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

採香閣殿門口,林立著幾個腰束長劍的侍衛,和幾個垂著頭守夜的太監。

隱約能瞧見寢宮裡頭的燭火依舊亮著,燕皇和新來的女子,還在裡頭未曾睡下。

麵皮白淨的小太監偷偷抬眼望寢宮了瞧了兩眼,眼睛還沒收回來,就被一旁一個年長一些的太監一掌捶在了頭頂上。

“哎喲,張哥哥,你怎的這麼狠心,打的我著腦瓜子疼的很。”

小太監抱著頭嘶啞咧嘴的埋怨著。

打人的太監毫不留情的狠狠瞪他一眼,捏著嗓子陰陽怪氣道。

“好你這個小子,守夜就給我好好站著,別在這獐頭鼠目的四處打量,這是你能瞧的嗎。”

“我哪敢亂瞧,不過是不小心瞥了一眼,好哥哥,你可莫要到總管面前告我狀呀。”

小太監討好似的腆著笑臉,拽了拽張太監的衣袖。

“哼,這回我給你瞞著,下回你若是再敢眼珠子亂飄,小心我告訴總管,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殿外頭,兩個小太監低聲打打鬧鬧,寢宮裡頭,卻安靜的很。

燈籠裡的燭火,把整個寢宮照的光亮,只是兩個端坐在桌邊的聲影,卻未曾發出一絲聲響。

夏秋瀲面色清冷的斂著眉眼,看著面前那杯正飄著熱氣的清茶。

在她對面,燕皇正皺著眉頭一臉深思的死死盯著桌面,右手指間拈著一顆溫潤的黑色棋子,久久不肯落下。

怕是無人想得到,在這寢宮裡頭,燕皇不是在寵幸這個新來的貌美女子,而是在她與對弈。

前世相處甚久,夏秋瀲知道燕皇的性子。

燕皇雖性子溫和,行事也不激進,但卻深謀遠慮治國有方,在位這些年未曾擴張過國土,卻一心內治,文武兼重,尤其將心思放在與他國通商這一事上,用茶葉瓷器換遊牧族的馬匹羊奶,更是促進了燕國與遊牧族的貨幣通用。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燕國百姓富裕,安居樂業,少有不滿。

燕皇除去專心國事外,閒暇最大的樂趣,便是讀古典習音律也愛棋奕,對書法也有一定的功力。

若不是為皇,怕是做一個文人,也能才氣名滿天下。

“夏小姐果然是棋奕聖手,朕左思右想,也不敢落下這一子,罷了,朕甘拜下風。”

燕皇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將手中那枚已經握的溫熱的棋子,丟在棋碗中,面上表情竟有些欣悅。

夏秋瀲倒是絲毫不客氣,聽聞燕皇認輸了,便昂頭輕輕挑唇道。

“陛下承讓。”

“以往與那些臣子對弈,他們懼朕,總暗中讓朕几子,輸了便好一通恭維,朕也聽的膩了。朕雖為九五之尊,卻不是棋聖,能贏還是會輸,朕心中自是有數的。”

燕皇看著夏秋瀲的神色間,有幾分欣賞,他抬手摸著下巴的鬍鬚,面上終有了幾分笑意。

“臣子願讓陛下,是臣子對君上的敬意。”

夏秋瀲輕聲道,微微垂著頭,對著燕皇時,她雖未曾惶恐,神色淡然寵辱不驚,卻也有幾分恭敬。

燕皇點了點頭,倒也未曾反駁,他面上露有幾分倦意,便起了身走到床榻邊,他張開了手頭也不回道。

“天色也不晚了,明日朕還需早朝,該歇下了,給朕寬衣吧。”

夏秋瀲楞了楞,輕輕咬著唇,眸中閃過幾絲複雜神色。

御花園。

這般夜裡,熱鬧的御花園已經空無一人,偶爾有微風拂過,透著絲絲清亮。

李鳳遊神色冷凝的獨自一人緩步在御花園中,穿過那楓葉林,行到了一棵老梨花樹下。

仰頭看著那漆黑的樹幹,安安靜靜的只能聽到耳旁的風聲。

“殿下,怎的大半夜睡下了又不見蹤跡,卑職就猜到你又跑到這來了,也不怕著涼。”

李鳳遊懷裡抱著一件裘衣,面上有幾分無奈的盯著那漆黑的樹冠。

若是旁人來瞧,定是瞧不出這樹上有什麼,可是李鳳遊卻一眼能瞧出,那隱在角落,躺在一處樹幹上的人影。

安安穩穩躺在樹上的人倒是一句也未曾回應,閉著眼當什麼也沒聽見過,一動也不動。

李鳳遊皺著眉頭,毫不客氣的抬腿往那粗壯的主樹幹上踢了兩腳。

瞧著是輕飄飄的兩腳,可那需幾人才能合抱住的樹幹卻是猛的一顫。

燕挽亭身子抖了抖,險些從那樹上掉了下來,她眉頭一皺,坐起身盤腿抱著手臂,對著樹下冷哼一聲。

“李初白,你還敢踢本宮的老梨樹,要是哪日給你踢壞了,本宮就砍了你腦袋你信不信。”

