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北的秋天有種大氣的通透,開啟車頂的天窗,能夠看到晴空天高雲淡,藍的靜遠,是這座城市一年當中最好的時刻。

過了早高峰的車流之後,兩人走的這一段的柏油路相對來說安靜,夾道兩旁都是白楊樹,靜謐到能聽見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

這個天氣裡,京北三里屯的姑娘都還是迷你裙,腿能露多少就露多少。

而陳媽媽勒令寶貝閨女穿的則是一件m65型風衣。

這款風衣從1965年投產至今,製作原則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穿著時非常方便,而且十分結實耐用。即使在阿拉斯加的極地嚴寒中,一件M65加上配套的棉膽,也足可以過冬。

這一件應該是她胖的時候買的,寬鬆肥大,軍綠色牛仔布面料擋風又厚實,穿起來人不勝衣,袖子口要挽上來兩圈,微微露著一截雪白皓腕,裹在身上人在衣中晃,顯得纖細柔和,格外有種楚楚可憐的味道。

她這個小模樣胡不歸看著覺得很舒服,打從心眼裡冒出來的喜歡。

“通天仙宗……”陳小沉沒說完,就拿一雙小手捂了捂自己臉頰,輕聲說道:“好熱。”衣服太厚,車裡又開了暖風,確實容易扛不住。

“馬上到家了,別搖車窗,小心吹了風著涼。”癌症晚期的人容易發低燒,再併發感染就後果嚴重,胡不歸見她閉上雙眸一動不動,整個人熱到模糊彷彿都出了一層虛影,立馬就靠邊找個車位停下車,伸手去試她額頭的溫度,指尖觸到她肌膚的時候,卻撲了個空。

他心裡咯噔一下,陳小沉整個人變成了一片虛無影子,雖然人還坐在那裡,彷彿是一道隨時可能消失的影像,根本觸碰不到實體。

“沉沉?”

失去了意識的陳小沉完全無法應聲,只有後排座位的伏羲琴又叮的一聲清響自鳴,聲音淡遠悠長。

“書老?這特麼是怎麼了?”胡不歸大吼一聲。

“仙尊,陳小沉姑娘的魂魄已經被攝入琴中。”

“那我能做什麼?”眼睜睜看著自己最心愛的姑娘在眼前消失,卻又無能為力,胡不歸把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只是幾十秒的時間,陳小沉就消失於無形,唯有一朵稍稍有些打蔫的玉蘭花蕾,痛徹心扉的告訴胡不歸,剛剛一切都是真的,無可挽回的真正發生了。

他將一縷神念探入伏羲琴,果然看見其中有蜷縮如嬰兒般熟睡的陳小沉魂魄,在腦海裡向書中仙問道:“為什麼會這樣?”

“仙尊,伏羲琴是上古神器,絕不會主動攝人魂魄。此等情況是匪夷所思,小仙惶惑……”陡遭如此變故,書中仙萬事皆知的資料庫也癱瘓了。

胡不歸把玉蘭花蕾輕輕放在手心,用一粒仙珠溫養起來,又將伏羲琴收入地書空間,說道:“她還在琴裡,白夫人曾經被帶上仙界,出來的時候沒有事,我去隨園找季雍。”

他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這朵玉蘭花蕾證明之前猜測的情況都對的上,而陳小沉魂魄仍在琴中,那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找個可靠的人來解答這一切。

傳回方圓村口的鏡石,找村中墨者問明了幽明澗的方向,乘鶴直飛而去。

一路上景色優美如畫,胡不歸完全無心欣賞,他將伏羲琴和玉蘭花蕾一起抱在懷裡,若有若無的一絲馨香,讓他更加痛苦。

所有的一切發生的太突然,完全沒有轉圜的餘地。

於他而言,幾乎露宿街頭的那個寒冷冬夜,在霧露河崖頂吐出的一口黑血,發現上百塊翡翠原石時的篤定無憂,在通天仙宗牛逼哄哄的拔得頭籌,在青丘尊老扶幼,這些狼狽或者狂喜都是稍縱即逝的過眼雲煙。

陳小沉的病情之於他,一直就像一柄懸在頭上達摩克利斯之劍。

從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失去,卻在認為自己做好了萬全之策的時候,連個跟陳小沉聊天跟梳理分析的時間都沒有,就這麼措不提防的失去了她。

他情緒無比煩躁,像是被壓榨到一個瀕臨爆發的極點。

幽明澗是座靈氣氤氳的仙山,流水淙淙,空中設有禁制,胡不歸降落下來的時候,卻發現了一個熟悉的圓胖身影。

夕成玦。

他正急得在山腳下來回兜圈,不時朝峰頂望去,卻不敢貿然上去,聽見腳步聲,轉頭看見胡不歸,胖臉上頓時浮起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慌里慌張的跑過來說:“哥,出大事了,季雍仙君在天庭大鬧了一場,驚動了二郎神楊戩追了過來。”

