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臨其人,在顧餘心裡其實一直是非常高大上的形象,屬於可望不可即的典範。

要說原因也很簡單,對方身上的光環實在太多太閃,堪稱光芒萬丈,在花滑領域上是絕對的天才。

顧餘不會錯過每年的各大賽事直播,所以謝臨在重要大賽裡的每場節目她都看過。

謝臨在冰場上的時候就彷彿是一個發光體,奪目耀眼,顧餘甚至挑不出對方表演裡的任何缺點。賽季三連霸的成就絕沒有一絲運氣成分,謝臨是全憑實力站到那最高的領獎臺上。

而在這層層光環之下,謝臨又還有著一張相當俊美的臉,這張臉就很有欺騙性,讓對方在冷淡著眉眼的時候顯得格外高冷。

對國內冰迷和作為後輩的花滑選手來說,就算不是謝臨的死忠粉,至少也會是路人粉。顧餘就屬於比路人粉高一些的程度,對出色得讓同時期其他人都黯然失色的天才當然會有仰望心態。

但這種對天才和前輩的欽佩仰望,在被謝臨用話語噎過幾次以後,對方在顧餘眼裡的形象反而不那麼遙遠了。

“臨哥你這樣,平時走在路上是會被人套麻袋打的。”一旦形象拉近,顧餘說話也就不像之前那麼拘謹,她狀似語重心長地說出這句話。

豈料對方面不改色:“別人才會,我不會。”

“畢竟成績和臉我都有。”謝臨在後邊慢悠悠補上這話,前行的步伐和這語調一樣帶著點散漫,懶洋洋的。

謝臨的這番回覆令顧餘歎為觀止,一時間竟然想不出任何能說的話來。

旁聽完兩人對話的許望在旁邊很沒良心地哈哈大笑,笑完以後說:“師妹是不是覺得很幻滅,臨哥這人吧,你多處處就會知道他是什麼性格。其實人還是挺好的,他懟你的時候,你自動過濾就好了。”

顧餘敢回懟,雖然沒懟贏,但看著謝臨被懟,在隊內被霸權統治了好幾年的許望等人還是相當喜聞樂見的。

說去吃香喝辣,一行人就真的把顧餘帶到了一家常被a市別墅區的富豪們光顧的老字號菜館裡,裡邊每道菜的價格都讓顧餘這個還沒工作的學生眼皮一抽。

三位數起步,四位數居多。

“隨便點隨便點,你師哥師姐都有錢,吃不窮我們的。”葉茜相當豪爽地說。

白星本部的選手每一個都有各自的名氣,說是明星選手也可以,除了比賽獎金以外,他們在賽季結束後視情況會接商演,確實每一個都不缺錢。

等到吃完付款的時候,眾人是在微信群裡搶紅包決定誰去買單,搶紅包搶到最多錢的人會成為這個幸運兒。

這是他們隊裡出來吃飯時候的一貫傳統,當然他們這次沒有讓顧餘抽。

“嘿,行了你們不用搶了。區區五塊錢的紅包,臨哥搶到三塊,天選之人。”許望發出嘿嘿笑聲,邊笑著邊很是殷勤地把賬單遞給謝臨。

謝臨倒像是習慣了似的,眼皮都不抬一下,乾脆利落地拿出錢包去刷卡付款,可見對方以前當天選之人的機率不低。

一頓飯下來,顧餘和她的這幾位同門前輩變得熟絡許多,算是非常順利地融入到了白星本部這個群體中。晚上回去基地房間裡以後什麼都沒想,洗漱完倒頭就躺到床上,抱著被子呼呼大睡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顧餘下樓去客廳裡和其他人一起吃早餐。比起其他人的食量剋制,顧餘和謝臨都吃得沒什麼顧忌的樣子,看得其他幾人一陣眼熱。

怎麼就有人能隨便怎麼吃都不影響體態呢?他們昨天才在外邊吃香喝辣了一頓,今天的三餐是不敢隨便放肆了。

“顧餘啊,你還記得臨哥昨晚說的,過幾天對外公佈這個賽季休賽的事情麼?”在顧餘咔吧咔吧咬著根油條的時候,葉茜開口問她。

這時顧餘嘴巴裡的食物還沒嚼完,聞言把視線移到和她說話的人身上,像只松鼠一樣鼓著左邊腮幫點點頭。

“和教練商量了下,這事今天就公佈了,在你下樓之前的時候,俱樂部的官博發出了公告。”葉茜頓了頓,把她真正想說的話說出口,“你的微博現在可能會有點狼藉,你不用太在意那些評論,不好聽的當沒看見就好了,過幾天會消停的。”

顧餘:“?”

