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將人請到前院的大堂中, 過了許久, 枝枝方姍姍來遲。

還未進門, 便含笑道:“不知幾位夫人前來,沒來得及收拾, 蓬頭垢面, 還望諸位不要見怪。”

明安侯府來的是三個中年婦人, 看穿著打扮,皆是富貴, 聞言臉上皆神色訕訕,枝枝這話,是在怪罪她們不請自來, 也不提前打個招呼。

她們真是不知道該如何辯解,然而更不好將太子妃晾在那裡,只好笑道:“太子妃娘娘是在客氣,都是一家人……”

她語氣一停,看見踏進門的女子。

太子妃的容貌,實在過於耀眼,哪怕是素淨的衣衫首飾, 都只能更加襯托出她絕色的容貌來, 讓人說不出任何話。

哪怕同為女子,這幾個婦人, 也生生看呆了去。

剛才要說不在意她蓬頭垢面,如今哪兒還有顏面說出口,人家那怕不施粉黛, 素面朝天,容顏也比自己美。

她不嫌棄旁人就夠了。

難怪太子殿下會要一位商賈女為太子妃,這般絕色,明月生輝,芙蓉泣露,堪比九天仙子,哪個男人會不動心,換了她們,恐怕同樣不在意她出身如何。

枝枝扶著女侍中的手,緩步走到主位坐下,含笑道:“幾位夫人這是……”

“臣婦拜見太子妃。”謝家大夫人道,“臣婦乃明安侯世子之妻,今日攜二弟妹秦氏,三弟妹周氏,來給太子妃請安。”

“有心了。”枝枝只這一句話,讓謝家大夫人的話無處宣洩,只能強笑道,“算起來,先皇后是謝家女,太子殿下是謝家的外孫,臣婦也算是殿下的舅母……”

枝枝只管裝傻充愣:“原來是大舅母,我年輕不懂事,有所怠慢,還望舅母勿怪。”

謝家大夫人哪兒敢怪她,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真不知道這位太子妃是在裝傻,還是真的傻?

謝大夫人眼神幽涼,道:“太子妃有所不知,當年謝家被姜皇后殘害,遷徙南方,何其辛苦,幸而如今殿下苦到甘來,不枉費侯爺慈愛之心。”

枝枝臉色一變,重重放下茶杯,“殿下是龍子鳳孫,哪裡來的苦?”

她逼視謝大夫人,冷冷一笑:“夫人的話,我倒是聽不明白了,還請夫人解釋一二。”

謝夫人咽了咽口水,只得尬笑:“是臣婦口無遮攔,還望太子妃恕罪。”

枝枝不語,只安然坐著,將那幾個婦人晾在一旁,自顧自喝茶,不知過了多久,幾人腿上都開始打顫,她才放下茶盞:“瞧我這記性,居然忘了幾位夫人還在。”

她摸著自己的肚子,“人都說一孕傻三年,我真真是傻了。”

“太子妃聰穎,若您都傻了,臣婦等更加無地自容。”

“來人,給幾位夫人賜座。”枝枝看向一側侍女,嗔怪道,“你們看看,我不說你們也不提醒我,竟然勞煩幾位夫人站這麼許久,給殿下知道,恐要怪我對外祖家不敬。”

女侍中跟她一唱一和:“太子妃不要多心,殿下心疼您,自然不會怪你。”

兩人你來我往,竟然又將謝家人晾在一側,眼瞅著跟又忘了似的。

謝大夫人心中戰戰兢兢,冷汗熱汗交替,一層一層浸透衣衫,心中卻有些惶恐。

她們三個大活人站在這裡,誰會相信她忘了,但人家既然這麼說,她們便不可以否認,太子妃永遠是太子妃,容不得臣下置喙。

只是……謝家謀劃,恐怕又竹籃打水一場空。

本想著太子妃年輕面嫩,不好拒絕這些做舅母的,只消壓下她的氣焰,往東宮送一二姬妾,便是水到渠成。

孰料太子妃年輕不假,卻是個手段不俗的,開場一個下馬威,還生怕她們看不懂,緊接著又是幾個,偏偏人家仗著肚子裡的皇嗣,非說自己不是故意的。

她們也沒絲毫辦法,竟被一個十幾歲的女娃娃,壓的抬不起頭。

謝大夫人訕笑,忍不住打斷了枝枝和女侍中的對話,真的讓這二人下去,她的話不用說,沈璟昀就回來了 。

“太子妃娘娘。”謝大夫人含笑道,“臣婦大膽妄稱一聲舅母,今日前來,一是給太子妃請安,謝家回京許久,一直忙於俗物,沒給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請安,還望太子妃恕罪。”

“夫人客氣。”枝枝笑起來,“殿下是儲君,我不過是區區太子妃,官員回京自然不必向我二人請安,說起規矩,明安侯早就給陛下和姜廢後請安,禮數毫不差錯,恕罪二字從何處講來?”

