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趙青認出了自己,籠子裡的肉塊怪物突然又安靜了下來。

“疤面大叔”並不是它的名字,甚至不是它以前的綽號,這個稱呼是趙青取的,也只有趙青會這麼叫。

因為趙青的記性不好,很難記住每個人的名字,加上她有很嚴重的臉盲症,所以她自己獨創了一套自己的記憶法。她會找出一個人外表上的某一個特點,將這個特點與這個人聯絡起來,以便加強自己的記憶。

比如她會記得銀髮的白夜,鳳眼的花無泱,小鬍子的D會長,雙眼顏色不一樣的穆非……這些人因為見的次數多了,才能將特點與名字聯絡起來,其他更多的人,她就乾脆用特點為他們取了綽號。

這些綽號毫無惡意,完全是為了方便她的記憶力,稍微與她相熟一些的都知道,所以也就不在乎她用這些綽號來稱呼自己。

“疤面大叔”就是其中之一。

“疤面大叔”並不是真的滿臉傷疤,他的臉上並沒有傷疤,只是在左耳耳垂的下方有一塊指甲大小的胎記,那個位置挺隱蔽的,根本不影響觀瞻,一般人就算看到了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妥,不過卻被趙青找了出來當成了對他的標記物。

對於自己被莫名其妙起了個綽號的事情“疤面大叔”倒是一點兒都不會介意。他認識趙青已經有一些年頭了,在她剛加入公會的時候他就是公會的一名偵查員。

他記得很清楚,剛加入公會的趙青小小的,總是一臉的迷糊,稍微一不注意就會迷路,經常哭著找不到自己的住處。

他當時就想,這麼一個小家夥,怎麼能成為獵人與惡魔戰鬥的呢?

趙青的年紀與他侄女兒相仿,沒有家室的他很自然的就將她當初了晚輩一樣,只要在公會裡遇見,少不得要關照她幾句,幾次下來兩人便熟悉了。

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是忘年交啊。

“疤面大叔”當時總會這樣想,一想起來就覺得好笑。

作為偵查員,除了在公會內部,在工作的時候也經常會與獵人們打交道。與趙青的合作也有過幾次,以長輩自居的他在這種時候才知道這女孩並不像她表面上所表現出來的那般柔弱無助,與惡魔戰鬥起來非常犀利,簡直與平時的她判若兩人。

可儘管如此,“疤面大叔”依然不放心,每次與趙青見面的時候總是再三的叮囑她要小心,關照她的日常生活,像照顧女兒一樣照顧著這個小不點獵人,有時候還需要幫她照顧她的小魔獸。他還記得,當她的小魔獸死掉的時候,這個小姑娘在自己面前哭的多麼的傷心。

後來她有沒有再養一隻新的魔獸呢?離開偵查員的職位之後,“疤面大叔”還一直掛念著這個迷迷糊糊的小姑娘。

由於沒有家室,除了公會的工作之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退休後的“疤面大叔”成為了公會的外圍人員,與之前相比生活平靜了許多。

不過這種平靜不過是表象,知道惡魔存在的他很容易對周遭的人產生懷疑,與正常的普通人根本無法做深一步的接觸,這是絕大多數偵查員退休後所面臨的窘境。不過好在公會為他們妥善的解決了這樣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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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表面平靜的生活之中,“疤面大叔”時常會想,自己是不是還能見到那個迷糊的小丫頭,他很想知道在自己離開之後,是不是有其他人能代替自己照顧她,有時候也會擔心她會不會在任務中遇到危險。

只是他沒有想到,再見面的時候會是這種情況。

自己竟然會變成這種樣子。

被獨眼抓住之後,他被迫成為了惡魔的實驗材料,在獨眼的強迫之下吃了各種藥物。

一開始,反應並不是很激烈。除了偶爾有些疼痛之外,他的反應比大部分人都好很多。

在親眼看見很多人失去意志,變成行屍走肉一般的存在之後,“疤面大叔”在傷心痛苦之餘也是有些慶幸的,當時他在想,還好自己沒有變成那副模樣。

但是後來,他恨不得自己變成那種行屍走肉,至少那些人還能保持人類的形態。

當他的身體開始劇烈的變化的時候,獨眼來看過一次,用一副略帶遺憾的嫌棄表情說了一句“真是可惜,還以為成功了”,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他們這些失敗品被關在這間地下室,任由他們自生自滅,只有少數能夠聽從獨眼命令的,被帶了出去當成戰鬥力來使用。

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之後,“疤面大叔”每分每秒不在渴求著死亡。

疼痛、腐臭、飢餓感、焦躁……所有負面的東西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們,耳邊充斥的是各種痛苦的聲音,想來地獄也不過如此吧。

然而令人越來越絕望的是,他們竟然一直活著,苟延殘喘。

體內似乎有了惡魔的因子,因此普通方法無法令他們死亡,連飢餓和乾渴也殺不死他們。

漸漸的,“疤面大叔”感覺到自己的意識被痛苦吞噬,時間變得不再重要,他感覺到自己變成了一堆爛肉,除了還活著,什麼也不是。

漫長無盡的黑暗與痛苦,使得他逐漸失去了自我。

然後,他聽到了一個聲音。

女孩子的聲音。

嬌俏清脆,帶有一絲別樣的迷糊。

熟悉的令他早就已經停止的心重新跳了起來。

他已經快要忘記以前的事情了,忘記了自己還是人類時的一切,但是唯獨那個女孩子他還記得。

他記得她的名字叫做趙青。

他用許久沒有用過的嘴叫著她的名字。他其實已經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叫她,但是卻無法停止,一遍一遍反覆著呼喚著。盼望著她能聽見自己的聲音。

結果那孩子沒有令他失望,朝他走了過來。

她說她想不起來自己是誰了。

他心裡很著急,很想告訴她自己是誰。

他希望她能記得自己。

這樣,至少能夠證明,自己曾經是人類。

至少能夠證明,以前作為人類時發生的一切並不是他在絕望與痛苦之中產生的幻想。

如果連她都不記得,那麼他覺得,自己恐怕真的從來沒有存在過,自己恐怕從一開始就是這麼一堆正在逐漸腐爛的肉塊。

他焦躁萬分,從來沒有這般急切過,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這麼的絕望。

接著,她喊出了他的名字。

不,那不是他的名字,只是專屬於她的綽號。

不過,這樣已經夠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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