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志鴻其實在收到告誡書的那一刻就已經後悔了。

當然, 他並不是為自己沒有忠於婚姻和家庭而後悔,他只是覺得不該頭腦一熱,又多送了蔡雲和她那個該死的律師一個把柄。

這件事絕不能這麼鬧出來,冷靜下來的蔣志鴻立刻就意識到事情的發展對他極其不利, 如果上了法庭, 他未必能夠拿到孩子的撫養權不說,出軌、家暴等等負面的新聞絕對會將他拖累死, 他身上可還有娛樂圈上位者潛規則的名聲沒洗清呢, 作為過錯方,他說不定要付出比主動讓步多得多的代價。

蔣志鴻陰沉著臉,雖然不甘心就這麼低頭服軟,但他心裡也清楚,蔡雲那個女人其實很好打發。

她要孩子,給她就是了。

再隨便給套房產, 給點錢, 他就能夠徹底甩脫一個大包袱。

蔣志鴻暗暗點頭, 他準備和蔡雲碰個面,他們可以回家好好談一談。

蔣志鴻拿定了主意, 便給蔡雲去了電話,“我今天回家, 你準備準備, 我們好好談一談。“

“如果是談離婚的事情,那我們約在外面,地址我一會兒發給你。“

蔣志鴻還從來沒有被蔡雲這樣反駁過, 哪怕是兩個人還沒結婚他追求對方的時候也沒有。

“我說回家談!喂……喂?!“

蔣志鴻還沒來得及發難,蔡雲那邊已經把電話掛了。

差不多十分鐘左右,還真有一條訊息發過來,上面是一家法式餐廳的地址。

蔡雲喜歡法餐,可蔣志鴻討厭至極。

什麼提前幾個月甚至半年在心儀的餐廳定一張位子,經過漫長的等待,在某個時間盛裝出席,浪費一下午再加一晚上就為了吃一頓飯……

蔣志鴻覺得自己除非是瘋了,才會這樣去浪費時間。

哪怕是生日、結婚紀念日這樣有意義的日子裡,蔡雲向他祈求,想要兩個人一起去西餐廳吃飯,蔣志鴻也都是毫不猶豫拒絕了。

可今天,蔡雲偏偏把見面的地方選在了這裡。

“見鬼去吧。“蔣志鴻怒道。

可一番激烈的言辭打下,很快他又都刪掉了。

人,總是要吸取教訓的,蔣志鴻告誡自己不能再衝動行事。

姜蕪的會客室裡,蔡雲看著蔣志鴻發來簡簡單單一個好字,難免有些怔怔出神。

姜蕪看她神色有些不自然,不由問道,“怎麼,蔣先生拒絕了?“

“哦,不。“蔡雲搖搖頭,悽然一笑,“他同意了。“

曾經,無論自己怎樣放下身段,柔聲懇求,蔣志鴻都不曾如她的願,陪她好好在一家環境典雅浪漫的餐廳約會聚餐。

現在,簡短的訊息,強硬的態度,她輕而易舉做到了自己渴望已久的事情。

這是讓人想哭,又想笑。

姜蕪斟酌了片刻,對自己的委託人道:“如果你想要和解……“

“中央大街236號索菲特餐廳。“蔡雲開口道。

姜蕪愣了愣。

蔡雲笑笑,“姜小姐,你是我的委託律師,我請你和我一起前往,這就是我的態度。“

姜蕪停頓了片刻,重新揚起笑容,“好。“

**********

蔣志鴻沒想到蔡雲會帶著律師一起來見她。

“你帶她來幹什麼。“

在門口相遇的剎那,蔣志鴻冷了臉,率先發難。

姜蕪正想替蔡雲懟回去,沒想到曾經那個唯唯諾諾的全職太太,竟然比她先開了口。

“姜小姐是我的委託律師,既然你要和我談離婚的事情,她在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蔡雲淡然道。

