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知道萬曆皇帝在回到自己寢宮之後大發了脾氣。

在四月初七之後,萬曆皇帝一連五天沒有上朝,每日就在自己的寢宮和御書房兩處打轉,也沒有再去慈寧宮的意思。

“萬歲爺,不要嫌奴婢說這話煩,還是去太后娘娘那邊認個錯,親生母子那有什麼化解不開的仇怨,何必這麼僵著呢?”

張誠站在萬曆皇帝的書案邊,低聲的勸說道,本來坐在那裡發呆的萬曆皇帝頓時大怒,大聲喝道:

“寡人才是天子,寡人就是這至尊無上之人,天下人效忠的是寡人,而不是母後,這幾日寡人在寢宮聽皇后絮叨,來到書房又要聽你囉嗦,難道這宮裡就沒有個給寡人的清淨地方嗎?不要說了!!”

張誠低頭躬身,心中卻嘆了口氣,萬曆皇帝發了幾句火之後,也是住口不言,又是在那裡發起呆來。

萬曆皇帝這幾天的確清淨的很,他從慈寧宮回來之後,越想越氣,成婚之後萬曆總覺得已經是個大人,沒想到還被這樣的嚴管,他想著自己畢竟是天子,那日不過是嚇嚇自己,難道到了最後,還真要廢掉自己不成。

不過這幾天萬曆皇帝越來越是心慌,內廷在馮保主持下正常運轉,外朝在張居正的主持下照常執行,真正關係到大政的事情則是上報到李太後那邊裁決,完全不需要萬曆皇帝做什麼。

以往萬曆皇帝雖然同樣不能做什麼,卻每日參與在這個體系之中,並不覺得如何,這幾天下來,才真正發現自己對於這個天下來說,還真不是必須的,有沒有自己完全是一樣。

萬曆皇帝越呆越是心慌,可讓他再去慈寧宮認錯道歉,卻無論如何拉不下這個面子,覺得實在是丟人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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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歲爺拉不下面子,在那邊硬頂著,咱們做奴婢的也就是勸勸,也真做不了什麼,在邊上看著乾著急,馮公公,太后娘娘那邊怎麼樣了?”

夜間的司禮監值房中,張誠苦笑著問馮保道,馮保在一本奏摺上批了幾筆,揉著額角說道:

“太后娘娘那邊還好,每日裡還是和潞王一起用膳,可這麼僵著也不是個辦法,這麼下去,真要是太后娘娘火氣上來。”

兩人一同嘆了口氣,正在這時候外面一名宦官通報了聲,垂手走了進來,低聲稟報道:

“馮公公,東廠的人過來問,在西苑演天魔舞的那個班子跑的快,想要抓到要錦衣衛和順天府的人協查。”

馮保不耐煩的擺擺手,開口說道:

“查不到就算了,拿刀殺人,總不能追究到打鐵鋪子,又不是什麼光彩事,非要折騰到天下人都知道嗎?”

請示的宦官連忙躬身退了下去,馮保和張誠對視了眼,又是移開了目光,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不必說的太過明白。

詢問了幾本摺子的處置,張誠卻又開口詢問道:

“孫海既然不在,御馬監提督這個位置,馮公公可有什麼人選舉薦給太后娘娘。“

馮保搖搖頭,一邊批閱摺子一邊沉聲說道:

“御馬監的事情,都是要太后娘娘聖裁的,這個斷容不得你我伸手……”

說到這裡,張誠連忙告了聲罪,不過馮保心情不錯,又是繼續說道:

“在南京做鎮守的楚兆仁也是裕王府出去的體已人,年份資歷也都有了,這次十有八九就是他。”

這個訊息放出,對張誠也是有莫大的好處,雖說不能打御馬監的主意,可這南京鎮守太監的位置也是一等一的中官外差,總可以想想。

“抓緊勸勸萬歲爺,把這個性子轉過來,要不然這好事就要被弄成壞事了!”

馮保最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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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內宮如何,的確影響不到什麼大局,京師一片太平景象,處處歌舞飲宴,秦館也到了一年生意最好的時候。

京師的官員士子來秦館玩樂,身邊有美女陪伴,往往說話習慣炫耀誇大,比試誰知道的密辛更多,這萬曆皇帝在西苑演天魔舞被慈聖太後娘娘抓住,狠狠訓斥,正在閉門思過的事情就被傳的沸沸揚揚。

這等八卦謠言,人人都知道要追究到身上定然是殺頭滅族的危險,可人人也知道不會追究到自家身上,一邊壓低了聲音,一邊說的起勁。

訊息不斷的從各個雅間,各個別院中匯聚到後面幾間屋中,由宋嬋嬋和治安司派在這裡的人共同分析挑揀。

秦館的人都知道,宋姑娘白日裡可能會坐著車去什麼綢緞鋪、裁縫店、脂粉珠寶鋪子轉轉,甚至去京師其他出名的酒樓茶館走走,可晚上卻一定會在她那個小院子裡,盯著前面的訊息。

