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姜蕪按在自己和小女兒身上的罪名, 姜盛元果然再也裝不下去了,他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抬手顫顫巍巍指著姜蕪道,“你, 你這說的都是些什麼, 我什麼時候做過這樣的事情,那一次只是一個意外, 是因為……”

說到此處, 姜盛元下意識地看了小女兒一眼,姜蕪那次意外的起因是什麼,還真是不好提起來,姜父只好話鋒一轉對姜蕪道,“再說你現在這不是沒事嘛。”

姜蕪淡然道,“我現在之所以還能好好站在這裡, 可不是託您的福, 是因為當時在場還有許多好心人, 是他們幫我報了警,所以才沒有讓更糟糕的事情發生。”

姜父沉默片刻又想出了新的推脫之詞, “可你現在已經好好長大了。”

姜蕪又道,“父親不知道吧, 遺棄罪是一種典型的行為一經實施, 就持續地對被害人的權利造成侵害,直至侵害行為停止的犯罪,而犯罪行為有連續或者持續狀態的, 從犯罪行為終了之日起計算,也就是說從我長大成人,自身具備了獨立生活能力的那天起,你才不再負有對於我的扶養義務,通常來講就是法律上所說的年滿十八周歲,只要現在還在追訴期內,我都可以追究你的責任。”

“你,你……!”姜父終於有些慌了,他沒有像陪伴小女兒一樣陪伴過姜蕪成長,所以他根本不瞭解她,不瞭解她現在的性格,不瞭解她的行事作風,更不瞭解她心裡所思所想的一切,在他的印象裡,姜蕪就還是當年小小的,會拉著他的手可憐巴巴求他不要走的樣子,只是沒想到,時過境遷,所有的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有無知的,還有更無知的,姜嵐看自己的父親被震懾住了,連忙上前開口道,“你有什麼證據說父親遺棄你,也許只是你不知道。”

“自從我父母離婚後,我隨外婆居住在京元市,你們一家留在興城,這些只要隨便問問鄰居就能夠得到明確的答覆,還有當年那起意外,和我一同被綁架的女孩兒已經長大了,她可以作為我的證人,相信警察局也有案底,興城當年那家麵館即使不開了,找人也還是能夠找到的,你每一次都是怎麼將年僅五六歲的我一個人留置在馬路邊四五個小時,相信他也應該還記得,另外撫養費支付總要有渠道的,剩下的就是你們的事情,由你們來證明自己曾經盡到了扶養義務,沒有遺棄我。”

怎麼證明啊……沒有做過的事情要怎麼來證明曾經發生過呢,剛剛還振振有詞的姜父瞬間老實了,就因為知道姜蕪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所以他才害怕。

若是……若是姜蕪真的去法院告自己,她現在可是京元市出名的律師啊。

“這麼說起來,不光是我,你母親也……”

不是冤家不聚頭,即使分手了二十多年,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姜父竟然還不忘將姜蕪的母親也一起牽扯進來。

姜蕪一身清冷,半晌後她開口道,“你放心,我沒有一刻忘記過。”

姜父害怕了,他的身子有些抖,而這屋子裡還有一個人緊緊攥著拳頭,極力剋制著自己激動的情緒,那就是姜蕪的妻子,沈慕。

沈慕是知道姜蕪過去的,她就是姜蕪剛剛口中那個一同被解救的小女孩,萬幸她們長大了,重遇了,並且深深相愛,可當沈慕看到姜蕪再一次將自己心底最深處的傷口一點點扒開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心彷彿也在流血。

沈慕看著自己的妻子站在與她流著相同血脈的親人面前,看見她和這兩個人針鋒相對,唇齒相擊,只覺得這世界真的諷刺非常。

她想帶姜蕪走,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見這些人,她想讓自己的臂膀能夠庇護愛人,從此不再讓她受到一丁點傷害。但是這個念頭只能被沈慕壓在最深處,因為姜蕪是和她一樣出色的人,她一定不希望躲在別人的羽翼之下接受所謂的保護,她需要的是一個能夠與她並肩,尊重她,讓她自己去解決問題的人。

沈慕只得又鬆開了自己的拳頭,凝神專注望向姜蕪。

姜蕪有理有據說完,神色才略有所緩和,“其實,等到你真的有需要的那天,我會承擔起法律規定的贍養義務,但是如果在這之前你還有她們再出現在我面前,再去打擾我,我妻子,還有我孩子們的生活,就別怪我不念舊情,對你們不客氣。”

說到底,對於自己這個女兒,姜盛元是有愧的,他看向姜蕪良久,最終開口道:“你,你真的不會不管我?”