這話就是在撕謝家的臉皮,謝家自稱是沈璟昀的外家,明安侯是他外祖父,這幾個婦人是他舅母。

可回京之後,有空拜見皇帝,甚至有空拜見姜皇后,偏偏抽不出時間,見一見親外孫。

放才謝大夫人說一,就是等著枝枝問二,好順理成章說出自己的打算,卻不想太子妃卻只話趕話講了這麼一句,讓她第一條便站不住腳,尷尬至極,如何還能說第二條。

謝大夫人忍不住怨恨自己的公公。

當初拜見陛下和姜皇后,怎麼不順道見一見太子殿下,如今倒是讓自己出面受罪,被人譏諷。

當初又不是自己得罪了沈璟昀,更不是自己把人家一個小孩子拋下不管,憑什麼如今尷尬委屈的只有自己,連幾個妯娌都在身後裝死人。

可……想起公公冷著臉的冷酷模樣,她也不敢真的怨懟,還是要按照命令說話,繼續咬牙含笑道:“這二呢,就要勞煩太子妃幫臣婦一個忙。”

“我又能幫什麼忙?”枝枝不接話茬,“我如今大著肚子,殿下什麼事情都不許我管,只要我安心養胎,恐怕要讓夫人失望。”

謝大夫人不管不顧:“這事兒除了太子妃,也沒人能幫我,是這樣的,殿下的小姨媽家裡有個女兒,今年十五歲,自小養在明安侯府,可憐這姑娘無父無母,婚嫁艱難。”

“這也不算什麼,錦衣玉食養著做侯府千金,可比大多數人強多了。”枝枝只笑著,道,“遠的不說,就說我身邊的幾個女官,原也是官家小姐,嬌生慣養的。”

“可惜如今卻要進宮做個女官,唉,這才叫可憐,這才叫命苦。”她望著謝大夫人,“這姑娘能在明安侯府長大,得到夫人教養,又侯爺撐腰,定是前途無量。”

她拿身邊的女官比人家侯府千金,只讓謝夫人氣的腦門充血。謝家何等門第,女兒做皇后,做王妃,可這麼幾個女官……

枝枝心裡冷森森的,這幾個人的來意,她大約也知道了,姨母家的小表妹,父母雙亡,身份悽慘,真是像極話本裡楚楚可憐的女主角。

想給東宮塞人,也不看看自家有沒有這麼大顏面。

枝枝嘆息一聲:“要我說,還真是羨慕這姑娘,我雖然父母雙全,卻也只是商賈家的姑娘,論起可憐,婚嫁艱難,恐怕我要比她更可憐,更艱難。”

謝大夫人的話全被堵在嗓子眼裡。

謝二夫人撥了撥手中的珍珠手串,終於開口說話:“這可憐不可憐的,咱們就別糾結了,太子妃苦盡甘來,可我家這表姑娘,卻實在沒辦法。”

“若是有一點法子,我們也不敢厚著臉皮叨擾太子妃。”謝二夫人十分看不上嫂子磨磨唧唧的,當即先聲奪人,不給枝枝說話的機會,直接把來意說出口,“臣婦們今天是想求太子妃一個恩典,讓表姑娘進東宮伺候,也算是解決了終身大事。”

“進東宮伺候……”枝枝遲疑片刻,“倒也不是不行。”

三位婦人臉上都露出喜色。

“只是東宮女官的位置已經滿了,只能委屈表姑娘做個宮女,待到二十五歲,保準把她送出去配人,一天都不耽擱。”

謝家三個夫人全都傻眼了。

她們說的伺候,可不是做下人伺候,是……是給太子殿下做姬妾啊,哪怕良娣的位置夠不著,一個良媛,哪怕昭訓呢,總該有吧。

結果這位太子妃裝傻充愣,竟然要他們家的表姑娘做宮女。

謝家的表姑娘怎麼可能伺候人!這要是成真了,底下的表姐表妹也不用嫁人,只管守在家裡,省的出門被人看不起。

三位夫人氣的不知道該說什麼,謝二夫人冷哼一聲:“太子妃休要欺人太甚,謝家到底是侯府!”

枝枝輕笑:“我說的不對嗎,我年輕不懂事,女侍中,你覺得如何?”

“太子妃說的極是。”女侍中面無表情,“表姑娘雖然養在明安侯府,是侯府裡長大的千金小姐,可宮中採選只看父祖兄弟的官銜,這位表姑娘沒有父兄,便是平民女,自然只能做宮女。”

“當然,既然是殿下的表妹,太子妃額外開恩,賞個女官也不是不行。”

一通話,說的謝家三位夫人臉色青紅不定。

這話雖然難聽,卻是實話,表姑娘無父無母,正是白身,所以婚姻才格外艱難,好人家不願意娶個孤女,差的人家謝家也不願意發嫁,怕被外人說苛待孤女。

只能氣哄哄,呆愣愣站著。

枝枝笑著喝了口水:“謝二夫人,我怎麼欺人太甚了?”

謝二夫人卻仰頭:“表姑娘是太子殿下的親表妹,是他親姨母家的女兒,自然跟別的白身不同,太子妃如此作踐她,便不怕得罪了太子殿下嗎?”

“得罪不得罪太子殿下,那都是我們兩口子的事情,夫妻之間怎麼著,關外人什麼事情?”她嗤笑一聲,“我估算著,夫妻之間,怎麼也比表兄妹親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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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枝枝含笑道:“難道夫人家,您夫君跟表妹更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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