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橫波本想一掌拍他個早點睡覺的,聽見最後一句,倒怔了。

一時間心潮翻湧,種種般般,心頭滋味難以言喻,好半晌才怔然一聲長嘆,喃喃道:“活得都不如這些鄉野小民……”

她心中充滿悵然的情緒——這輩子,她自己,應該是聽不見這麼一句又裝逼又霸道又傻叉,卻最暖女人心的話了吧?

二丫比她有福啊。

她身後,穆先生原本似乎是打算拍倒虎子的,手伸到一半,聽見她的嘆息,也怔住了。

他的手僵僵地伸在半空,離她衣裳半寸距離,卻始終沒有再進一步。

手指蜷縮,不敢抓握的姿態。

半晌,頹然垂下。

室內一霎詭異寂靜,虎子不知道剛才那一刻,已經逃掉一小劫,猶自急急地拖著景橫波。

景橫波嘆息一聲,忽然不想演戲了。

“我不是二丫。”她道。

虎子一怔,鬆開手,抬手仔細辨認著她的臉。

“你幫我一個忙,我就告訴你二丫在哪裡,給你銀子,你去和二丫找個不認識你們的地方,好好過一輩子。”

“好。”那少年答得毫不猶豫,“她在哪?”

“先幫我辦件事。”她在他耳邊嘀咕幾句,虎子點點頭,轉身就走。

這少年領受了失去愛情的苦果之後,便拋開了最初的優柔性子,變得果斷。

景橫波忽然叫住他,拍拍他的肩。

“答應我,將來一定要和二丫好好過日子,一定要給她信任,給她尊重,給她愛,給她幸福。”

她語氣深重,虎子怔怔地看著她,忽覺這個一直微笑的美貌女子,似乎心中也沉著一團沉甸甸的情緒,似乎她這一句話也是一個希望,希望他人幸福,活出她那一份,從而可堪安慰。

“我會的。”他似對她發誓,也似對自己發誓,大步向外走。

情緒太激動,他忘記可以開門走,還是從窗戶笨拙地爬了出去。

滿腹愁緒的景橫波忍不住哈哈一笑,一轉身,卻看見穆先生微微晶瑩的目光。

他目光太潮溼,似含千言萬語,她有些失神。

然而片刻他就將目光收攏,垂下了眼,以至於她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

“我讓他去引誘那些剩下的從屬。”她道,“剛才救走那首領的,似乎不是他的從屬,另有其人。所以那些天門弟子一定還散落在附近,繼續搜尋我們,我們不如以逸待勞,把他們騙來,解決乾淨。”

“好。”他答得簡單,似乎忽然失去了說話的興致。

景橫波忽然也覺得心裡空空的,不由自主便想著虎子和二丫,想著這些最普通少年少女,因為愛而迸發的勇氣。

她有點羨慕。

那些最簡單的幸福啊,不知何時已經離她越來越遠。

兩人在床邊默默坐著,各自揣著一懷難言的心事。

各自感覺到對方心中,那個穿過今夜呼嘯冷風的,巨大空洞。

虎子慌亂的腳步響在村外的土路上,黎明裡聽來極為清晰。

跑不了幾步,他眼前白影連閃,一群白衣人,攔住了他的去路。

虎子驚慌地抬起臉來,雖然早得了景橫波囑咐,知道會有人攔,但忽然看見這麼一群白慘慘的人,還是嚇了一跳。

他的驚恐因此顯得如此真實,那群白衣人立即問:“怎麼回事?你慌慌張張跑什麼?”

“啊……會飛……仙人!”虎子瞪大眼睛,慌亂地道,“村子裡頭有鬼!有個鬼在新房裡……”

白衣人中有人冷哼一聲,“新房?你聽到什麼了?”

他手按劍柄,眼底殺機畢露。

“我去偷偷聽壁腳,就聽見裡頭有人說……有意思……讓他們也來玩玩……”虎子抖抖索索地道,“我看見一個白影,嚇死我了,嚇得我屋裡都不敢呆,我家就住新房隔壁……”

白衣人的手鬆開了劍柄,眼神古怪地問了一句:“你真聽見他說,讓他們也來玩玩?”

“是啊……”虎子連連點頭。

白衣人們互相望望,哈哈一笑。

“納木爾今兒怎麼這麼大方?”

“大方什麼,還不是玩剩下的。”

“總比在外面吹風找人好,咱們兄弟也該鬆鬆筋骨了。”

“話說回來,咱們還沒嘗過女人呢,要進入外門成為正式弟子,還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馬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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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去瞧瞧?”

“嘿!”

一群人心情愉悅,也顧不上虎子,身形連閃,直奔村中而去。

虎子爬起身來,注視著那些人的背影,偏頭,憎惡地吐一口痰。

“呸!”

景橫波在視窗,拉開了一條細絲,極細,湊近了都看不見。

穆先生坐在床上,把玩著景橫波的匕首,匕首雪亮,在暗色中反光。

那些光芒,在他手中一閃一爍,吞吐著。

遠處有白影掠了過來,速度很快。

景橫波偏頭看看細絲,她有點不明白穆先生要她拉這細絲的用意,這群人顧忌著裡頭是首領,沒可能貿貿然衝進來。

沒有速度,這細絲就沒用。

她沒看見那匕首上閃爍的反光,帶著不一樣的節奏。

外頭的人卻看見了,跑在最前面的那個,喜道:“嘿,三亮一暗,安全!納木爾這回果然大方了,通知快快過去呢!”他哈哈笑著和身後人打個招呼,“不好意思,我先啊!”

他提起速度,弓腰縮背,咻一聲自那窄小的視窗射進。

景橫波看見了一幕極其詭異的場景。

她看見一個人進來,剎那間分成兩片,上半身和下半身相距半尺,各自以拋物線運動飛出半丈。

血霧騰騰化開,眼前下了一陣豔紅的濛濛雨。

帶血的被子又派上了用場,迎上了那兩個半截,一裹,滾落在了角落。

屋內安安靜靜,細線上甚至沒來得及留下血液。

殺人殺到這樣精妙,令人渾身發冷。

景橫波目光灼灼,覺得自己需要學的還很多,首先她就沒明白,一言不發的穆先生,是怎麼令對方敢死隊一樣衝過來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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