就像那天晚上在派出所,蔡雲覺得自己從來沒有認識過蔣志鴻一般,此刻的蔣志鴻也有一種錯覺,眼前這個女人只是和自己的妻子長了一副相同的皮囊,內裡卻已截然不同。

夫妻兩個本就像是天枰的兩端,一端升起來,註定另一端就要降下去。

面對強硬起來的蔡雲,蔣志鴻只能強壓下自己的意見。

“外面真冷,我們進去坐。“蔡雲對姜蕪道。

她先開了門,身上是素雅低調的米灰色,頭髮挽起,優雅從容。

姜蕪還能記起第一次見蔡雲的情形,憔悴,緊繃,雖然是她提出離婚,但姜蕪能夠感覺到她的彷徨與無措。

一個女人,一個母親,她成長的速度到底會有多快,蔡雲就是最好的答案。

姜蕪起初還擔心蔡雲會和沈靜慧一樣,沉淪在男人用所謂的家庭編制的巨網中,現在看來,她的擔心是多餘的。

外面啊,是有些冷呢。

姜蕪緊了緊衣服,跟在蔡雲身後進了裡面。

沒有人問蔣志鴻的意見,他被圍著自己轉了許多年的女人徹底拋在了腦後,可有求於人,自然只能忍氣吞聲,蔣志鴻只好一聲不吭跟在兩位女士的身後進了門。

落座後,蔡雲翻開了選單,點好了自己的東西,詢問了姜蕪的意見後,最後將選單推給了蔣志鴻。

“不了,謝謝。“蔣志鴻吃不慣這些,看也不看,他還有正事要辦,說完他就會走,“我們還是說些正事吧。“

姜蕪拿出了錄音筆擺在桌子上,“職業習慣,蔣先生不介意吧。“

蔣志鴻哼了一聲,沒有理她,望向了蔡雲。

“我同意離婚,你想要孩子也沒問題,我還可以把咱們現在住的房子、那幾臺車都留給你,存款我們平分。“蔣志鴻說這話時,活像一隻驕傲的公雞,他大概覺得自己做出了很大的讓步,很大方,也很慷慨。

姜蕪替自己的委託人發聲,“那麼蔣先生有什麼要求呢。“

蔣志鴻陰沉著臉,聲音冷得能將人凍成冰,“要求?我只是希望你們放聰明一點,把嘴巴閉緊,否則惹急了我,你們什麼也得不到。我可以給你一段時間考慮,如果你還有什麼需要……哦,對了,撫養費,孩子的撫養費你可以給一個數目,在兒子滿十八歲之前,我一定按月支付,如果離婚後你遇到什麼困難,也可以來找我。“

蔣志鴻說這些話時那種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樣子,實在是令人作嘔。

“好了。我要說的都說完了,如果你想清楚了,就拿著離婚協議來找我。“蔣志鴻起身,整理了自己的衣領,擺正了領帶,隨後低頭看了看姜蕪放在桌上的那只亮著紅燈的錄音筆,他撇撇嘴,彎腰湊近了蔡雲,也湊近了錄音筆收音的部位,“蔡雲,告訴你的律師別再動歪腦筋,那天晚上的事鬧大了對誰都沒有好處,你總要考慮考慮孩子吧,聰聰已經懂事了。“

蔣志鴻笑著,用力拍了拍蔡雲的肩膀。

姜蕪就坐在蔡雲的右手邊,能夠清清楚楚看到她交握放在膝上的手攥得死緊。

蔣志鴻就這麼走了。

走得十拿九穩,他覺得自己已經搞定了身後的麻煩。

漫長的沉默和等待。

直到侍應生將剛剛點好的菜端上桌,蔡雲才堪堪開口。

“姜律師,你嘗一嘗,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姜蕪從善如流,她不說也不問,蔡雲讓她嚐嚐,她就真的撿了自己喜歡的菜式送入口中。

蔡雲拿著刀叉的手有些顫抖,她在切一塊鵝肝,也不知怎麼,明明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她卻幾次都沒有弄好。

