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下達,青銅戰車擋板疾收,原本平滑的頂蓋往後掀開,數百個漆黑渾圓的物體在事先量度好的距離與角度的機關作用下準確的朝著堅固的城牆激射而出,勢不可擋。

城牆上的李將軍面色微變,有人問道:"那黑漆漆的扔過來的是什麼東西?"

一人笑道:"用那麼大點的黑石頭就像砸毀城牆,真是可笑之至..."這人口氣極為不屑,另幾人亦是如此神情。紫翔關的城牆在他們眼裡,那是堅不可摧的銅牆鐵壁,然而,他那可笑二字才剛剛出口——

"轟隆——!!!"

震耳欲聾的滔天震響,如雷擊蒼穹,聲震百里之外。

堅固如鐵桶般的城牆應聲轟然坍塌,碎石飛揚,煙塵驟起,火焰沖天,濃煙如朵朵烏雲疾散,四處瀰漫。

粹不及防的巨震和毀滅,帶來的是驚恐惶亂的慘叫聲,尖銳刺耳,那些靠近城牆邊的士兵們被炸飛了出去。或粉身碎骨,或埋屍城牆碎磚之底,或跌落火海,或在劇痛之中,驚恐的瞪大眼睛,看血箭如雨,看自己的斷臂殘肢...

如此驚人的殺傷力,在這個還不屬於它的年代震驚了所有的人,也包括了宗政無憂。他驚詫的轉眸看她,那目光帶著不可思議的光芒,一寸一寸流轉到她淡然從容的絕美面龐。這便是另一個世界的武器?他開始好奇,那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世界?他不知道,這些東西,在那個世界根本早已經不值一提。

九皇子張著嘴巴,驚得說不出話來。無相子亦如是,而他們周圍數十萬將士們更是目瞪口呆,似是不能相信那數戰之中犧牲無數將士性命仍然不能攻破的令人頭痛的高聳城牆,就這樣輕易的被摧毀。他們望著前頭那一排皇妃命人打造的看似怪異的青銅戰車,先前不理解的情緒變成了震撼和驚顫。

這一刻,他們終於相信,這個女子確實夠資格站在被他們奉為神祗般的帝王身邊,驕傲的宣稱要助帝王治理江山,征戰天下。再沒有人,能質疑她的能力!其實,從她帶回戰馬那一刻起,在他們心裡,她已經具備了這個能力。

數十萬道目光,聚集在女子的身上,陽光下,她那流光的慧眼格外明亮,似能照亮整個世界的黑暗,那五官及面龐優美的輪廓,以及她妖冶卻又聖潔的白髮,還有她一轉眸對著帝王微微欣然淡笑的唇角,都被渡上一層柔和的燦爛光華,彷彿被上天賜予了她神聖的使命,讓人肅然起敬。她就在帝王的身旁,與帝王並肩騎在馬上,他們看著帝妃二人,就好像看見了未來的天下太平。

誰能想過,這樣一個纖細柔弱的女子,竟然可以輕而易舉的摧毀一座堅固的城池!

"哈哈,有了這武器,就沒有攻不破的城池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九皇子震驚過後,神色振奮無比,他拍手,看著漫夭的目光近乎崇拜,道:"七嫂,這...這真的是你讓我買的那幾樣東西煉製出來的嗎?"

漫夭微微搖頭道:"不只是那些東西,可惜材料有限,所煉製出來的數量有限,威力也有限。"

九皇子瞪著眼睛,萬分驚訝道:"啊?這威力還有限呀?難道還有更厲害的不成嗎?"

有,當然有!只是,她沒學過武器製造,那些高科技的東西,即便將材料放到她面前,她也造不出來。

"七嫂,這場仗打完了,你教教我吧。以後,我沒事的時候,也煉幾個來玩玩。"

漫夭無語,這東西是用來玩的嗎?宗政無憂皺眉,淡淡瞥了眼九皇子,九皇子連忙討好笑道:"回頭我叫人大量收購這些東西,多多煉製,以後這天下就是七哥你的了!"

