段,都不是什麼稀罕事情。

待會兒她要親自看著枝枝生孩子,讓兩個女兒親眼看著參湯,誰也別想害了他顧家的姑娘。

枝枝彎眉笑起來:“多謝母親。”

沈璟昀也不以為忤,只點了點頭:“夫人有心了。”

這麼幹雖然不太好看,但為了枝枝好,他覺得顧夫人做的非常棒,十分合心,只要枝枝母子平安,他才不會在意外面人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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