讓姜蕪擺事實、講道理,她擅長,可安慰人的話就有點難為她了。她得想想還能說點什麼讓蔡雲放寬心。

還不等姜蕪開口,蔡雲有些顫抖的聲音已經響在姜蕪耳畔。

“他也知道聰聰懂事了,還讓我為孩子考慮考慮,可如果他心裡真的有孩子和我的位置,他還能做出這些髒事嗎?“蔡雲再也無法裝作平靜,她將刀叉放回原處,將臉深深埋在了自己的掌心之中。

“他剛剛那副樣子就彷彿我是路邊的乞丐,而他是好心施捨我的恩人。“

“這些年我也有我的付出,我對得起我的家庭,對得起他,也對得起我的兒子。“

“我會帶好我的孩子,我絕不會讓他看我的笑話。“

蔡雲需要發洩,姜蕪垂手,安安靜靜在一旁聽著她每一句話。

值得慶幸的是,這一次,蔡雲並沒有流淚。

她重新抬起頭來的時候,除了額前的髮絲有些凌亂外,依舊是一副優雅的模樣。

“姜律師,讓你見笑了。“蔡雲道。

姜蕪搖搖頭,繼而認真看著蔡雲的眼睛,“我記得,你第一次來找我,跟我說過你和蔣先生的共同經歷。“

蔡雲不知道姜蕪為什麼會提起這個,她雖然有些意外,但還是點點頭,“是的,我是說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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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蕪將記憶中的片段進行了整理,“你說你和你先生是同校的師兄妹,畢業之後一起創業,就是現在的光電傳媒嗎?“

蔡雲道,“沒錯。“

姜蕪繼續確認道,“也就是說,光電傳媒成立最初你和蔣志鴻都是投資人?“

蔡雲又點點頭,“沒錯,起初是這樣,不過公司發展很順利,越做越大,為了支援他,我將自己手中的股份無償轉讓,保證他所持份額……“

說到這裡,蔡雲隱約明白了姜蕪的意思。

“姜律師,你是說……“

姜蕪笑笑,“雖然光電傳媒成立於你們結婚之前,但你是共同出資人,自然該算作你們的共同財產,只是不知道相關手續你還留著嗎?“

這些東西,蔡雲確實還留著。曾經她是當作兩個人一同打拼的美好回憶悉心珍藏的,沒想到有一天它們會成為她與蔣志鴻對簿公堂的重要物證。

“當然,我當然還留著。“

蔣志鴻自以為萬無一失,他覺得自己開出了優厚的條件,蔡雲沒有理由不接受,他心安理得等待著。

結果等來等去,等到的卻是法院立案的通知書。

蔣志鴻安慰自己,沒有關係,畢竟即使走法律流程,也還是要有一個調節的過程,他也請了律師,去和蔡雲談,結果沒想到對方帶回來的依然是個壞消息。

蔡雲不接受和解。

“不接受?“蔣志鴻的表情都有些扭曲,“她憑什麼不接受?“

他的委託律師沒有辦法,只好將蔡雲以及律師姜蕪的話,原樣奉上,“她們要分割您名下的光電傳媒的股權。“

蔣志鴻不說話了,打蛇打七寸,這一下算是徹底踩在了他的命門上。

“光電是我辛辛苦苦建立的,她們簡直痴心妄想!“

姜蕪可不知道蔣志鴻的氣急敗壞,這些天她都在整理手頭的資料,尤其是關於財產分割的部分,簡直忙到天昏地暗。

而沈慕最近則患了比較嚴重的失眠,她躺在床上閉著眼睛,都能夠感覺到旁邊書房透過來的光,能夠聽到姜蕪快速敲擊鍵盤的嗒嗒聲。

老實說,姜蕪的動靜並不大,甚至可以說她很小心,偶爾累了起身走走,她還會來到臥室,朝裡面看看沈慕的情況。

沈慕知道她忙,不想拿這一點點小事來煩她,所以每次姜蕪過來,她都直挺挺在床上躺屍裝睡。

沈慕自己心裡也納悶,她平日裡不是對光與聲音這麼敏感的型別,曾幾何時,她探班喧鬧的片場都能夠在後臺坐在椅子上淺眠。

現在這是怎麼了?

