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宗拿硃筆在奏摺上寫了幾行字後,突然又停了筆,看上去像是想心事,想出了神的樣子。

白承允給世宗遞了一杯參茶,說:父皇,累了就歇息一會兒吧。

世宗搖了搖頭,道:看來往上官勇的身邊安一個人,是件難事了。

白承允說:蘇大人方才來就是跟父皇說這事的

是啊,世宗道:派過去的人,被上官勇當成剌客殺了。

白承允說:他若是知道那些人是父皇派過去,兒臣想上官勇不敢下手的。

你能肯定他不知道

白承允說:兒臣想上官勇沒有這個膽子。

世宗冷哼了一聲。

白承允想了想,又道:父皇,對上官勇這樣的人,您不如直接給他幾個人,這樣可能更好。

世宗看了白承允一眼,說道:明著送過去的人,有很多事情就看不到了啊。

白承允說:上官勇能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嗎

世宗手指點了白承允一下,他有的時候覺得四子的這份剛正很好,可是有的時候又為四子的這份剛正著急,太剛就易折,更何況掌控一座江山,這份剛正簡直就是一把雙刃劍。傷人一千,自傷八百,要是這樣,世宗寧願白承允少一些剛正,多一些圓滑。

想到了圓滑,世宗突然又想到了白承澤,白承澤倒是足夠圓滑了,只是,世宗臉上愁容不展,要白承允變成白承澤那樣嗎那他為何不直接選白承澤唉世宗嘆氣,幾個兒子身上都有讓自己看不上的地方,選一個能接手自己這座江山的兒子,竟然是這樣的難。

白承允聽到了世宗的嘆氣,跟世宗道:兒子蠢笨。

世宗衝白承允擺了擺手,說:上官勇是在京畿之地帶兵的大將軍,你怎麼能完全放心這樣的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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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承允說:父皇既然讓上官勇掌了衛,不是應該用人不疑嗎

老四,世宗招手讓白承允坐在了自己身邊的圓凳上,說道:你想過沒有,如果上官勇帶著他的衛反了朕,帶著兵衝進了帝宮,朕要如何是好

白承允被世宗這話問愣怔住了。

世宗道:朕知道你想不明白,你有不懂的地方就儘管問朕吧。

白承允說:既然父皇信不過上官勇,那又為何要讓他掌衛兒臣以為,如果父皇對上官勇不放心,那就不如不用啊。

世宗伸手戳了戳白承允的心口,道:人心隔肚皮,一朝的文武,你怎麼能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

白承允說:看人啊。

看人,世宗道:若是這個人太能藏呢比如安書界,老四,你能看出安書界現在想做什麼嗎

白承允聲音變低了,說道:他今日帶著上官勇,來兒臣府上看望過六弟。

嗯,世宗說:你說他為何要去你府上

白承允說:探病

世宗說:這話你自己信嗎

白承允打量一下世宗的神情,說:父皇,他是不是在向兒臣示好

有這個意思,世宗道:只是如今上官勇名義上還是他的女婿,跟他走的還很近,你覺得安書界有必要向你示好嗎

白承允說:他在等著兒臣向他示好

世宗想吐血。

白承允嘴唇動了動,跟世宗小聲道:父皇,您是知道的,兒臣實在是對這些不在行。

世宗說道:他這次帶著上官勇去你府上,是有向你示好的意思,但他更多的心思是要給朕看,也是給他的那些對頭看,誰想動他安家,得先過上官勇這一關。

他敢威脅父皇白承允吃驚道。

這個你沒必要生氣,世宗說道:世族大家,總是要為自己找點安心的。

父皇怎麼能讓他這樣做白承允吃驚之後,又怒道。

他什麼也沒說啊,世宗道:他只是帶著上官勇去了你的府上,探了老六的病,朕要因為這個殺了他

白承允又被世宗說的說不出話來了。

有些事,君臣之間彼此心中有數就可以了,世宗道:皇帝又如何有的時候,你得容忍你朝中的臣子。安書界想求一個安心,這事朕知道了,日後給他一個安心就是,這事就是這麼簡單。

白承允說:父皇你要怎麼給他一個安心

世宗拿了一張自己親筆擬好的聖旨給白承允看,說:你看看吧。

白承允把這聖旨開啟,看了一眼就說:父皇要讓白楠去安書界那裡讀書

安書界的文才還是出眾的,世宗道:楠兒跟他讀書,不委屈。

白承允說:這就是父皇給他的安心

你要知道你的臣子心中,害怕的事情是什麼,世宗很耐心地跟白承允道:安書界是太子的岳父,雖然他不認太子妃了,可是天下間還是有很多人在疑他,疑他只是演了一出苦肉計,私下裡,他還是太子那邊的人。