漫夭看著他,無奈搖頭,壓低聲音道:"如果真那麼容易收購,你又怎會在半年裡才收購了那麼一點?老九,你可要謹記,這個,絕對不能洩露出去,否則,天下怕是難有寧日。"

九皇子笑容一頓,"七嫂說的是!"說罷,他們目光再次投向對面已經坍塌損毀的城牆。

原先城牆上的幾位將軍,在前方城牆倒塌之時,驚得迅速往後躍去,僥倖逃過埋屍牆底的命運。他們從地上爬起來,面如土色,不敢置信的望著他們眼中的銅牆鐵壁,在對方接踵而至那剛剛還被他們嘲笑的"黑石頭"攻擊下淪為一片廢墟!

一名將軍抬手摸了把臉上的土灰,搖了搖腦袋,一開口,竟有些結巴:"李,李將軍,這,這..."

"李將軍,我們現在怎麼辦?照此下去,他們大軍很快就可以進城了!"

李將軍面色沉重,果決下令:"傳本將令,大軍出城迎戰!"

"將軍,不可!您看,他們武器這般厲害,我們大軍出城也是送死,不如...我們退吧..."

"住口!"李將軍一聲厲喝,怒目而視,若身為將軍都心存畏懼,那些士兵們還怎麼打仗?軍心士氣為重,他斂了斂神色,沉聲道:"紫翔關乃邊城要塞,是北朝萬千子民心中禦敵的屏障,豈容有失?誰再敢輕易言退,軍法處置!"他拔出長劍,那名心生退意的將軍連忙稱"是",不敢再言聲。

李將軍又道:"你們以為那些戰車裡能裝多少'黑石頭';?!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快去傳令!"

"是。"

不消片刻,已整裝好的二十多萬鐵甲軍在李將軍的率領下,聲勢如虹,踩踏著焦黑的廢墟以及城牆守衛的血肉殘軀直奔城外,朝南朝大軍迎去。

南軍被神秘武器震得熱血沸騰,他們個個士氣高昂,面無懼意,握緊手中的長槍,只等主帥一聲令下,搏命殺敵,以戰死沙場為畢生榮耀。

九皇子笑道:"他們終於出來了!"

無相子正待下令迎戰,漫夭阻道:"等一等。"

九皇子奇怪道:"七嫂,還等什麼呀?他們已經殺過來了!"

宗政無憂斜目橫他一眼,道:"讓你等,你就等,哪裡來的那些廢話。"

九皇子立刻噤聲,半個字也不敢多說。

漫夭鬆開宗政無憂的手,冷冷望著聲勢浩大、來勢洶洶的敵軍,舉劍叫道:"擺陣!"蘊含內力的聲音,氣勢十足,帶著無人能比的從容自信,遠遠傳了開去。

蕭煞應聲做了個手勢,百輛青銅戰車突然向兩側散開,如同兩條在大地上肆意遊弋的青龍,朝著疾奔而來敵軍包抄過去。馬蹄濺響,車轅聲聲,聲勢恢弘壯大,竟不屬於數十萬大軍。

李將軍暗叫不好,戰車雖只有百輛,不足以圍困二十多萬大軍,但這武器火力強盛,乃他親眼所見,若被包圍在中央哪還有活路?他連忙下令,分四路從兩側進軍,包圍敵人,只要敵我交戰難以區分,那他們的武器便無用武之地。

遼闊的戰場,升騰的殺氣,北軍四路大軍一分兩側,欲躲過戰車的包圍,然而,就在這時,那兩條遊弋的青龍忽然又從兩側向中間併攏,迅速的合二為一,朝著敵軍中央扎了進去。如同騰龍入海,勢不可擋。