她睜著眼睛盯著臥室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半晌,最後決定還是老辦法,閉眼數羊。

數到三百多的時候,沈慕終於找到了能夠說服自己的失眠理由。

大概是禁yu太久了。

嗯,一定是這樣。

沈慕美滋滋想著等姜蕪忙完這一段,她們兩個人應該做點什麼來彌補這段缺少親密的時間。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讓她猝不及防忘了掩飾,瞪大了眼睛。

姜蕪端著一杯熱牛奶在她的面前。

“你要不要喝一點,如果睡不著的話,說不定它會有幫助。“

“你怎麼知道我……“

戲精本精沈慕同志有些驚訝,她還以為自己演得很好。

姜蕪笑笑,她和沈慕好歹一起生活了這麼久,她真的睡著時是什麼樣子,她會不知道嗎?

剛剛她來了三次,每一次沈慕都同一個姿勢緊繃繃,眼睛雖然閉著但一直有些不安地轉動,姜蕪的夜視能力很好,她都看得見。

“是不是我打擾你了?“姜蕪問道。

沈慕一邊喝著牛奶,一邊連忙否認,“不是,當然不是,我……“

她找到個不錯的理由繼續道,“我是半路醒了,想事情呢,這不臨近年關嘛,我有幾個不錯的想法。“

沈慕將喝空的牛奶杯放到了一旁,直接從床上爬起來,反正她也是睡不著,還不如和姜蕪一起工作,兩個人時時處處相對,為了各自的事業打拼,這不是也挺浪漫嘛,哪怕現在已經是凌晨一點鐘。

“你等等。“

姜蕪把人按回到床上,留下句話,轉身就去了書房。

沈慕透過臥室門偷偷看她,就見姜蕪關了電腦,和上了資料,熄了燈,很快又回來,躺在了沈慕的身邊。

書房的燈滅了,房間裡最後一點光亮消失。

黑漆漆一片,沈慕唯獨能看到的是姜蕪雙目之中那一點眸光。

姜蕪拉開被子,將沈慕整個人掖好,輕聲問道:“你小的時候,大人們都會怎麼哄你睡覺?“

小時候啊……

沈慕的思緒被拉扯回很久之前。

她父母早亡,從小在爺爺身邊長大,哪怕老爺子對她疼愛得緊,在家中也難免會流露出上位者的威壓,怎麼會做什麼哄孩子的事情呢,他只會教她讀書,寫字,念生意經,至於曾經一個又一個孤獨的晚上,沈慕也就只會是像今天這樣,一個人閉著眼睛,躺在床上屬羊。

年頭越久,忘性越大。

沈慕幾乎連自己母親的樣子都要想不起來了,又怎麼會記得她如何哄自己入睡呢。

沈慕沉半天愣是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這姜蕪還能不明白?

沈慕她是想不出。

姜蕪心頭一軟,她將沈慕的額發撥到兩邊,親了親她的額頭,就像小時候外婆對她做的那樣。不僅如此,她還想做些能安慰到沈慕的事情,拍一拍或者抱一抱。

姜蕪將想法吐露後,沈慕眼珠一轉,安慰的話,她還真想出來一個。

“你剛剛說能夠安撫我的舉動?“沈慕眼睛亮晶晶的。

姜蕪有些不好的預感,色字頭上一把刀,沒準沈慕又會提出要和自己做些羞羞的事情。

不過就算姜蕪已經想象得十分充分了,最後她還是低估了沈慕。

“餵奶。“

這兩個字一出口,沈慕差點被姜蕪惱羞成怒用枕頭捂死。

“咳咳,你不是讓我想嘛,我想不出自己的,但我聽說別人家哄孩子都是這樣啊,餵奶就成了。“

沈慕的聲音帶著一絲撩撥,瞬間讓氣氛曖昧異常。

“餵奶哈?“姜蕪氣笑了,“好啊,你等著。“

來真的?不會這麼刺激吧!