白承允被世宗繞得頭暈,習慣說一不二的人,真的是繞不明白。

世宗看看兒子苦著的臉,只得又道:現在朕讓他教白楠讀書,就有把他從太子那裡摘出來的意思。

白承允真不好意思再跟世宗說,他還是聽不懂世宗的話了。

世宗沒等白承允有所表示,就又說道:白楠是你的嫡長子。

白楠是自己的嫡長子,白承允在腦子裡費勁地想著,所以讓安書界教自己的嫡長子,也就是說,日後自己若是成皇,那安書界就是太子太傅

世宗耐心地等著自己的四子,現在他還有時間,總能再教這個兒子一些什麼。實在教不會,世宗想,只要有圓滑的臣子在一旁輔佐,他的這個兒子還是能成一個明君的。

白承允突然從圓凳上滑跪在了世宗的面前,哽咽了一聲,道:父皇

世宗笑道:想明白了

白承允道:兒臣惶恐

世宗伸手扶了白承允一把,說:起來吧。

白承允還是跪著說:父皇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這是鬼話,世宗道:你日後也不要信這種話,皇帝若真能活萬歲,那歷朝歷代的這些皇帝是從哪裡來的

父皇,白承允的聲音聽起來像在哭,說:您如今正在盛年啊,父皇

世宗一笑,說:朕前幾日倒是仔細照了一下鏡子,朕臉上看起來還好,好像跟過去沒有什麼變化,只是朕頭上的白頭發不少了,盛年對朕來說,早就過去了。

父皇白承允一個頭磕在了地上,久久都沒有抬起來。

起來吧,世宗道:現在還不到你傷心的時候。

白承允跪在世宗的面前還想說什麼。

起來說話,世宗把語調加重了一些,說道:你還要朕請你起來嗎

白承允這才從地上站了起來。

安書界這個人老奸巨猾,世宗在白承允重新坐好之後,說道:你日後可以依重他,但也要防著他一些,不能讓他在朝中一家獨大。

那上官勇呢白承允問道。

日後上官勇再娶,他與安家自然就遠了,世宗說道。

白承允說:他說他克妻,今生不再娶了啊。

不再娶,世宗冷笑了一聲,他若真對亡妻一往情深,上官平寧是從哪裡來的如今他也想藉著安家的勢,做安家的女婿,對他和安家都有好處。

白承允一想世宗這話也對,上官勇對安家二小姐要真情深意重,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上官平寧又是從哪裡來的聽說那個小孩跟上官勇長得極像,看著就是父子倆,生下上官平寧的女人,一定不會是安家的那位二小姐啊。

又不是做和尚,世宗說:沒有女人的日子,有幾個男人能熬得住

白承允點了點頭,說:那往上官勇身邊安人的事

再想辦法吧,世宗道:這種事急不得。

是不是跟上官勇暗示一下白承允提議道。

這事你不用管了,世宗說著拿了一本奏摺給白承允,道:看完之後,跟朕說說,你是怎麼想的。

白承允的腦子在發漲,但還是接過了奏摺,把這奏摺往燈燭那裡歪了,一字一句地看了起來。

吉和這時站在御書房門前,回頭看了看御書房裡的燈光,不知道今天世宗要到什麼時候,才喚他們這些太監進去,伺候他就寢。站著又呆看了一會兒雨後,吉和看到自己的一個小徒弟,冒著雨從高臺下跑了上來。

這小太監也沒跑到吉和的跟前,遠遠地站下了,衝著吉和點了點頭。

吉和沒表示,

這小太監點過了頭後,自己就走了。

吉和呼了一口氣出來,蘇養直現在正在忙活的事,他已經打聽出來,並命人去告訴安錦繡了,只是不知道這個訊息對於安妃娘娘來說,重不重要。上官勇好歹也是安家的女婿,吉和心裡沒底的想著,也許安錦繡會在意上官勇吧。

千秋殿裡,安錦繡看著窗外的雨,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窗臺。

袁義等在安錦繡的身後,他送走吉和的小徒弟回來後,安錦繡就坐在窗前看雨,一直到現在也不說話。

袁義,外面下雪了。

等袁義終於等到安錦繡說話了,沒想到竟是讓他等到了這句話。

真的下雪了,安錦繡回頭又跟袁義說了一句。

袁義走到了窗前,外面的大雨中,是夾雜了雪花,袁義說:主子你這會兒冷不冷

寒風從開著的窗灌進屋中,讓燒著炭的屋裡一點熱乎氣也沒有,涼颼颼的。

安錦繡搖搖頭。

袁義說:將軍那裡該怎麼辦

安錦繡的手指剛停下來,聽了袁義的問後,又開始敲窗臺了,說:你讓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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