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雷聲, 一道慘白的電光劈開夜空,乍亮的光線勾勒出室內三個男人半明半昧的剪影。

一點森冷的金屬光澤在斷針尖端閃爍,蕭池面無表情舉起針管,機械般向季沉朗扎去!

“啊——”寂靜的室內迴盪著男人的慘叫, 屁股上傳來劇痛,活像個第一次打兒童針,遇上沒有經驗的醫生, 瘋狂哭鬧的熊孩。

季沉宣被這記誇張的哀嚎驚得一抖, 卻見蕭池手起針落, 一副要將人紮成刺蝟的架勢,連忙用力拍打玻璃窗,試圖喚醒他的意識。

“蕭池!蕭池!你清醒一點!把門開啟!”

扎針的手頓在空中,蕭池像個牽線木偶慢慢側過臉, 漠然的瞳孔幾乎沒有焦距, 季沉宣對上那雙眼, 脊背陡然發涼,一顆心恍如落入深海, 不斷下墜。

“蕭池!是我!”

蕭池凝望著男人惶急的表情, 眨眨眼,使勁蹙起眉頭, 半晌, 如同一束光注入,渾噩的眼神重新被點亮,那張冷冰冰的臉, 再次煥發出生動的光彩。

啪嗒,針管掉落在地,蕭池一步跨過趴在地上的季沉朗,順便踹了他一腳。

他兩隻手急切按上玻璃,與季沉宣雙手重合,恨不得把臉也貼上去:“你怎麼樣?有沒有傷到?”

見蕭池恢復了神智,季沉宣終於長長松了口氣:“我沒事,你被這傢伙怎麼樣了?是下藥了嗎?有沒有哪裡痛?”

蕭池搖晃著腦袋,彷彿在把腦海裡亂糟糟的嗡鳴甩出去:“我被他騙了,吃了不乾淨的東西,昏了一陣,不過現在沒事了。”

季沉宣略略放心:“我們出去再說,你找找控制開關,把門開啟……後面!小心!”

他話音未落,驟然變了臉色!

一襲勁風撲至後腦,蕭池瞬間偏頭,避開季沉朗反撲的一擊,回手擋了一下,沒想到方才被他皮膚劃斷的針頭,這時竟然順利刺破皮膚,扎出一滴血珠!

“蕭池!”季沉宣驚恐的視線凝固在他手臂上,頭皮緊繃,大腦空白一片,一個尖銳的聲音在耳邊狂叫:他受傷了!在自己眼前!

季沉朗還沒來得及高興,蕭池的拳頭在他瞳孔驟然放大,快得視網膜來不及捕捉軌跡,他的視野倏忽旋轉了180°,整個人像沙袋一樣拋飛了,重重摔在地上,全身痛得發麻。

一顆牙從嘴裡崩出來,他晃了兩晃,眼皮撐不住,徹底昏死過去。

蕭池一腳踩碎了針管,又上去補了一腳,確定這傢伙再也翻不起風浪,才回到玻璃窗前。

季沉宣滿眼焦灼:“他扎到你了?有沒有沾到那個藥?”

他扯下周圍牆壁上懸掛的幕布,急切地四處尋找開關。

“沒有,不要擔心。”蕭池懶得去找,示意他離遠些,對準玻璃窗,飛起一腳直接踢碎了一個缺口。

特殊的強化玻璃噼裡啪啦掉落滿地碎片,另一半邊緣尖銳,支稜在窗框上,蕭池又踹了兩下,把窗框踹得殘破不堪,勉強可供一人進出。

他剛鑽出來,就被季沉宣抱了個滿懷,以近乎勒斃的力道,手臂緊緊箍在腰間,細微地顫抖。

“你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季沉宣埋首在他肩頭,從胸腔裡發出震顫的鼻音,呼吸急促,像一個沙漠裡迷失的旅人,好不容易求得甘霖。