沈慕光是想想那場面都覺得身上,面上發熱。她眼睜睜見姜蕪衝出臥室,開了客廳的大燈,乒乒乓乓一陣,又風風火火回來,手上似乎多了個什麼。

大燈關上,房間重新暗下來。

沈慕只覺得姜蕪將一個東西對著她,直接塞進了嘴巴,軟軟的,很有嚼頭,沈慕感受了一下,好像是兒童用的奶嘴。

姜蕪竟然找到了一個奶瓶?!

沈慕有話想說,結果被姜蕪按得死死的,還真是只能乖乖被餵奶。

誰大半夜會閒來無事喝兩大杯牛奶啊……

沈慕欲哭無淚,想要拒絕都沒有辦法。

家裡怎麼還會有個奶瓶。

沈慕喝到最後,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直到最後一滴牛奶喝乾淨,姜蕪才放過她。

“好了,不是餵奶嗎,喂完了。“姜蕪把奶瓶立在床頭還拍了拍手。

誰說是這樣喂了!

沈慕敢怒不敢言,聲也不吭,老老實實縮在被子裡,弱小可憐又無助。

姜蕪重新躺下,沈慕一個側身拿背對著姜蕪。

姜蕪也不管她是拿嬌還是鬧脾氣,她湊得近了些,學著之前沈慕的樣子一下一下拍著她。

小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瞬間煙消雲散了,沈慕活了二十多年,還是頭一次因為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紅了眼睛。

拍了半天,沈慕也沒有轉回來。

還挺難哄啊,姜蕪想著。

她一下一下不停,同時也開口道,“好了,不生氣了,睡吧。“

夜裡,哪怕紅著眼睛也不會被發現,沈慕想通了,轉過身,面對著姜蕪閉上了眼睛。

姜蕪以為她不會和自己講話,卻沒想到沈慕閉著眼睛問道,“你那邊不要緊嗎。”

沈慕知道姜蕪還有事情沒有做完。

姜蕪一邊輕輕拍著一邊柔聲道,“以後我都會注意的,不打擾你休息。“

沈慕辯解道,“我真的是因為中途醒了才……“

姜蕪也不揭穿她,笑道,“我決定了,可以早起做這些,以後都一起睡吧。“

失眠是什麼。

沈慕不知道,她不清楚。

還能多愛姜蕪一點嗎?

能。

其實沈慕還有個問題,差一點點就要問出口。

“你是不是也愛我多了一點點。“

光憑想象,沈慕都能夠猜到姜蕪的答案,她肯定會重新起一個話題,從而對這個問句避而不談,但即使如此,沈慕心中也萬分篤定,姜蕪是愛她的,起碼她在學著如何愛她。

沈慕安心閉上眼睛,這一次在姜蕪的拍撫下很快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一早,姜蕪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她準備早起,但沈慕比她醒得更早。

