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命還喜歡……

蕭池陡然撐圓了眼, 莫名的震顫沿著脊椎骨電流似的竄過全身,從胸膛、從心房、從靈魂深處,沒來由地迸發出來。

季沉宣在說什麼?

為什麼不過一句短短的、輕飄飄的語言,竟能產生如此不可思議的力量?

讓他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像被人拿了把小鼓,瘋狂敲打。

那種陌生的感覺不由分說席捲了他,在身體裡橫衝直撞, 企圖找到一個突破口宣洩而下, 從鼻尖, 從眼眶,從喉嚨,從每一個張開的毛孔。

是他生病了嗎?還是高空彈跳或者嗆水的後遺症?

蕭池無意識地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眼神茫然望著天花板的一角。

季沉宣緩緩放鬆了禁錮, 垂眼去看蕭池的表情, 頭頂蒼白的燈光打下來,兩排斜垂的睫毛在眼底投下兩弧青黑的影, 讓他看上去有些憔悴和疲倦。

眉宇卻是舒展而放鬆的, 彷彿心頭一塊大石終於落到實處,埋藏許久的秘密終於得到解脫。

不再為此飽受折磨, 輾轉反側。

至於結果是生是死, 是悲是喜,都不重要了。

蕭池黑白分明的瞳孔,直勾勾把他看著, 眉頭不解地皺在一起,臉頰泛著一層極淡的緋色,一片暈至耳根。

季沉宣摸了摸他的臉,莞爾一笑:“怎麼不說話?cpu過熱,宕機了?”

蕭池竟還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難怪我覺得渾身不對勁,像要爆炸了似的。”

季沉宣深深看著他:“是嗎?你是這樣的感覺?”

那他是否可以抱有期待,蕭池對他,也絕不是無動於衷的?

季沉宣本還想問上一句,你呢?

可話到嘴邊,舌尖抵上齒背,最終咽了回去,從那雙略顯迷茫的眼睛裡,他已經得到了答案。

於是他道:“時間不早了,我們去吃點東西,回酒店休息吧,海水裡泡了一遭,別生病了才好。”

他退了那麼一小步,留給兩人足夠張弛的空間。

蕭池的目光黏在他身上,看他拉開休息室的門,夕陽的餘暉斜斜照進來,將他攏進逆光的影子裡,遮住了眉目。

蕭池連忙跟上去,他總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驅散這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落寞,可無從開口。

※※※

戀人灣大酒店,離海灘最近的一座五星級酒店,從紅粉海灘步行只需要五分鐘。

百餘層大樓設計成帆船的造型,特殊材質的玻璃,在晚霞盈天時刻,整棟酒店呈現出瑰麗的粉紅色,與紅色沙灘和海灣遙相呼應。

蕭池重新戴好遮陽帽,寬大的黑色墨鏡罩住大半張臉,跟著季沉宣從側門低調地進入大堂。

總統套房有專屬的vip直達通道,用過晚飯,兩人走在安靜的走廊裡,紅色的地毯綿軟的像踩在沙灘上。

室內陳設豪華,臥室寬敞,微涼的晚風從陽臺敞開的落地窗吹進來,揚起淡粉色的窗簾。

洗去一身的海鹽味,季沉宣穿著浴衣出來,倒了兩杯低度數的紅酒,倚在窗臺。

蕭池趴在沙發上擦拭著頭髮,被酒香味吸引著抬起頭。

窗前一隻花枝造型的落地燈,照得季沉宣的輪廓半明半昧。

他全身被黑色的絲綢包裹著,出只有胸口露出一小片肌膚,常年被莊重刻板的西裝遮得嚴嚴實實,眼下被黑色反襯,白皙得彷彿在發光。

柔軟的布料垂墜得恰到好處,清晰地勾勒寬肩窄腰的身材,蕭池的目光隨之一寸寸往上挪,尖削的下巴,高挺的鼻樑,深陷的眼窩。

他很少這樣細緻的觀察某個人的容貌,對一個人的美醜更沒有多少概念。

以他的記憶力,只需要一眼,就能像照片一樣精準地儲存在腦海裡。

但不知為何,到了季沉宣這兒,就需要反覆的看,彷彿他的每一個角度,都能留下不一樣的記憶點。

季沉宣把少的那杯遞給他:“是不是累了?今晚話這麼少?”

還是……被他突然的剖白嚇住了?

蕭池急忙收回偷窺的目光,接過酒杯,雙手捧著,小口小口地抿:“有一點……”

“那就早點休息。”季沉宣將他的酒杯拿走,“睡前只准喝一點。”

“噢。”蕭池突然懊惱剛才為啥沒有大口喝,髮間倏忽一熱,是季沉宣在他頭頂親了一下。

蕭池一愣,刷的抬頭,對方的神色泰然自若,彷彿只是做了一件理所當然、微不足道的事。

“晚安吻。”季沉宣居高臨下,視線直抵他的雙眼,淡淡補充了一句,“戀人之間都會有的。”

蕭池聽了這個解釋,說不上釋然還是更加古怪,自高空彈跳落水之後,季沉宣提議的“戀愛體驗”,真與假的邊界越發模糊了。

蕭池回想著《戀愛秘鑰一百招》秘籍裡記載的招數,覺得自己似乎體悟了一點,可一旦認真思考琢磨,又彷彿什麼也說不上來。

他默默跟在季沉宣身後到了臥室。

中央地毯上一張寬大的雙人床,暗紅色的絨面床罩,上面躺著幾瓣玫瑰花瓣,繡著木槿花的粉紅幔帳從天花板垂落,昏暗的暖燈混雜期間,營造出一股朦朧曖昧的氛圍。

整個房間裡,充斥著無數勾引荷爾蒙的元素,就連床頭櫃上盒子裡的安全套,都是玫瑰粉的包裝。

蕭池慢吞吞從另一側爬上床,季沉宣關了床頭燈,視線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剝奪了視覺,其他五感越發清晰,季沉宣忽而覺得身邊的人朝他靠近,一個蜻蜓點水的吻印在額角,他立刻轉過頭,蕭池已經飛也似的退走了。