兩人像一株同根攀附的枝蔓,相互依偎,支撐著彼此。

蕭池仰著頭,腦袋擱在對方頸項間,鼻翼一張一翕,輕輕地嗅,是季沉宣的味道,令人安心的味道。

“沒事了,我沒事。”蕭池一遍一遍安撫他的背,笨拙地,溫柔地,翻來覆去那幾個詞。

緊貼的胸膛感受到對方勃勃的心跳,季沉宣略微直起身,仍不願放開他,急急拽過那隻手。

捋起袖子,皮膚一如既往白皙光潔,尋不到一絲傷痕,毛孔細得看不見,唯有那滴血珠被抹成一痕極淡的紅印,手指一摩挲,便消失了。

季沉宣握著他的手腕來回檢視,古怪地蹙起眉頭:“我明明看見那針頭斷了,怎麼又傷得了你?”

“噢,那個啊。”蕭池撓撓頭,用理所當然的口吻道,“因為那個時候身體在無意識情況下,觸發了報警機制,自動變成防禦狀態,抵禦外界傷害,後來我意識復甦,解除警戒,就恢復正常了。”

季沉宣眉頭皺得更緊了些,滿腹疑惑:“你剛才那個樣子,是沒有意識的?”

蕭池有些緊張地撐圓了眼:“我剛剛什麼樣子?是不是很兇?很怪?”

季沉宣哭笑不得,拇指輕輕撫摸他的眼角:“沒有……你難道不記得了?”

蕭池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記得了,斷片了一樣。”

季沉宣將人摟回懷裡,心頭仍是沉甸甸的,滿是憂慮,連自己僵硬發冷的左臂都暫時忘卻了。

“你的身體就是怎麼回事?你自己清楚嗎?”

蕭池不明所以:“我身體挺好的啊……倒是你,怎麼臉色這麼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剛剛那個針……”

季沉宣抿緊褪去血色的唇,輕輕搖搖頭,還想再問得詳細些,手環突然發瘋似的震動起來,他低頭一看,是周桐。

“季總,你怎麼樣?!”

通訊投影露出一張惶恐的臉,周桐身後跟著柳冰還有一群便衣保鏢,就在攝影館外。

看到季沉宣和蕭池共同出現在影片通訊裡,周桐長長舒了口氣。

季沉宣捂著左臂,微微頷首:“已經沒事了,你們進來處理一下。”

片刻功夫,門口的電子鎖被卸除,一群訓練有素的保鏢魚貫而入,周桐和柳冰一路狂奔進來,親眼見到兩人毫髮無損,才把一顆心放回肚子裡。

“季總,這裡有訊號遮蔽裝置,被我們拆除了,如果再聯絡不上您,我們就要衝進來了。”

季沉宣面上沒有多餘的神情,只淡淡嗯一聲,吩咐他們善後。

眼看危機解除,他得以喘口氣,胃裡隱約的噁心感立刻開始作祟,手心冷汗溼得發膩。

蕭池擔憂地望著他,季沉宣強自壓下不適,握緊他的手腕,遞去一個安撫的眼神。

柳冰拉著蕭池左看右看,好似他是一隻一碰就碎的瓷娃娃,所幸身上沒有明顯傷痕,他又嫌惡地瞥一眼倒在玻璃室的元兇,沒好氣地道:“這垃圾死沒死?”

蕭池遲疑地道:“我也沒踹多重,應該還有氣吧。”

“沒死就好。”柳冰皺了皺眉,“你別管了,剩下交給我們,這件事,你必須摘出來,今後無論誰問起,你都要說不知道。”