“他鬧什麼?”胡不歸也不廢話,直接運起縮地成寸的法訣直奔峰頂。

“我只知道他抱了一位仙子從南天門一路打了出來,弄得天庭雞飛狗跳,天君震怒,派了二郎神來拿他。”夕成玦本來有點慫不敢跟上去,看胡不歸步伐全無猶豫,這才硬著頭皮跟上,說道:“哥,咱們攔著別的同門不讓他們上去,這就算盡了同窗之誼了,別去趟這種渾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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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不歸冷笑一聲,說道:“你下去,攔著人,我上去看看。”

楊戩,這個道貌岸然的二郎真君,人神混血的狗腿子,華佗被誅仙雷所擊的時候,說這丫沒在場,他是不信的。

行至山腰,只見二郎神橫眉豎目騰雲駕霧浮在空中,著一身銀光閃閃的鱗甲,哮天犬在他腳畔呲著牙嗚嗚叫喚,一揮三尖兩刃,指著山中某處,冷聲說道:“季雍,別以為你幻術冠絕,我就尋不找你,天君念你是黃帝神裔,要給你一個體面,不計較你從太上極瑤天劫走蒔花仙子之事,你若是識相,就將蒔花仙子歸還,否則九重誅仙雷不是鬧著玩的。”

季雍充滿厭惡的語聲響起:“楊戩,你算是個什麼東西,敢在我這裡放肆,我胞妹被幽禁在太上極瑤天幾十載,美其名曰是不為六界所知,護她周全,為何她今日與我對弈時忽然昏厥,天庭連點訊息都不曾得知?若非我恰好在那裡,恐怕她羽化而逝了都無人可知,此乃我軒轅家的家事,從今以後,不用天庭再插手。”

楊戩一時語塞,強自說道:“蒔花仙子是你胞妹之事,我豈知真假,你先與我回天庭,在凌霄寶殿跟天君分說。”

季雍怒意勃發,喝道:“她如今昏迷未醒,是心神震盪所致,我要歃血設陣為她固魂,沒空陪你去天庭說這些沒要緊的廢話。”

楊戩不甘示弱的說道:“天君有令,你是抗旨不從嗎?待我上稟……”

“上稟你媽賣批啊。”胡不歸聽不下去了,馭起符紙鶴直衝雲霄,飛到楊戩對面數丈,冷聲喝道:“楊戩,認得你胡小爺不?”

“你?!”楊戩見是他,想起華佗灰飛煙滅之事,多少有些虧心,說道:“胡仙君,你前途大好,莫要自毀。今日之事與你無關。”

“與我無關?季雍是我朋友,他妹妹就是我妹妹,小姑娘被一個莫須有的理由,幽禁了那麼多年,還特麼不夠忍你們的?昏厥了你們不聞不問,他帶人走了,還裝腔作勢的打算過來找特麼不自在?”胡不歸今天心情差到了極點,季雍的遭遇又讓人憤恨,一時間出口成髒的吵架技能滿格釋放。

哮天犬嗷得一聲,張開血盆大口,向胡不歸撲咬過來。

楊戩虛勢了半天,只敢叫罵,實則不是很想真和季雍動手,畢竟對方有六界尊崇的黃帝神裔這一重身份在,若是大動干戈,將來討不了好領罰的自然還是他,至於胡不歸這位仙君,他可是兜底兒查過,都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後臺,就是通天仙宗新近招來的散仙一名。

一想到在南瞻部洲,這位拽得二五八萬他就牙酸,此番相見又是火上澆油,所以早就密令哮天犬給他點顏色嚐嚐。

“書老,我不閃,仙珠你可勁用,你可是防護能力不下於接引的十二品功德金蓮,今天要是擋不住這哮天犬,我認栽。”胡不歸在腦海中下了死命令。

地書一直是他的底牌,只是他滑不留手與人為善,從來沒用過。

說時遲那時快,哮天犬已經奔到他面前一躍而起,張口就朝胡不歸面門咬去。

刺啦啦。

一串讓人耳刺嚴牙酸的聲音。

哮天犬滿口寒光閃閃的犬齒,竟被斬落一半有餘,上顎被耀光匕首捅了對穿的血窟窿,刀口劃到鼻翼破開,整張狗臉支離破碎。

它跟隨楊戩多年,向來驍勇善於纏鬥,此番一個照面就被作踐成這樣,但口中已經無牙,懷著滿腔驚怒,把碩大無比的爪子朝著胡不歸眼眶拍去。

嗞。

又是一聲。

胡不歸冷聲喝道:“瞎了你的狗眼。”

哮天犬的右眼冒出一簇血花,已然無法視物。

它心中怒極,勢如瘋虎的大肆撕咬,卻根本破不了眼前胡不歸祭起的仙障。

地書之威,在乎立於不敗。

胡不歸反過匕首,在它天靈蓋上一敲,哮天犬頓時暈厥過去從雲端墜落而下。

這幾下電光石火,楊戩相救不及,只能在哮天犬墜落的時候伸手虛抓,將他帶回身畔,將愛犬已經血肉模糊慘不忍睹,抬起三尖兩刃刀直指,怒道:“賊子敢爾!”(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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