這事跟她有什麼關係?

沒反應過來葉茜這句話的意思,顧餘想起來從她昨天坐上飛機來a市一直到現在,她的手機都還停留在飛行模式,昨天行程緊湊得她壓根沒摸一下手機。

把手機從衣服兜裡拿出來,關掉飛行模式,顧餘的手機螢幕上頓時飛快重新整理出一條又一條微博新訊息。

被訊息提示轟炸得暫停下了吃早餐的動作,顧餘開始專心研究起她的微博。

一開啟微博,顧餘就看見在訊息頁面的欄右側,一個寫著好幾千數字的紅彤彤圓點非常顯眼地掛在那裡。

這是發生了什麼?

顧餘一臉懵逼。

戳開,顧餘才看到俱樂部官博這兩天先後艾特她的那兩條微博。

第一條微博是歡迎她加入白星,這條微博雖然有好幾百的轉發評論,但也只佔了訊息的很小一部分。

第二條微博是俱樂部對外公佈謝臨本賽季因舊傷復發,決定休賽。

謝臨作為一個用賽季三連霸的光輝成績將國內花滑熱度扔去坐火箭的牛逼人物,休賽的訊息一經公佈,在國內會引起很高新聞熱度是預料之中的事情。

這條微博一下子上去了熱搜尾巴,熱搜排名正在逐漸上升。

本來這第二條微博應該和顧餘沒什麼關係,但這條微博在下半段提到了她,大概段意是謝臨在這一賽季的休賽期間,會擔任她的專屬教練,李冬教練只從旁輔助。

本來這條微博光是上半段引發的討論就已經很炸,再加下半段,轉發和評論數量都像滾雪球一樣急劇增多。

【新的小師妹什麼來頭,排面這麼大?俱樂部竟然安排臨哥當她的專屬教練??】

【俱樂部的上邊人腦子進水了吧,就算休賽,臨哥在休賽期間也該是治療休養,憑什麼還把人安排去當教練?!】

【是啊,白星的主教練不是李冬麼,怎麼輪到臨哥去教新人。】

【你們動動腦子……俱樂部怎麼可能強制安排隊內選手當新人的教練,肯定是協商之後雙方同意了才這麼安排的。】

【一個聽都沒聽過的新人要臨哥專門教,我比較好奇這個新人對不對得起這樣的安排,能力不夠的話,完全是浪費臨哥的養傷時間。】

一連串的轉發評論看下來,看得顧餘頭都有點大了,質疑她的評論不少,而且把矛頭對準她的有很多好像還是謝臨的女友粉。

這個發現讓顧餘汗了汗。

顧餘再次認識到,謝臨在國內的人氣是真的挺可怕。

憑著對方那一張臉和每次在冰場上幾乎完美無缺的表現,加上高冷氣場,每次大賽直播都能收攬一大票新粉絲,就連一些本身完全不關注花滑的路人都被刷得認識對方了。

刷著刷著微博,顧餘忽然感受到一點無形的壓力。

她的能力能不能對得起這樣的安排,顧餘有點被這句話戳中內心。這條評論所說的話,恰好是她昨天晚上自己想過的。

就在顧餘還繼續盯著評論看的時候,旁邊有一隻手指白皙修長且指節分明的手伸過來,在她手機右側的鎖屏鍵上摁了一下,頓時手機黑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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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點吃你的早餐,等會過來冰場。”謝臨用沒什麼起伏的語氣拋下這句話,然後就起身走人。