畢竟人有三急,昨天半夜那兩大杯牛奶可不是開玩笑的。

從衛生間出來,沈慕就將放在床頭的那個奶瓶惡狠狠扔進了垃圾箱裡。

看到沈慕難得孩子氣的模樣,姜蕪樂不可支。

“你還笑!“沈慕佯怒。

姜蕪笑得更甜了。

京元市冬天的六點鐘,天還未亮。

姜蕪和沈慕的家裡已經點上了燈。

熟悉的敲擊鍵盤和翻看書頁的聲音傳來,讓沈慕心中覺得很踏實,她哼著歌做著早飯,然後忙裡偷閒依在廚房門邊一個僅有能夠看到書房的角落,偷偷注視著裡面神情專注的傢伙。

姜蕪認真的樣子真的很美。

認真為委託人爭取利益的樣子,認真幫助別人的樣子,還有……

認真投入和自己的婚姻生活的樣子。

很美。

糟糕,不能再看下去了。

煎蛋糊了。

沈慕手忙腳亂開始收拾由於自己走神而搞出來的廚房殘局。

資料整理得差不多,姜蕪深了個懶腰,她也該換好衣服、吃個早飯,然後上班去了。

走到臥室的衣櫃前,姜蕪想拿自己常穿的三件套,白襯衣、西褲、米灰色大衣出來,結果她裡裡外外翻了一遍都沒有找到。

“沈慕。“姜蕪喊道。

“來啦。“遙遙一聲回應,很快人就被傳喚至此。

“你有看到我的衣服嗎,就是我之前常穿的那件緞面燈籠袖的那件。“姜蕪道。

沈慕搖頭,“沒啊,不是都在這裡嗎,是不是這件?“

姜蕪看著沈慕翻出來的一件白色襯衫,看上去還真有點像,同樣的緞面,燈籠袖,只不過自左領口向下有一串暗紋印花,秀氣又典雅。

“不是這件啊。“

“緞面,燈籠袖,就它了。“

沈慕說著就要給人穿上。

姜蕪不記得她買過這件衣服,可從款式和顏色來看,這又只能是她的品味,沈慕不喜歡這些。

“來來來,配這條褲子。“沈慕直接給姜蕪打扮上了。

“這褲子好像也不是我的。“

“哎呀,都一樣都一樣。“

姜蕪總覺得今天出門這一身裝扮都不是自己的衣服。

可沈總三個問題,直接就給她打發回來了。

“大小?“

“剛好。“

“肥瘦?“

“剛好。“

“舒服嗎?“

“挺舒服的。“

款式樣子還都是姜蕪的喜好,這還能不是她自己買的?

這下好了,連姜蕪自己都拿不準了。

到了華策,姜蕪意外看見蔡雲竟然等在那裡。

神色焦急,如臨大敵的模樣。

“蔡女士,您……“

姜蕪才剛開口,蔡雲看到她,就立刻衝了過來。

“姜律師,我該怎麼辦,蔣志鴻,蔣志鴻他瘋了。“

說著,蔡雲顫顫巍巍從自己的口袋裡拿出一張被揉搓得有些狼狽的紙張,上面打著不長不短的一段文字。

【光電傳媒總裁夫人與男助理有染,或將與丈夫離婚,攜數倍資產與情郎雙宿雙飛】

只看這一句姜蕪就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麼,至於後面那些不切實際,陰陰測測的猜想,她根本就不打算繼續去看。

姜蕪將紙折好,拿在手上,推開接待室的門將蔡雲讓進去,“您別著急,慢慢說,到底怎麼回事。“

蔡雲坐定,這才開口道,“就昨晚,天都黑了,蔣志鴻派他的助理來給我送離婚協議,我們在樓下碰了個面,簡單說了兩句,我讓他把東西帶回去,對方也沒有推辭就拿走了。可誰想到,沒過多久我就收到了一張照片,就是從一個隱秘角度拍攝我和那位助理的照片,我們明明沒什麼,可那張照片看上去就……“

姜蕪點點頭,這種東西她見得多了,不用蔡雲解釋也想象得到。

“那後來呢?“

“照片是蔣志鴻發來的,還有這張紙上的話也是,他說我不介意孩子有個聲名狼藉的父親,也不在乎他有個聲名狼藉的母親嗎?我做初一,他做十五,大家誰都別想好過。“蔡雲越說越激動,“可你知道嗎姜律師,我問他,他這麼做到底為了什麼,如果是要孩子,我也認了,可他告訴我,他說只要我放棄股權,他就當做什麼也沒發生,到頭來,竟然是為了錢!“