“卑職自然信,只是若是殿下今日又躺在這樹上,著了涼,卑職怕明日陛下就該砍卑職腦袋了。”

“父皇明日可沒空砍你腦袋,他今日不是要寵幸那新來的姜國女子嗎,明日怕是躺在溫柔鄉裡,都不捨起來。”

燕挽亭抱著手臂,又懶洋洋的躺了下去,一雙狹長清泉般黑亮的鳳眼在黑暗中,閃了閃。

“殿下明知道陛下不可能...”

李鳳遊似有些無奈的皺了皺眉頭,嘴裡的話還未說完,便被燕挽亭喝止了。

“閉嘴。”

躺在樹上的燕挽亭微微側頭,一雙清朗的眸子竟帶著幾分冷冽死死的盯著樹下的李鳳遊,薄唇冷然的挑起。

“李鳳遊,在這宮中,誰人若是敢多嘴父皇此事,是何後果你該比誰都清楚。”

李鳳遊臉色一變,直直的跪在地上,膝蓋砸在青石板上,發出一絲悶響,她緊皺著眉頭垂頭恭敬虔誠。

“鳳遊多嘴,請殿下責罰。”

“責罰倒也算了,你知道便好了,日後此事不得再提,再有下次就算是你,本宮也會重罰。”

燕挽亭面上冰冷的神色一緩,又恢復了幾分慵懶的姿態,側躺在樹幹上,輕輕抓著腰間的玉笛慢悠悠的晃了兩圈。

燕挽亭雖然瞧上去似乎並無責罰之意,但是李鳳遊卻跪在地上,未曾起身,身軀挺直的跪著,瞧上去一時半會是不會起身的。

鳳遊跪了許久,額角上的冷汗一滴一滴的往下低落,鬢角已經被汗水浸溼了。她臉色有些蒼白,身子卻挺直著一點也不肯彎下。

“鳳遊,你也莫要怪我心狠,你平日與我口無遮攔慣了,我也未曾責罰過你。可父皇這事,你心底清楚,誰敢提誰便是死。若是哪個有心人知道了,在父皇面前告上一狀,就算是我,也保不住你。日後這件事,你就爛在肚子裡,以後一個字也別讓我聽著。”

躺在樹上一聲不吭的燕挽亭輕輕嘆了口氣,聲音輕飄飄的飄進了李鳳遊耳朵了。

李鳳遊聽了燕挽亭的話,唇抿的更緊了。她微微低下了頭,神色間有幾分自責。

她的確是口無遮攔了,殿下說的不錯。

她一向自律謹慎,今日竟這般隨意開口,著實讓她自己也有些訝然。

這些,可是連殿下都不敢隨意說出的話啊。

“罷了罷了,瞧你那死樣子,我不讓你起身你就想跪到死嗎,起來吧。”

燕挽亭在樹上翻了好幾回,才憋不住的又坐了起來,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看著樹下那倔的讓她頭疼的人。

“殿下今日可是不悅,可是有人惱怒了殿下。”

李鳳遊還是不肯起來,只是她抬了頭,額角的汗順著蒼白的面上滑了下來,她到底還是問了出來。

“怎的,你又瞧出來了。”

燕挽亭有些無奈的垂下眉目。

這宮中,最瞭解她的人,就是鳳遊。她只要皺皺眉頭,鳳遊就知道她再想什麼。

今日宮中誰能瞧出她不快了,就是大哥今日來找她,也未曾發現她有何不妥。

“殿下若是想說給鳳遊聽...”

李鳳遊仰著頭,漆黑的眸子裡倒映著天上的幾顆散落微弱的星光,倒像是在閃著淚光一般。

“我不說與你聽,還能給誰聽。今日那夏秋瀲,那姜國女子,竟覺得本宮與她交好,是別有用心。”

燕挽亭冷哼一聲,伸手一拍身下的樹幹,神色間有幾分羞惱。

“可殿下,可不是別有用心嗎。”

李鳳遊可不給燕挽亭面子,冷冷淡淡的開了口。

“你...”

燕挽亭詞窮了,她冷冷的瞥著樹下的李鳳遊,又哼了一聲,一雙鳳眼藏著幾分惱怒,好一會後,才伸手作枕躺在樹上,輕飄飄的冷聲飛到李鳳遊耳中。

“跪著吧你,跪到天亮。”

“殿下是怕,她試探出殿下的心思了嗎。”

良久之後,李鳳遊終於垂著下頭,輕聲開口。

燕挽亭睜開了眼,眸子中帶著冷意,抬頭仰著身前的梨樹枝葉。

“怕是,她已經懷疑了。”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