但四月十一這天晚上宋嬋嬋卻不在,這反常的舉動讓眾人頗為詫異,紛紛猜測,可又猜不到什麼原因。

秦館日進斗金,這宋嬋嬋在京師中也有若干的產業,在西城挨著大理寺少卿府邸邊上的一個宅子,眾人都以為是山東巡撫在京師置辦的別業,卻沒有想到早在半年前就賣給了宋嬋嬋這邊。

這宅院中只有十幾個老僕打掃,一天到晚清淨的很,不過今日晚上卻有些不同,這府中來了不少年輕的家僕,門口也有了馬伕長隨什麼的呆著,路過的人看到也就是唸叨幾句,這邊住著的都是達官顯貴,這家這個樣子,或者是本主回來,或者是什麼親厚的人暫時住下,僅此而已。

這宅院之中各處都有家丁打扮的人或坐或站,屋中書房處亮著燈。

“演舞的那個班子初七就出了城,事情已經做完。”

如今見到四五品官員也未必加以顏色的宋嬋嬋恭敬的站在一邊,對坐在椅子上的那個少年回話,一年多未見,這少年又是高壯了些許,神情相貌上卻越發的老成持重,燈下還以為是三十多歲的中年。

王通嘆了口氣,沉聲說道:

“過一年後把銀子送去吧,她們求的事情你這邊都記下,本官一年後都給辦了就是,也算讓他們安心。”

宋嬋嬋有掃視周圍二人一眼,遲疑著說道:

“老爺,妾身說句冒昧的話,這麼大的事,宮內還會不會繼續查……”

王通一直在仔細的翻看治安司最近的文卷,聽到宋嬋嬋說話,搖頭笑著說道:

“不會,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裡面遮蓋還來不及,怎麼會繼續查。“

宮內肯定不會查的,王通也有自己的訊息,不過卻不能明白說出,王通轉頭對邊上的李文遠說道:

“李大哥,信送進宮中去了嗎?”

李文遠沉聲回答說道:

“大人放心,前日下午已經透過美味館遞了過去,前晚就應該送到張公公那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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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通點頭笑笑,點頭說道:

“本來這次想要帶著虎頭回來的,不過他那營正在海河邊值守,照例請不下假來,本官也不好通融,中秋的時候看看讓虎頭回來一次。”

“大人不必如此,軍伍之中講的是軍法,旁人如何,就讓虎頭如何就是,莫要慣壞了他!”

聽到李文遠的話,王通哈哈笑了幾聲,又對另一邊的呂萬才說道:

“呂大人,五城兵馬司和其餘幾個衙門都查了嗎,本官回京的訊息有沒有其他人知道?”

呂萬才笑著搖搖頭,開口說道:

“還沒有什麼訊息,京師各處每日進進出出這麼多人,天津衛過來的商隊不會引起注意,請大人放心。”

王通點點頭,看著眾人都在那裡站著,卻拍了下額頭,笑著說道:

“各位快坐,大家都是自己人,一進來就是問公事,倒是弄的生分了。”

眾人都是笑起來,一向是古板的李文遠也忍不住笑著出聲說道:

“大人信前日到,誰也沒有想到昨日大人已經到了京師,今晚宋姑娘給各處送信,倒是嚇了屬下一跳。”

呂萬才坐下之後,手中摺扇不住輕敲掌心,讚歎說道:

“大人這一佈局真是令人嘆服,粗看膽大妄為,細看卻發現安全的很,宮內宮外各處的反應都在大人預料之中,實在精彩。”

“本官在天津衛,和京師隔著這麼遠,做的又是那些事,若沒有陛下的寵信,一切都是休提,各位的身家富貴也是不保,不得不做,不可不做。”

聽著呂萬才的奉承,王通淡淡說道,這時外面有人揚聲說道:

“那邊回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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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兩個穿著平民服裝的人從皇城南偏門走出來,值守的禁衛就要上前詢問,剛舉步就看到那兩人身後有人打手勢,仔細一看,連忙躬身退開。

“兩年前朕在宮內被母后訓斥,又被張先生罰,氣的不得了,也是張伴伴你領著朕一起去外面閒逛,遇到了王通和虎頭他們。”

走不多久,這二人就到了南街上,萬曆皇帝有些出神的看著熟悉的地方,頗為感慨的說道,張誠在邊上笑著點頭,開口說道:

“萬歲爺,再去美味館坐坐,那邊人都清乾淨了。”

萬曆點點頭,二人來到美味館,張誠快走幾步掀開了簾子,萬曆邁步入內,美味館清淨的很,不過卻有一人在內,見到萬曆皇帝,起身拜了下去。

“臣王通,叩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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