李將軍愣了愣,正想下令截住它,然為時已晚。

百輛戰車一入敵軍之腹,戰車兩側忽有機關開啟,上千支裝有火藥的箭矢從車內勁弩中齊齊朝兩側疾射而去。

"颼、颼、颼..."利箭破空之聲不絕於耳。火藥炸開,一箭中敵,數人皆傷。

周圍慘叫聲一片,刺耳的尖銳劃破蒼穹,連太陽也變得黯淡無光。

"中計了!"李將軍一錘大腿,惱恨不已。望著那不斷倒下的將士,再看向那十分堅固、刀槍不入的青銅戰車,急忙下令:"避開它,衝!"

北軍踩踏著自己人的屍體,一路衝來,宗政無憂這才抬手,冷冷吐出一個字——

"殺!"

"駕、駕、駕——!!!"

戰馬應聲揚蹄嘶鳴,南朝將士兵分數路,從四面八方朝敵軍包圍過去。

修羅七煞目中泛著嗜血的光芒,帶領七千玄衣鐵騎揮劍直迎而上。他們手中的劍透著蝕骨的寒氣,一劍數敵,精準無比。

頭顱滾地,斷頸血箭沖天。

殘酷的戰爭,嗜血的殺戮,這才是真正的修羅戰場!比她想象中的畫面,更血腥,也更殘忍。所有的人都在殺敵,只有她和宗政無憂還在原地,靜靜的觀望著。看著這慘絕人寰的人間一幕,宗政無憂面無表情,眉頭都不皺一下,他是一個天生的王者,有著帝王該有的冷酷和狠絕。

殘屍堆積,地面如血染一般,那殷紅的血泊反照著日光,映出紅光漫天。

空氣中瀰漫著濃烈作嘔的血腥味道,死亡的氣息籠罩在這一片大地,戰場之中,人命如草芥螻蟻,不值一提。

她手心發冷,面色泛白,胸口似是被堵住,心臟無法跳動。

這一戰,贏得毫無懸念。北軍在李將軍誓要戰到一兵一卒也絕不投降的堅持下,除了躲在尚未全部毀去的城牆一角的呂校尉之外,其它無一生還。

二十萬大軍齊舉長槍,振臂高呼:"皇上萬歲!娘娘千歲!"

漫夭這時身子一晃,跌下了馬背。

天色陰沉,烏雲密佈,天地間的氣息壓抑而沉重。

她感覺自己突然跌入了一片熙攘的人群中,看到被人群層層包圍的中央,有一個很大的臺子,臺上二十多個被綁住的男女跪在那裡,他們頭髮凌亂,面上有許多傷痕,嘴裡被一塊布堵住,像是即將被斬的囚犯。

她被擠在圍觀的人群中,莫名的恐懼不安,急忙往前面擠去。費了好大的勁,終於擠到前排,跪在前面的一男一女抬頭似乎看到了她,原本平靜的面容忽然湧現激烈的情緒,似是想向她傳遞著什麼,拼命的朝她使眼色,那眼中有擔憂害怕,有期盼和哀傷,那神色竟看得她好難過。

視線忽然模糊,面上溼潤一片,她居然哭了,好奇怪!這個世界的人生死再平常不過,她為何要為一些不相干的人流淚?抹了把眼淚,可是怎麼也止不住,心好痛,有一種濃重的悲哀在心底盤旋著壯大,她控制不了。

想上去問問他想說什麼?可是擠擠嚷嚷的人群之中,似乎有一隻手將她扯住,她怎麼抬腳也走不出去。她望著周圍冷漠的人群,感覺自己好渺小,彷彿比所有的人都矮了一截,像是一個小孩子般的需要仰望著一切。