“知道了。”看著人先走了,顧餘趕緊應了聲,把手機放下開始專心吃早餐,她總不能慢吞吞地讓謝臨在冰場那邊等她。

走出屋門,謝臨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用自己閒置已久的賬號發個條新微博。

當新人的教練是我自己的選擇,收一收你們那些亂七八糟的腦補。

發完微博就不管後續,對不斷重新整理的評論看都不看一眼。

像謝臨這種八百年不更新微博的人,每次更新一條新微博,底下一些死忠粉都跟過節似的,而這些死忠粉基本都是這個畫風——

【哇臨哥懟我了,久違地感受到被臨哥懟的感覺,啊……身心舒暢。】

【有生之年想被臨哥多懟幾次。】

【媽媽這裡有好多變態!】

雖說開頭的評論畫風奇葩,但到底是謝臨本人對這件事開口了,他的粉絲在這件事情上的質疑聲還是被壓低了不少。

儘管還有相當一部分對謝臨的選擇表示不支援的粉絲,可這一部分聲音顯然影響不了謝臨的決定。

當顧餘迅速吃完早餐去到冰場的時候,她看見謝臨正站在冰場的界牆之外,手上拿著個書寫板夾,正垂眸在上邊快速寫著什麼。

看到顧餘過來了,謝臨指了指不遠處的長椅道:“先換冰鞋,等會給我看看你的三週跳,從最簡單的3t開始。”

顧餘剛來到基地的第一次訓練,毫無疑問也是要被圍觀的。

青年組的小朋友今天被放了一天假,平時在基地裡更多負責教導這些小朋友的副教練也和李冬一起來到了冰場,至於顧餘的幾位同門師哥師姐也是齊刷刷站在旁邊等著圍觀。

要知道李冬在剛把顧餘挖到手的那天,回到基地裡的時候,整個人身上的激動之情溢於言表,他們早就對顧餘的滑冰好奇得不行了。

顧餘坐到長椅上,拿出自己從家裡帶過來的冰鞋換上,這一次總算感受到了和上次穿入門級冰鞋不一樣的熟悉硬度。

“咦,這雙冰鞋……是lc的限量款?原來師妹也是個小富婆。”許望一眼注意到顧餘這雙冰鞋下邊的冰刀,金色底,搭配銀色花紋,相當騷氣。

一般冰鞋的冰刀都是銀色,熱衷於生產金色冰刀的冰鞋品牌商,全球也就只lc一家。許望沒記錯的話,現在顧餘穿著的冰鞋就是這家業內頂級的冰鞋品牌公司在幾年前發售的限量款,昂貴且稀有。

“不是買的。”顧餘擺了擺手解釋說,“是一次比賽的獎品。”

許望這時沒聯想太多,只以為顧餘說的是她在s市裡參加的某次非正式比賽,沒把顧餘和幾年前曾經在國內花滑愛好者論壇上驚鴻一現,引起過一陣討論熱度的神秘選手聯絡在一起。

換好了冰鞋,顧餘就按謝臨說的到冰上去做三週跳。

只是單純的在滑行中做跳躍,說實話是比在節目表演中做要輕鬆一點,因為除了跳躍以外不用考慮其他。

三週跳的種類,按從低到高的難度順序排是3t、3s、3lo、3f、3lz、3a。

以一段簡單的滑行做準備,顧餘用左腳點冰起跳,做出了她在冰上的第一個跳躍。

3t,也即後外點冰三週跳,

這是最簡單的三週跳,顧餘完成得非常完美,點冰乾淨、落冰穩,即使從細節上也挑不出任何缺點,在冰場外看著的幾位同門師哥師姐都點了點頭。

“師妹跳躍時候的滯空感挺好啊,看著賞心悅目。”莊延評價說。

第二個跳躍是3s,後內結環三週。

和3t不同,3s是在向後滑行時用左腳的內刃起跳,技術難度也不高,顧餘完成起來算是家常便飯。

後邊的3lo也完成得中規中矩,但從3f開始的跳躍,對顧餘來說就有一個成功機率的問題了。

顧餘自己大概估算了下,她現在能在冰場上順利完成3f的機率大概是70%,完成3lz的機率是40%不到,而3a吧……能跳出足周的次數屈指可數,根本不能在比賽的時候用。

所以顧餘一直對自己都有跳躍能力並不算出色的認知,放國內比還行,但和國外一線的花滑女單選手比就真的不夠看。她的優點在於表現力,速度和力量不差,步伐和旋轉也都能做得挺好,但跳躍實在是一塊短板。

