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公公,小人有件事先打聽一下,那吏部尚書家裡有幾個公子?”

張誠沒有想到王通要說的居然是這件事情,他皺著眉頭想了想,轉頭看向鄒義,鄒義一臉恭謹的站在旁邊,看到張誠的目光,立刻識趣的躬身說道:

“乾爹稍等,兒子這就出去問問。”

鄒義出去之後,王通沉聲說道:

“不瞞張公公說,現在這邊籠絡住了不少的賭坊青樓,那些茶館飯莊的也派了眼線,林林總總的訊息收上來許多,那三陽教的手伸的太長,來錢的生意,不管黑的白的都要插一手進去,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張誠坐在那裡冷笑了聲,不屑的說道:

“不知道宮內宮外那位大佬腦子壞掉了,想要養一批人,做些見不得光的事情,咱家看啊,錢財什麼的還是小事,恐怕這位爺琢磨的也是訊息……”

尚書家裡有幾個兒子,這個要打聽很容易,鄒義很快又是進來,開口說道:

“尚書王國光家裡三個女兒一個兒子,三個女兒已經出嫁,兒子王泰來還住在府中。”

說完這句話,張誠和鄒義的眼神都投到了王通身上,王通點點頭說道:

“今日裡搶民女那個就是這王泰來,而且查何金銀這案子的時候,也是這人出面給順天府施壓……”

事情說到這裡,居然又兜了回來,扯到了三陽教身上,張誠立刻沉默了下來,過了會卻抬頭看看額頭上還有灰塵的鄒義,詢問說道:

“你怎麼看?”

“回乾爹的話,偏街那邊殺人要口供都是用的東廠名目,以王國光清流領袖的身份,他想來是不怕這個的,保不齊到時候要上疏或者直接面參東廠亂政,無視有司……到了那個地步,不管咱們如何遮掩,事情總還要傳到太后娘娘和馮公公那邊去。”

百姓聽東廠和錦衣衛色變,但在吏部尚書這個層次的大佬,那也未必害怕什麼,王國光直接找上內閣,擺明了說理,皇帝還真沒什麼辦法。

現在屋中的話題中心反倒是在鄒義這邊,鄒義抬頭看了看,笑著說道:

“這清流領袖身份難纏。不過卻恰好可以用這個做做文章。”

****

王通回到武館之後,訓練應該進行了一段時間,正在休息的時候,不過每名少年臉上興奮的神色都沒有消退。

萬曆皇帝每日必然帶來的那一大包袱點心早就被分了個精光,每個人手裡都拿著一塊,在那裡邊吃邊聊,見到王通進來,歷韜和孫鑫幾個做頭目的少年都站起來像是大人一樣的抱拳拱手招呼。

其他的少年更是熱烈,還有人舉著啃了一口的桂花酥餅高聲喊道:

“王校尉,這邊還有,我的分你吃。”

實在是熱情非常,這男孩子大凡一起打過一次群架,友情都是快速的升溫,何況王通孤身衝在前面,危險的時候又和幾位大孩子頂在最前,並且指揮大家如何拼命,這等表現,更是有首領的意思。

在心理年齡上,雙方懸殊不小,王通也把對方都看成是孩子,可這次大家徹底的接受自己,並且這麼客氣敬重,也的確感覺到心理快活。

當下抱拳答禮,高聲喊道:

“家裡新買了些蜜棗葡萄乾之類的果子,明天拿來大家嚐嚐。”

這等乾果甜食,最是被眾人喜歡,當即是轟然一聲答應,高聲叫好,各個臉上都有笑意,王通重點不在這邊,他舉目四望,正看到李虎頭和萬曆皇帝在眾人的角落之中,按理說大家也是一起打過鬧過,感情應該不錯才是。

王通連忙跑了過去,李虎頭滿臉無聊的站在那萬曆皇帝的邊上,看到王透過來,立刻扯著埋怨說道:

“王大哥,黃義軍回來之後就這個模樣,也不說話,是不是嚇壞了,就和我當時那樣?”

李虎頭說的就是自己殺人之後在王通家裡完全失態的表現,他還以為萬曆皇帝也是同樣的情況,王通哭笑不得的輕拍了下他腦門,說道:

“不要瞎猜,快去吃點心吧,再不去渣都剩不下,黃義軍這邊我來勸勸。”

看著有人接手,李虎頭歡呼一聲,就跑到眾人堆裡搶點心去了,萬曆皇帝手裡拿著地面的小沙粒,無聊的丟到不遠處,看到王透過來,停下了動作。

王通連忙上前低聲問道:

“陛下,怎麼不和大夥在一起,一個人在這邊……“

皇帝正在想什麼是不能問的,只好換個話頭引出來,果然,萬曆皇帝也是想要找人說話,他伸手拽了下王通的褲腳,示意他坐下。

等王通坐下,萬曆皇帝才盯著前方說道:

“吏部尚書王國光那人是清流的領袖,翰林院、國子監、都察院的那些言官清流都以他和萬士和為首領的,他又知道朕在這個武館,鬧這麼一出,非得讓他扯到什麼為君之道和聖賢教義上。”

王通腦中有些迷糊,心想你是當今天子,怎麼吏部尚書還讓你這般忌憚,萬曆皇帝把手裡的沙粒一揚手都丟了出去,情緒低沉的說道:

“母後那邊最見不得朕胡鬧,下面這些臣子這麼說,母后又要說什麼祖宗和社稷,又要哭著說朕的父皇,朕最聽不得這個,每次心裡都難受的緊……”

萬曆皇帝在史書上褒貶不一,但不管是喜歡八卦的明朝士人,還是喜歡扭曲變造的清朝史官,對他的評價都一個共同點,那就是“純孝”。他對自己的生母慈聖太後李氏和法理上的母親仁聖太后陳氏,都盡心照顧。

看著萬曆皇帝有些發愁的面孔,坐在邊上的王通突然覺得眼前的人就是個天真純樸的小孩子,一個胖乎乎很天真又喜歡耍小心眼的小孩子。

王通朝萬曆皇帝的身邊湊了湊,低聲說道:

“陛下,小人這邊倒有個法子,今晚你一定先要去找馮保馮公公,東廠那邊的訊息肯定會抱過去的,御馬監那邊和其他地方的,張公公能攔得住,然後明天上朝的時候…….”

兩個人在那裡竊竊私語,一直到教習們招呼再次集合的時候才起身,不過那時候萬曆皇帝的神色已經篤定了許多。

****

“大伴,朕今天的事情你先不要和母后說,好不好!”

萬曆皇帝說的有些小心,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神色中有些怒意,雙手鄭重其事的拱起,跪下懇切的說道:

“萬歲爺是萬金之體,怎麼能輕犯險地,要真有個不能言的事情,置祖宗社稷於何地,置兩位太后娘娘又於何地,今天就算是天子的旨意,奴才也要把這件事稟明太后娘娘,讓太后娘娘做主。”

馮保是個權閹,而且喜歡財貨,可對於萬曆皇帝的教育和行事,他卻有一種忠僕和嚴父夾雜的心態,首輔張居正曾經多次給萬曆皇帝尋來珍玩有趣之物,要給皇帝修建園林花苑,卻都被馮保給阻擋了回去,就是擔心萬曆皇帝玩物喪志。

今日間,萬曆皇帝看著安然無恙,可卻讓所有知道的人後怕,馮保更是擔心的恨,他已經準備阻止萬曆皇帝去武館了。

看到馮保如此鄭重的模樣,萬曆皇帝也有些膽怯,在皇帝和太監之間出現這樣的關係,的確讓人奇怪,可卻是實情。

萬曆皇帝眼珠轉了轉,走到跪在那裡的馮保跟前,用手扯了扯馮保的蟒紋紅袍,哀求的低聲說道:

“大伴,求求你了,明天晚上你再稟報給母后行不行,就一天,朕就要一天的時間,求你了?”

他拽著馮保的紅袍袖子來回晃盪,完全是撒嬌的模樣,馮保抬起頭看著萬曆皇帝,臉色上的怒意漸漸消退,末了還是嘆了口氣,開口說道:

“陛下,白日裡的事情,老奴不會向太後稟報了,可陛下在皇城之外如此貿然行事,要時時想著天下萬民,想著江山社稷啊!!”

聽到馮保的承諾,萬曆皇帝臉上全是喜色,馮保站了起來,滿眼全是長輩的慈愛,柔聲說道:

“萬歲爺白日也辛苦,想必也餓了,跟老奴去太后娘娘那邊用膳吧!”

萬曆皇帝高興的答應了一聲,被馮保牽著手走出書房,外面等候的張誠躬身施禮,連忙跟在了後面。

*****

“張大哥,在這南街附近不管花多少銀子都要置辦一間宅院,把咱們養的那些小夥子丟進去,具體的我會和各路神仙打招呼。”

已經坐在堂屋中的王通神情有些急躁,白日裡的事情越想越是後怕,自己的準備佈置還是不足,險些釀成了大禍。

武館的幾名教習、李文遠、孫大海、張世強以及馬三標都在這屋中,臉色都不算太好看,儘管有幾個人都不知道王通為什麼如此焦躁。

“趙教習,武館中的少年不要責罰,今日之後,他們的份量恐怕又要重了許多,諸位教習,還是盡心教導吧!!”

王通又是補充說道,說完這句屋中靜默了會,王通卻突然想起一事,立刻厲聲對孫大海說道:

“大海,立刻去把夏掌櫃和他姐姐一家的底細給我查出來,人都給我看住了,一個也不許跑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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