“調取過小區的監控嗎,如果能夠提供其他清晰可辨的影像資料,那麼蔣志鴻手裡的照片就無法作為證據,我們也能夠佔據主動權。“姜蕪問道。

蔡雲搖搖頭,“天一亮,我就去問過了,他大概早就知道正對大門口的攝像頭損壞,正在檢修,所以才不上樓,讓助理約我到樓下,這個高助理跟了他少說也有七八年了,我想他們早就商量好了,即使求證到本人也只會是對我不利的內容。“

沒想到最後還是讓蔣志鴻扳回了一城,之前她們算是勝券在握,現在這種情況,如果無法證明蔡雲的清白,那麼大家半斤八兩,就又回到同一起跑線了。

姜蕪的想法和蔡雲相同,蔣志鴻大概是瘋了。

“你現在有什麼想法,都可以坦白告訴我,哪怕是……“

姜蕪話還未完,蔡雲就打斷了她。

“你也認為我會讓步?“蔡雲自嘲地笑笑,“不會,這一次我不會的,我不會因為這些莫須有的罪名而讓步,我軟弱了將近十年,給了蔣志鴻可以隨意拿捏我的錯覺,這一次,我不會讓他如願的,我會在法庭上等著他。“

晚上,沈慕開車來接姜蕪下班。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姜蕪在盯著她打量。

“妝花了?”沈慕不確定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蛋。

妝並沒有花,還是一樣的精緻漂亮。

她和沈慕正是最好的年華,就像她的委託人們一樣,哪個不是正青春的時候與人相知相許,墜入愛河,組成家庭,可後來呢,有些人守著自己支離破碎的感情自欺欺人,有的寧為玉碎再不肯過曾經迷失自我的日子。

她和沈慕才剛剛上路,終點又會是哪裡。

“想什麼呢?”

“不,沒什麼。”

這些來自工作上的負面情緒,姜蕪想一個人消化,她看得出來沈慕心情不錯,她不想掃她的興。

車子裡太安靜了,沈慕隨手按開了車載音樂。

熟悉的旋律,活潑的曲調,少女們情潤的嗓音。

“遙遠的星空。“姜蕪只聽了小半段前奏說出了歌名。

“喲,你也關注idol製造,誰是你的one pick?“沈慕笑道。

星空衛視在今年年初的時候推出了大型選秀節目,idol製造,7個女孩在全民pick中脫穎而出,組成了人氣超高的女子組合paradise,成員中的方萱正是天悅娛樂旗下的練習生,而遙遠的星空就是她們的出道曲。

姜蕪沒有回答沈慕這個問題,只是一笑帶過。

華策到家的路實在很近,不一會兒,姜蕪就看到了自家小區的大門,可沈慕突然打了轉向,在前面的十字路口調轉了方向。

“哎?你要帶我去哪兒?“姜蕪錯愕道。

“配個奶瓶給你。“沈慕一個媚眼橫飛過去,嫵媚又撩人。

下了車,姜蕪覺得自己昨天那兩杯牛奶大概沒喂到沈慕的肚子裡,而是喂到了她腦子裡。

她竟然帶自己來到了一家兒童用品商店。

小衣服、小裙子、小鞋子,數不清的玩具,布偶還有……奶瓶。

這一切看起來都很好,很可愛,很貼心,大概唯一讓人遺憾的就是,姜蕪她缺個孩子了。

“為什麼帶我來這裡。“姜蕪不明所以。

“那你為什麼會買個奶瓶放在家裡?“沈慕反問道。

是啊,為什麼買個奶瓶?

姜蕪自己也沒有答案。

她印象中好像是某次和張惜出門,看著可愛,隨手就結了賬,為此她還被張惜嘲笑了好久。

“阿蕪,你喜歡孩子嗎?“沈慕來到姜蕪面前,異常認真地問道。

孩子?

那個小小的、軟軟的,會哭、會笑、像小天使又像小惡魔的生物?