黑沉的夜幕陰雲蔽月,這場暴雨還未過去。

周桐已經報警,著手處理善後,蕭池扶著季沉宣在保鏢的護送下上了車,豆大的雨點噼裡啪啦敲打在車窗上,濺起無數粉碎的水滴。

不遠處的小巷拐角,一盞路燈孤零零立在街頭,昏暗的光線照出一個靜默的人影,三十歲許的男人,臉上神情怪異,淡色的唇線抿得緊緊的,肌肉線條僵硬得如同大理石雕塑。

他戴著一副銀框眼鏡,穿著茶色風衣,手裡的微型攝影儀安靜地亮著紅燈,手腕處,露出半截形狀古怪的疤痕。

他手執一把黑傘,悄然無聲地注視馬路對面的攝影館,目送蕭池兩人上車,直到車子穿過重重雨幕,消失在道路盡頭,才緩緩轉身離去。

※※※

黑色的飛行車在道路上疾馳,將兩旁衛兵似的路燈飛快的甩在後面。

狹小而安靜的空間裡,蕭池和季沉宣擁在一起,肩膀挨著胸膛,額頭貼著臉頰,呼吸彼此交融。

彷彿一個鐘頭前的驚險只是一場噩夢,夢魘散去,他們還在對方的懷抱裡,安穩如昔。

緊繃的神經徹底放鬆下來,疲憊和後怕便恍如洶湧的潮水,排山倒海般層疊壓來。

季沉宣原本在同蕭池說話,漸漸不出聲了,把腦袋歪到蕭池身上,緊跟著,是全身的重量。

“季沉宣?”蕭池扭過頭,見男人半閉著眼,捂著左臂,呼吸急促。

左臂——是他剛才被威脅著注射的地方!

蕭池陡然一驚,難道那藥打進去了?!

“季沉宣,醒醒!你怎麼了?!你的醫生呢?!”他緊緊將人抱在懷裡,一摸額頭,果然在發燙!

電光火石間,他想起季沉朗那惡毒的臉,他不知道注射器裡究竟是什麼藥,越是未知,越是讓他脊背發冷。

車窗外的霓虹燈照落進來,斜斜打在季沉宣側臉上,隨著飛馳的車子光影變幻,將那張蒼白的臉映照得五彩斑斕,宛如一把燃燒至盡頭的火,在釋放最後的光彩。

他嘴唇囁嚅著,囈語不停,眼皮下眼珠不斷轉動,蕭池捧起他的臉,湊到他嘴邊,輕聲問:“你說什麼?”

半昏半醒間,季沉宣的聲音極輕:“不要……傷害他……蕭池……”

腦海裡猛地掀起一陣電閃雷鳴,巨大的嗡鳴在耳邊轟隆作響,蕭池像是宕機了一般,腦子裡一瞬間的空白。

他遲鈍地聚焦到季沉宣臉上,男人的眉心糾結在一起,神情是那樣痛苦,可此時此刻,他心裡記掛的,滿滿都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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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沉宣……季沉宣……我在這裡啊……”蕭池用力蹭著對方發燙的臉頰,那溫度過於灼熱,順著皮膚傳遞過來,燙紅了他的眼。

胸腔裡的心臟在砰砰跳動,前所未有的激烈,像是要炸開,蕭池覺得自己身上彷彿哪裡空了一塊,又被另一樣東西填滿。

他從未體會過這樣的感覺,洶湧似火山爆發,又溫柔如細水長流。

“我生病了嗎?還是哪裡壞掉了?”蕭池茫然地抱著季沉宣,他發現男人在抖,他試圖去擁抱,去安撫,然後發現不對,巍顫顫的其實是他。

眼裡像是有什麼東西,蕭池下意識抹了一把,鹹溼溫熱的,浸入了掌心,是淚。

它們一滴一滴落下來,像一串晶瑩透亮的珍珠,止也止不住地滴落在季沉宣臉頰上。

恍惚間,他想起那天在海邊,季沉宣說的話。

“喜歡你,比命還要喜歡……”

“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原來是這樣的……”蕭池似哭似笑,目光裡似有星光閃爍,輕輕地,吻住了他的嘴角。

作者有話要說:  季:醫森!扶我起來!我嫑這時候昏!【尖叫.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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