顧餘已經做好了自己做接下來的幾個跳躍可能會摔的心理準備,但在她跳完剛才的3lo以後,她被謝臨的“可以了”三個字喊停了下來。

顧餘聽話地出去冰場外邊,她沒開口問謝臨為什麼讓她停下,只用目光表達疑問。

“再讓你跳下去,你能不摔?”謝臨挑了挑眉。

顧餘有點驚訝,但這時還是果斷搖了搖頭。

再跳下邊幾個難度更高的跳躍的話,她多半是得摔的。

“是誰教你每次跳躍的時候,為了突出滯空感而選擇延遲轉體的?”謝臨皺起眉,用手上拿著的簽字筆筆尖戳了戳夾在書寫板夾上的紙,“能做到當然很好,技術分上會有加分,但以你能達到的跳躍高度來說,並不適合在高難度跳躍中追求滯空感這種東西。”

延遲轉體這種動作,謝臨自己在每次跳躍的時候也會做,但他和顧餘的情況不同,他的跳躍高度讓他遊刃有餘地完成這件事。

比起追求滯空感讓跳躍看起來更流暢美麗,他眼前的少女應該儘量讓自己在高難度跳躍中順利落冰。

一旦把跳躍中的錯誤習慣剔除,補上跳躍短板,謝臨想不出對方有任何一個不讓國內外冰迷為她發出驚歎的理由。

顧餘聽著訓不說話,倏忽有點被恍然點醒的感覺。

延遲轉體算是她從一開始學花滑的時候就養成的習慣,這麼多年已經習慣成自然了,而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這樣的動作不適合她。

“真想知道最開始教你跳躍的人是誰,讓我拿錘子去敲敲他的頭,看能不能敲出水來。”看著眼前少女把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謝臨面無表情說出這句話。

在謝臨毒舌懟人的時候,周圍同門包括教練向來都是閉嘴不說話的,免得遭池魚之殃。

“呃……”顧餘聽到這句話,忍不住小聲為自己記憶裡的某個漂亮小哥哥辯解,“在我小時候教我跳躍的那個小哥哥人挺好的。”

顧餘最開始對花滑感興趣是六歲的時候,為什麼感興趣,是因為她有一個已經加入了滑冰俱樂部的堂姐。

在堂姐教會了她簡單的滑冰以後,顧餘小時候就經常自己跑去家附近的冰場玩,然後就遇到了她剛才話裡說的小哥哥,一個大概十一、二歲的少年。

當時的顧餘第一眼看見少年在冰上的跳躍的時候就被迷住了,因為實在太美麗了,年紀小小的顧餘當時甚至以為自己看見了冰上的精靈。

然後顧餘心裡就被一個強烈念頭佔據——

想學!非常想學!

少年眉眼冷淡看起來很不好接近的樣子,顧餘發現想過去搭話的人都望而卻步了,她也對怎麼讓少年肯理自己有點糾結。

而在糾結著的時候,小顧餘目光一頓,她看見少年的左手手背上有一道不長不短的新傷口,沒做任何處理。於是顧餘當時嗒嗒嗒邁著小短腿跑回家,專門從家裡帶了止血貼去跟人套近乎。

顧餘甚至還依稀記得小時候的自己說了什麼話,現在想起來莫名有點羞恥。

“小哥哥,我給你止血貼,你教我跳躍好不好!”幼年的顧餘舉著小手,把止血貼舉到少年眼前,笑容像太陽花一樣陽光燦爛。

結果當時那個面無表情冷著張臉的少年竟然沒拒絕她,少年在看了面前眼神過分明亮的小女孩幾秒後皺著眉移開眼,卻是點頭同意了。

然後顧餘就把止血貼拆開,小心地給少年貼上,還低頭往傷口位置吹了吹氣:“給你呼呼,馬上就不痛啦。”

少年似乎微愣了下,平淡的眼神微微波動,然後抿了抿唇。

那小半個夏日假期,顧餘都在當少年身後的小尾巴,跟著模仿學習對方的跳躍動作。

回想起這件事,顧餘還是挺後悔的,她當年怎麼就“小哥哥、小哥哥”地喊了人家那麼多天,而偏偏沒開口問對方的名字呢……

“呵。”聽見顧餘的小聲反駁,謝臨不給面子地冷笑一聲。

“從今天開始,你要糾正你的跳躍習慣。”

面對著謝臨面無表情的樣子,顧餘當然只能再次小雞啄米一樣點點頭。

可不知怎麼的,剛才顧餘回想起小時候遇見的少年,現在再看在她眼前的謝臨的時候,她竟然會莫名地覺得兩人這種面無表情的樣子有點相似。

這個感覺一冒出來,顧餘趕緊晃晃腦袋把這想法從腦子裡甩出去。

這種錯覺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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