姜蕪沉默良久,開口道,“不,我不喜歡。“

說完,她快步走出了這家用品店,將沈慕撂在了身後。

弄巧成拙了呀。

沈慕有些懊惱。

可她真的感覺姜蕪是喜歡孩子的,也喜歡這些東西,可她為什麼要否認呢。

姜蕪沒有車鑰匙,只好靠在車旁等著沈慕。

沈慕出來的時候,手裡拿了兩個奶瓶。

一個奶白色的,一個淡粉色的,上面的圖案也很可愛。

姜蕪無奈道,“你早上剛丟了一個。“

沈慕理直氣壯,“所以啊,我後悔了,我又買了一對。“

“你都多大了。“

“不算大,我昨天剛被人喂過奶。“

……

這話怎麼聽起來那麼不對勁兒呢。

姜蕪可不想再和沈慕就這個話題繼續聊了。

她能預感到,後面會有更不著調的詞蹦出來。

太陽早已經落下,如今天邊最後一抹弧線也被黑暗隱去,天色徹底暗下來。

傍晚的溫度總是比白日裡要低些,姜蕪朝著雙手上吐了口哈氣,有些冷,她用力搓了搓。

“不早了,我們回去吧。“姜蕪道

沈慕將兩個奶瓶一左一右插在大衣兩邊的口袋,騰出空將姜蕪的手握在掌心,直到那冰涼逐漸有了溫度,沈慕才抬頭看著姜蕪笑笑,“暖和了吧。“

“嗯。“

“走,我們回家。“

姜蕪第一次法院調解在即,沈慕以為她又要加班加點熬到很晚,卻不想姜蕪在十一點左右,準時收拾了自己的工作內容,去浴室洗澡了。

人從裡面出來,日常的家居服就換成了睡衣,看上去是準備睡覺的樣子。

原來姜蕪那天說的,以後按照自己的作息休息從來不是一句空話,她認真的!

沈慕忽然油然而生一點小感動。

“等等再睡。“沈慕拉著眼看要上床躺下的姜蕪的手。

“怎麼?“姜蕪問道。

沈慕神秘兮兮一笑,“我溫著牛奶呢,喝了再睡。“

喝點牛奶有助於睡眠,這是好事,姜蕪想也不想就答應了,結果沈慕從臥室去了廚房,不一會兒,拿著兩個奶瓶回來。

這什麼玩意兒???

姜蕪滿臉官司。

“你拿這個東西出來幹嘛?“姜蕪道。

“喝牛奶阿。“沈慕理直氣壯,彷彿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一件事。

“用這個?“姜蕪又道。

“對啊。“沈慕聳聳肩,“口感很好,你試試就知道了。“

姜蕪忍著滿臉的黑線道,“把牛奶幫我倒到杯子裡,謝謝。“

“不。“

不?

那算了。

姜蕪自己動手。

結果還沒碰到奶瓶,沈慕就閃開了。

兩個人大半夜你追我趕,為了逗弄姜蕪,沈慕甚至還捧著奶瓶喝了兩口,在姜蕪面前晃來晃去。

姜蕪停住,無奈笑了,“你幼稚死了。“

沈慕玩得開心,一把將姜蕪攬在懷裡,“好了,好了,不鬧了,你的牛奶溫好了在廚房呢。“

姜蕪半推半就跟著沈慕過去,果然,她常用的牛奶杯好好放在那裡。

沈慕也終於老老實實將剛剛裝在奶瓶裡的牛奶倒進杯子,兩個人在沒有開燈,有些昏暗的廚房裡,一口一口將牛奶喝完。

臨走前,沈慕洗了兩個杯子,當然還有兩個奶瓶。

“多此一舉吧。“姜蕪站在一旁說風涼話。

沈慕捧著空奶瓶又做了剛剛喝奶的動作,“難道不可愛,我都還沒跟你收費呢。“

姜蕪忽然頓住。

也許這兩個小家夥根本就是沈慕在車上見自己興致不高,臨時起意去買的。

為了……逗自己開心?

夜色之中,耳畔都是龍頭譁啦啦流水的聲音。

沈慕認真洗涮著手裡的杯子,隱隱能夠看到她唇邊綻開的一抹微笑。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天使們的支援,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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