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單位,尤其是秘書這個職業,講究的是察言觀色。孫金鑫一聽說這人是信訪辦的主任,心裡就打了個突。

什麼是信訪辦,用個形容詞來說,那就是鬧心的地方。誰鬧心?官員鬧心,恨不得信訪辦天天沒人,那才是省心了。信訪辦繁忙,那說明問題很多,處理起來不僅僅是麻煩,而且讓領導的臉上也沒有光彩。

劉九通長得很和善,有種未語先笑的樣子,他點點頭,將摩托車踩響,問道:“顧縣長,那我們先走哪裡?”

“平安鄉。”顧詔臉色沒什麼變化:“咱們縣的稅收重鎮,當然要過去看看。”

劉九通便不再說話,離合一起,在前面帶路。

平山鄉距離縣城並不遠,直線大概大概十多華里的路程。但路況並不好,跌跌撞撞的,還繞了很大一個圈,等到了平安鄉里,已經快中午了。劉九通想要去鄉政府報備顧詔前來視察,顧詔卻擺擺手拒絕了,說不用驚動大夥,隨便吃頓飯就行了,顧詔請客。

縣領導四把手下來調研,卻不通知鄉政府,孫金鑫隱約覺得有點味道,腦海裡就浮現出一個成語:微服私訪。

顧詔還真算是微服私訪的。他現在需要掌握的,當然是第一手的資料,如果鄉政府的人陪同,有些事情就被捂了蓋子,看不真切。後世中,為什麼匿名舉報信那麼多,為什麼大家寧可去網上曝光也不去地方政府反映,這個“捂蓋子”的念頭佔了很大的分量,當然也不乏其中暗箱交易的情況。

孫金鑫在心裡還是有些不同意顧詔的做法,他履行了秘書應該有的責任,提醒道:“縣長,這樣不好吧,地方政府如果知道了,只怕會鬧情緒。”

顧詔呵呵笑道:“小孫啊,你這是有點當秘書的樣子的。那我來考考你,他們知道了,為什麼要鬧情緒呢?”

孫金鑫對顧詔這種老氣橫秋的語氣還是不那麼適應,想了想說道:“恐怕是因為領導不信任他們吧。”

顧詔拍拍手,掏出煙來遞給大家。除了孫金鑫,這三人都是老煙槍,這讓孫金鑫想起章奮強給他說過的,要努力靠攏在領導身邊的話,也嘗試著抽了口,直嗆得雙眼流淚。

顧詔又是一陣爽朗的大笑,對孫金鑫說道:“能不抽就不抽,我這是事情太多,放不下了。”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堅持自己,不隨波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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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隨便找了個小飯館,在靠裡的地方佔了張桌子,隨意點了幾個菜。飯館的價格很便宜,老闆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笑得很真誠。

等到菜都上齊了,顧詔這才用很輕的聲音問道:“劉主任,信訪辦那邊,這個飯館掛了名吧?”

劉九通點頭說道:“是的,縣長。這個飯館是鄉政府指定的宴客地點,從三年前我擔任信訪辦主任之後,這老闆就一直去信訪辦那邊告狀,已經成了釘子戶了。”

顧詔眉頭一皺,問道:“怎麼沒有解決,問題很複雜麼?”

劉九通的笑容頓時就變得尷尬起來,小聲道:“他反應的問題,是鄉政府在這邊宴客打白條的事。顧縣長,咱們也向上面反應了,只是……”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顧詔點點頭,知道信訪辦是最吃力不討好的地方,就好像風箱裡的老鼠般兩頭受氣。劉九通既然這麼說,那這件事肯定是被上面有力量的人壓下去了,沒有涉及到根本。

“這個老闆,他認識你嗎?”

“那倒不認識,只要他來,大家夥都躲著,誰敢跟他朝面啊。”劉主任說了大實話,可見在信訪辦也幹得糟心,只有在縣裡不怎麼招人待見的,才會坐在那個位置上。所以,當顧詔來紡山第二天晚上,這位劉主任就提著東西趁著月色來拜訪顧詔,把縣裡的某些情況一五一十的吐了個苦水,讓顧詔下定決心迅速進行調研暗訪。

顧詔沉默了片刻,揚聲對那老闆說道:“老闆,我們是來做生意的,過來坐坐,向你瞭解點情況。”

那老闆一聽瞭解情況,臉色頓時變了,雙手搖晃道:“可別,別找我。有什麼情況,做什麼生意,去我們鄉政府。”

顧詔臉色一沉,說道:“哪裡有你這麼做生意的?俗話說遠來是客,我們千里迢迢的過來,能坐在你這個飯館裡就是緣分。”

那老闆看看顧詔幾個人,除了孫金鑫有些高傲外,其他人都是挺和善的,一點架子都沒有,這才稍稍放下心來,一邊用圍裙擦著手,一邊走到眾人面前站好,小聲說道:“唉,還以為你們也是當官的,找我來瞭解情況呢。”