儈子手揮動手中的大刀,她心裡頓時湧現一股極端害怕的情緒,她想叫他們住手,一隻黑色的大手突然捂住她的嘴,她叫不出聲,只能在那人的手掌中掙扎,竟如此無力。

鋒利的大刀將人頭與身子一分二位,鮮血如箭噴濺而起,她只覺胸口被堵住,悶痛窒息。她在那只黑手桎梏下,驚恐地瞪大了眼睛,視線染上劇烈的猩紅,看著那血淋淋的人頭從邢臺滾滾而下,一直滾到她的腳邊,斷頸處鮮血不斷湧出,在她的腳底蔓開,她彷彿能感覺到溼漉粘膩的熱度,在陰霾森冷的風中逐漸侵蝕著她的肌膚,她想逃開,卻一動也不能動。

那被砍斷的人頭,面朝她的方向,雙目圓瞪,死死盯住了她,向她訴說著他們的不甘和憤恨,他說:他死不瞑目;她說:"那些害死他的儈子手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明明沒有聲音,可她就是聽見了,彷彿靈魂的哭泣,那般淒厲,蝕人心魄。

她的身子開始顫抖,心也在顫抖,眼淚像是決堤的洪水,急湧而出,她心中害怕極了。張目四望,周圍的人群忽然都不見了,整個大地都是血色一片,只剩下她,一個人站在血泊中央,無頭的屍體朝著她的方向倒下,鮮紅的血液一寸寸沒過她的腳踝,似是要將她淹沒...

"不,不..."她慌亂的掙扎,清醒地意識到這是一場噩夢,想要立刻醒來,可為什麼就是睜不開眼睛?

"阿漫,阿漫,你怎麼了?快醒醒。"耳邊有人呼喚,那道聲音帶著主人的焦急與擔憂,還有濃濃的深情,她的手抬起急急地朝著那聲音來源處抓去,像是害怕那聲音消失了一般的急切,叫道:"救我,救我...無憂,你在哪裡?快來救救我..."

昏睡中的漫夭拼命掙扎在噩夢的邊緣,冷汗浸溼了她的衣裳,她面色蒼白,黛眉深鎖,一隻手胡亂的摸索著,看上去無助而驚惶。

宗政無憂眉心緊擰,將她抱進懷裡,柔聲喚道:"阿漫,我在這裡!就在你身邊,你睜開眼睛便能看到,快醒醒,醒醒!"

她的手被一隻大手握住,那隻手溫暖而有力,奇異的讓人安心。她聽到有一道溫柔的聲音在呼喚著她,那道聲音彷彿劈開了天空厚重的烏雲,天色驀然明亮開朗,陽光傾瀉而下,她便睜開了眼睛。

終於醒來,眼中映出他那熟悉的俊美容顏,深邃的眼眸盛滿濃濃的擔憂與心疼,還有被隱藏的似是害怕她會離他而去的深深恐懼,就如同她在那夢裡找不到他時的惶恐和無助,她心頭一緊,抬手便抱住他的腰。

"無憂,無憂!"她急切的喚著他的名字,確定他的存在。從不曾這樣害怕過失去,這個夢太奇怪,奇怪得讓人覺得不安,夢裡的感覺真實的好像發生過一樣。

她靠在他的臂彎,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腰,緊一分,再緊一分,緊到任誰也奪不走才好。她微微仰起臉龐,眸中透著彷徨無措,喃喃道:"無憂,幸好你在!別離開我,永遠都別離開我。"

宗政無憂極少見到她這般脆弱無助的模樣,連忙也抱緊了她柔軟纖細的身軀,下巴輕輕蹭著她光潔的額頭,聽著她輕聲的呢喃,心寸寸收緊,眼底的悲傷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傾溢而出,瀰漫了視線。他喉頭微哽,薄唇張了張,萬分溫柔道:"我不離開你。只要...只要你不離開,我永遠在你身邊。所以,你不能離開。"

"恩,我不離開。"她點頭,在他的溫柔中,逐漸平靜下來。

宗政無憂輕吻她額頭,端過一碗藥,遞到她唇邊,溫柔道:"來,喝藥。"(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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