“晚安吻。”蕭池作出的解釋如出一轍,像個舉一反三的三好學生,“你說的。”

“……”季沉宣淡淡一笑,手指輕撫上被吻過的地方,彷彿回味那點餘溫。

原來人有時候是這樣容易滿足,他想。

……

窗子關嚴了,午夜一切的春寒料峭都被擋在外頭。

室內寂寥無聲,唯有枕邊人清淺綿長的呼吸,平穩得給人以安心的力量。

蕭池出乎意料的失眠了,去了一樁心事的季沉宣反倒睡得香甜。

人生頭一次經歷失眠,他忽閃著大眼睛瞪著天花板發呆,偶爾轉過腦袋望著季沉宣熟睡中的側臉。

在對方心裡,他長著一顆榆木腦袋,恨不得頭頂開個瓢,把裡面實心的木頭疙瘩掏出來。

但在今天,這顆榆木卻被啄木鳥孜孜不倦、日以繼夜的勤勞,終於啄了出個洞,塞進來無數胡思亂想,在他腦海裡打轉,害他遲遲無法入睡。

想到這裡,蕭池忽然生出一絲埋怨,季沉宣突然丟下那一句話,又不給他仔細解釋,讓他像個解不出試題的笨學生,深夜還趴在書桌上算來算去。

到底什麼叫喜歡?

又為什麼,竟能喜歡一個人到重逾生命的程度?

“唉……”蕭池無聲地嘆了口氣,“真是傷腦筋……”

他想起白天在戀人灣,季沉宣提起的那個傳說,愛神的箭射中彼此的心,兩人就會相愛,那個時候,季沉宣是想把箭射進石頭洞裡去的吧?

卻被自己硬生生破壞了。

時鐘走過午夜,他緩緩掀開被子起身,躡手躡腳離開臥室。

蕭池在沙發裡摸索一會,從衣兜裡摸到那兩隻掰彎的短箭,換了身衣服,悄無聲息地出了門……

臥室裡。

季沉宣迷迷糊糊翻了個身,他半夜偶爾有起夜的習慣,半睡半醒間,還記著不要吵醒蕭池,可手臂伸過去,竟撲了個空?

一摸,被子裡冰涼一片,季沉宣登時清醒過來,蕭池人呢?

他慌忙趿著拖鞋四處找,衛生間沒有,客廳沒有,陽臺也沒有,撥打手環通訊,床頭櫃上發出了回應——這大半夜的,大活人還能走丟了不成?!

衣服也來不及換,季沉宣匆匆下樓找,幸好大堂裡有服務員看見蕭池往海灘去了,他開了手環上的照明燈,一腳深一腳淺地小跑在海灘上。

遠處黑黢黢一片,什麼也看不見,唯有森冷的海風環繞周身。

“蕭池!”

季沉宣心頭窩著火氣和焦灼的擔憂,一路喊著他的名字,到了戀人灣的巨石附近。

“季沉宣!我在這裡!”

遠遠的,蕭池的聲音順著海風傳來,季沉宣心裡的石頭落了地,隨即又猛地升騰起更多的怒火。

巨石上,有個單薄的影子攀在那兒,踩在無數箭矢上,一步一步爬到石頭頂端。

“你在哪裡幹什麼?快回來!你不要命了嗎!”季沉宣的臉色比夜色還要黑,趿著拖鞋的腳幾乎踩進海水裡,浸得又溼又冷。

“我下來了!”蕭池怕他也要過來,急忙往下爬,好在巨石不算太高,箭矢又密集,以蕭池的身手,攀爬綽綽有餘。

他淌著水快步回到岸上,大腿以下褲子全溼透了,還沒來得及張開,就被季沉宣一把拽進懷裡,抱得死死的。

“你瘋了嗎?知不知道有多危險!”季沉宣氣得眼都紅了,聲色俱厲,劈頭蓋臉就是一通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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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蕭池埋在他肩頭,“我本想在你醒來之前辦完事的,沒想到……”

“你做什麼非得半夜跑到這裡來?”季沉宣仍是生氣,拽著他往岸上走。

蕭池忙拉住他的袖子,讓手環的光線往巨石上照。

“你看,你給我的箭,我替你插到石頭上了!”蕭池滿臉期盼地望著他,瞳孔似盛滿了熠熠星光。

不,滿天繁星也沒有他的眼光動人。

“你高興嗎?我只想讓你高興!”

那一瞬間,季沉宣覺得自己真的被箭矢射中了,一顆心扎了個對穿,滾燙滾燙的,灼紅了眼眶。

他箍住蕭池的後腦,急切地吻上去,矜持不要了,偽裝也不要了!

這個吻激烈而粗魯,又甜又澀,還帶著一點海水的鹹味兒,舌頭迫不及待地撬開牙關,開始攻城略地。

蕭池這次終於不再睜著眼,而是自然而然地閉上了。

此時此刻,全世界唯有他們兩人,萬籟俱寂的長夜,佇立在漫天星月之下,擁吻在茫茫大海之前。

作者有話要說:  季:嘴角瘋狂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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