姜蕪道,“我是學法律的人,我尊重法律。”

那一個瞬間,姜父好像老了十歲,他癱坐在床上,一臉茫然,在忽略了這個女兒二十多年後,他終於說出了那句話。

“孩子,當初是我對不起你。”

這句遲來的抱歉輕飄飄的,姜蕪小時候可能需要過,但現在這句話已經對她沒有意義了。

看到二人的對話告一段落,沈慕終於走上一步,將妻子攬在懷裡。

在沒有找到姜蕪的那些歲月裡,沈慕曾經幻想過許多種和她家人相見的場景,只是這許多種中,沒有如今這一幕。

“我們走吧。”沈慕不想和姜父多說一句話,也不想給他們機會讓她們再和姜蕪多說一句話。

兩個人正準備離開的時候,一直在旁邊乾著急的姜嵐終於按捺不住,出聲道,“等等。”

姜嵐看向父親,就見他眼中已經沒了最初的精明和算計,能看到的唯有失落。

這怎麼行。

要知道想要從姜蕪手中套出錢來,他們就只有親生父親這一張牌,若是姜盛元退縮了,她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別說是撈好處,不招人恨就不錯了。如果父親就這麼被說服了,那麼她們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什麼都沒撈到不說,還要為這高昂的療養護理機構支付不菲的費用。

不行。

這怎麼能行。

“爸,難道,難道就這麼算了?”姜嵐她著急,她都要急瘋了,這時候她又想到了自己的孩子,於是立刻將打發到遠處椅子上的兒子又抱了過來,“你看看,你看看霖霖,他還小,身體不好要打針、要吃藥,還要補身體,否則……”

一直隱忍不發的沈慕終於忍不住了,她冷冷開口道,“怎麼,你才是他的母親,對他有扶養的責任,難道你也想子承父業,給自己按上一個遺棄的罪名?”

遺棄。

這兩個字彷彿是一個開關,只要一出口就是驚得姜父渾身一陣。

“不行,不能走,你們不能走!”姜嵐一邊攔著姜蕪二人,一邊對著父親直跺腳,“爸,你倒是說句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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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嵐盼著姜父能夠發聲,姜父果然應她所請,開了口,“哎呦。”

恩?

姜嵐一愣。

“哎呦。”姜父又是一聲□□。

“爸?”姜嵐一時間有些沒有弄明白姜父的用意。

“哎呦,我這頭有點暈,不行我得先睡一會兒,嵐嵐,你送你姐姐出門吧。”

姜父最後這一句就彷彿一道霹靂,徹底讓姜嵐傻了眼。

他竟然,他竟然真的就這樣算了。

姜嵐幾步衝到病床前用力搖晃著自己的父親,“爸,你是不是糊塗了。”

“哎呦。”

哎呦,哎呦,哎呦……

姜父的口中再沒有別的話,有的就只是同一句□□,此外再不肯多說一句話。

向來被捧在手心長大的姜嵐是真的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父親這裝傻充愣的本事竟然會用在自己身上。

攔在面前的姜嵐閃開了,姜蕪和沈慕沒有再做停留,直接開門出去,將這間病房完整留給了他們父女二人。

剛走出病房,姜蕪和沈慕就聽到身後傳來爭執聲,或許更準確地說,是姜嵐單方面的發洩。

“你怎麼能這麼自私,是不是因為她說她不會不管你,所以你就不在意我和霖霖的死活了,你怎麼能這樣,你怎麼可以這樣啊!”姜嵐的哭訴一聲高過一聲,若是不細聽內容,還以為她遭逢了怎樣的大難,可實際上不過是她們算計姜蕪和沈慕錢財的拙劣計謀最終沒有得逞罷了。

自私……

姜父無疑是自私的,姜嵐也一樣,姜蕪想其實自己也是如此,她所想的,所做的,除了不想讓這兩個人短時間內不要再出現在自己的生活中之外,還想看看曾經感人至深的父女情,看看那個曾經拋棄自己陪伴在小女兒身邊的父親,也看看那個享受著父親疼愛嬌寵長大的女兒,看看他們如今是怎麼因為自己的私慾和貪婪反目,姜蕪真想好好看看這一幕。

姜蕪駐足良久,才對沈慕道:“我們走吧。”

這個療養機構的設施很齊備,環境也很不錯。

一地金黃的落葉,伴隨著秋日的暖陽。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姜蕪突然開口。

“其實我告不了他。”

沈慕一愣,就聽姜蕪繼續說下去。

“嚴格意義上來講,你才算是被拐,而我不是,既然叫做遺棄罪,當然是因遺棄造成嚴重後果才會入刑,我在外婆身邊安然長大,受過良好的教育,還做了律師,無論怎麼算都稱不上是嚴重後果。”

“阿蕪……”沈慕有些心疼。

“而且遺棄罪是有追訴期的,十年。即使是從犯罪行為終了之日也就是從我年滿十八周歲那天起計算,但我也已經滿二十八歲,過了十年了,只可惜他可能都不知道我幾歲,什麼年紀,多大了……”

沈慕將姜蕪抱在懷裡,姜蕪很安靜,沈慕卻在抖。

心疼,她心疼到發抖。

“你看,長大後我學了法律,做了律師,我能夠保護許多人,能夠給他們以幫助,卻唯獨幫不了曾經小時候的自己。”

沈慕恨不得將人揉到自己的骨血之中,“對不起,對不起沒有早點遇到你。”

說著說著,沈慕的眼淚就下來了。

“所以……”

沈慕淚眼朦朧注視著姜蕪,“所以什麼?”

姜蕪一拍沈慕的臉蛋,“所以,這說明小時候瞭解一點法律知識是多麼重要啊!”

啊?

沈慕傻了。

姜蕪笑嘻嘻地幫沈慕抹著眼淚,“哭什麼,走,回家了。”

姜蕪看上去心情還不錯的樣子,甚至轉身的時候還不忘吐槽沈慕一下,“真是個愛哭鬼,你從小就愛哭。”

啊?!

沈慕徹底石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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