顧詔啞然失笑,這老闆信訪辦跑多了,竟然也知道一些官話,“瞭解情況”是官場人經常掛在嘴邊的,他竟然敏感如斯。不過,正是因為這敏感,讓顧詔也了些納罕。

“怎麼,你怕當官的啊?當官要為民請命,解民憂為己任。”顧詔笑呵呵的指了指空著的凳子:“老闆,到了飯點,生意好像不怎麼好啊。聽說平安鄉是紡山有名的富裕鄉,來來往往的客人應該挺多的啊。”

那老闆擦把汗,苦笑道:“鄉里新開了個裝修得挺好的大飯店,咱們這小飯館,生意可被擠得不輕啊。”

“哦?裝修得有多好啊,我們在縣城的時候,可沒有聽說,就只知道您宋家餐館的口碑不錯。”說著,顧詔看了眼劉九通,劉九通微微搖頭,很顯然也沒有聽說平安鄉開了個大飯店。

“唉,一言難盡啊。”老闆搖搖頭,正想說些什麼,門外走進來兩個年輕人。其中一人抬頭見老闆正跟客人坐在一起,便大聲喝道:“宋海,你又在跟人胡咧咧什麼,上次打的你還不夠,這才又想找揍啦?”

老闆宋海打了個哆嗦,連忙彎著腰站起來,小跑著走到兩名年輕人面前,解釋道:“兩位同志,你們可誤會我了。這幾位是準備來平安鄉談生意的,這不是正找我打聽,問問咱們鄉什麼地方招待人顯得有檔次嘛。”

那年輕人斜著眼問道:“那你是怎麼說的?”

“當然是介紹風哥的輝煌大酒店了,別的地方咱也不敢說啊。”宋海點頭哈腰。

“嗯,這還差不多。行了,趕緊做上兩席,那邊有大人物準備吃飯呢,要是慢了,小心把你飯店砸了。”

“一定一定,馬上就做,準耽誤不了事兒。”

“行,那菜錢先欠著,回頭一起清了。”

宋海臉現苦色,連忙說道:“同志,鄉里五六年間零零碎碎都欠了我上萬塊了。我這是小本經營,真的虧不起啊。現在婆娘又生病了,正等錢買藥,您看,能不能多少給點本錢?”

“廢什麼話,你這營業執照是不是不想要了啊?再多說,我給你撕爛了,回頭算你個無照經營。”說著,那年輕人推了把宋海,勁頭不小,宋海打了個趔趄。隨後年輕人揚聲對顧詔等人喊道:“哥兒幾個,要是來談生意想樂呵,就來輝煌大酒店,出門左拐一百多米就到了。”

顧詔剛才一聽老闆叫這兩個人同志,心裡面就有些惱火,那稱呼分明指的是政府在職人員。隨後這一連串的對話讓他的臉色有些發冷,看了看劉九通。劉九通心裡叫苦,站起身來笑著說道:“一定一定。”

“嗯,想掙錢就找輝煌大酒店的老闆,報風哥的名,只要是咱們平安鄉有的,準能給你接上頭。”

劉九通又跟他們客套了幾句,倆年輕人才勾肩搭背的離開了飯館。宋海唉聲嘆氣的搖著頭,向著後面的廚房走去。

付家星看了看四周,身體側了側,對顧詔低聲道:“這個風哥,我這裡有備案。平安鄉的一霸,橫行鄉裡魚肉百姓。”

顧詔點點頭,問道:“有材料麼?”

“材料是有,不過被劉書記掌握著。”

“劉正東書記?”

付家星點點頭,臉上表情頗有些不以為然。劉九通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發現顧詔兩人好像是準備鬧點什麼事情,連忙說道:“縣長,這個風哥,叫薛風,挺有來頭的。”

顧詔冷笑道:“多大來頭?”

劉九通梗了下脖子,把聲音壓得最低:“他爸就是鄉黨委書記薛向前。”

薛向朝?孫金鑫心裡咯噔一下,怎麼一下子牽連到那裡去了,額頭頓時有汗水滲出。

顧詔點頭道:“那又怎麼樣?”

劉九通頓時無語,顧詔是不是個愣頭青啊,怎麼連這些官場的規矩都不懂?顧詔是薛向朝的領導,要是親自出面對付薛風,一來以大欺小,二來容易被人詬病,就算真的要說這幾句話,那最好的情況就是由秘書孫金鑫向薛向朝透露點意思過去,然後薛向朝帶著兒子來向顧詔賠禮道歉,這件事才叫圓滿。

但聽顧詔這話的意思,好像是準備拿薛風開刀,原因就是顧縣長看不慣吃飯欠錢。這下子可就麻煩了,劉九通可是知道薛風背後不僅僅站著薛向朝一個人。

真是的,就是吃個飯欠個錢,有必要這麼認真嗎?劉九通開始懷疑自己這次對顧縣長靠攏是不是正確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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