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看見一個人的靈魂出竅的話,那麼蘇棠的魂,此時一定正緊緊抱著養元殿外面的柱子不肯撒手,九頭牛都拉不動她的那種。

但是現實是殘酷的。

蘇棠的肉身此時正走著小碎步,苦著臉,一步三回頭,重新折返養元殿。

“李公公,”蘇棠聲音小得像蚊子,但是還是要不死心地掙扎一下,“為何……是我呢?”

這種接近皇上的機會怎麼會平白無故輪到她呢?

放著董貴妃和柔妃兩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兒不要,怎麼會輪到她呢?

蘇棠想不通。

李德全在宮裡當了幾十年差,能坐到首領太監的位置上,早已是只修煉成精的老狐狸,知道要是直接跟蘇棠說侍疾的人是他這個太監拍板選的,那麼被選中的蘇棠肯定不幹,要另請李公公選擇合適的姐妹。

李德全一邊走一邊笑臉對蘇棠說:“貴妃娘娘,要您去侍疾,這可是皇上的意思,老奴也做不得主,只管當差就是,您要是心存疑慮,大可到了養元殿親自問問皇上為何獨獨挑了您。”

蘇棠:“……”

親自問宋珩為什麼選了她去侍疾?

算了她不敢。

李德全:“貴妃娘娘,能去給皇上侍疾,這可是多少主子們求也求不來的榮幸啊,您難道不高興?“

蘇棠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多謝公公,我……高興,高興。”

李德全看著身旁已經“心甘情願”跟自己回去侍疾的蘇貴妃,心裡默默為自己的機智比了個贊。

要蘇棠去侍疾,那可不就是皇上的意思嗎?皇上可是親口說了要“話最少的”,那蘇棠就是話最少的,他不過就是照著辦了,所以不能算他李公公欺上瞞下。

再說了,別看蘇棠現在不情不願的,到了聖上面前,她敢親自去問一句“皇上您為何選了臣妾嗎?”

李德全對此十分有自信,即使再借這位蘇貴妃一百二十個膽子,她也是不敢的。

李德全心裡嘿然笑了一聲。

世人肯定怎麼也想不到,這朝中一文一武兩員威風凜凜的能臣,家中小妹竟是這樣怯懦溫馴。

李德全也算是看著蘇棠跟在宋珩身邊的。

他打小在宮裡當差,人心險惡的事情見得多了,看到宋珩娶回來的蘇棠,家世煊赫,面上卻永遠一副毫無心計的樣子,只關心吃和玩,起初還以為她也和先皇后宮裡的那些嬪妃一樣,面上裝天真懵懂搏皇上喜歡,實際城府極深手段毒辣,背地裡不知做了多少惡事。

可是直到後來李德全才發現,這蘇貴妃就是這樣的性子,面上純真無害,心裡甚至比面上更單純上那麼幾分。

你見過皇上一年好不容易去一次,還藉口自己來月信肚子疼的嬪妃嗎?

本來皇上都把偽裝成安神藥的避子湯給備好了的,結果連這道麻煩都省了。

你見過後宮例會,啪嗒啪嗒嗑瓜子,自己宮裡的月銀被董貴妃以宮中尚節儉,高位嬪妃做表率給砍了半,還在埋頭嗑瓜子的嗎?

還是第二個月自己宮裡人去領月銀她才發現月銀少了的,鼓起勇氣跑去問董貴妃,被董貴妃一句“這是皇上的意思,宮裡要節儉,本宮不過是依法執行,蘇妹妹要是對我的做法有所存疑,大可去稟明皇上”的話就給懟了回去,少了一半月銀,她宮裡日子過得緊巴巴,幸虧母家每月有進獻才沒虧了衣食住行。

宮裡有嬪妃有孕,別的嬪妃都是面上道賀著,背地裡不知做了什麼,只有她,還沒見著個孩子影兒呢,就高興得連自己陪嫁的首飾給送了出去。

只可惜這宮裡的孩子,到現在竟然一個都沒生下來。

李德全感念皇上福薄,只求宮裡哪位嬪妃能夠趕快誕下一個孩子,不是皇子公主也可以,沒有子嗣的皇帝,再身強力建,也總是會引朝野非議。

李德全和蘇棠都在各自想著心事,到了養元殿內殿門口,裡面就是躺著皇上的地方,李德全躬身對蘇棠施了個禮:“貴妃娘娘,您請進去吧。”

蘇棠一站在養元殿內殿門口,便覺得無形的壓迫感從四面八方湧來,憋得她喘不過氣。蘇棠不停在心裡給自己加油打氣,在身邊一左一右兩個小太監的攙扶下,才慢吞吞邁進了門檻。

進門的那一瞬,她還回頭看了李德全一眼,眼神溼漉漉水靈靈,彷彿無形的控訴,那叫一個委屈。

李德全心裡突然升起了一股罪惡感。

好像是他親手把一隻白嫩嫩軟綿綿的小白兔,親手送入了虎穴狼窩。

李德全撣了撣手上拂塵,嘆了一口氣。

機會已經給了,好歹也得一次寵吧。

下次後宮例會太后查彤史,就不會聽不懂別的嬪妃在說什麼了。

**

蘇棠進了內殿。

空氣裡點著氣味醇厚的薰香,宮女太監們都在各自的地方恭謹站著,殿內雅雀無聲,就連蘇棠的腳步聲也被厚重的地毯給吞了進去。

蘇棠還是第一次來這裡,她咬著唇,再往裡走了幾步。

裡面就是龍床,隔著一層半透的黃色紗幔,她看到了那個隱約的人影。

龍床上的人側躺著,面朝床裡。

蘇棠不敢站得太近,在紗幔外面請安:“臣妾參……”

“免了。”龍床上的人聲音聽起來有些疲累,“以後朕沒讓你說話,不必開口。”

蘇棠正愁不知道怎麼跟他說話,聽後趕緊答了個“是”,然後就不知道該幹什麼了,她又不敢掀開紗幔進裡面去,皇上沒賜坐又不能坐,蘇棠左右看了看,看到幾個宮女立在牆根,她想了一想,走過去,站在第一個宮女身旁,並且把人家往旁邊擠了擠。

被擠掉位置的宮女震驚臉。

這年頭貴妃不去床旁伺候皇上,連他們宮女的飯碗也要搶了嗎?

簡直欺人太甚了!

小宮女心裡抱怨著,還是悄悄往旁挪了挪,給蘇棠騰了個地兒。

蘇棠有了站位,心裡瞬間踏實了不少。

宋珩睡不著,看著自己明黃的床帳。

今日似乎就沒有一事是順的,微服出門被錯打,回宮之後想要自己靜一靜,柔妃和董貴妃就跑來關心個沒完。好不容易把那倆打發走了,太后又來了,拎著他耳朵說教一頓,他也不能再說個什麼。

今日唯一一點令他稍微滿意的,便是現在了吧。

從侍疾的人進來已經快一個時辰了,當真是安安靜靜,一句話也沒說,一個響動也沒有。

就連他的龍榻都沒靠近半分。

挺懂規矩,也不知道是哪個宮裡的,他以前倒還沒注意,李德全今日的差事當得不錯。宋珩想著,心裡對外面的女人倒生出幾分好感。

蘇棠打了個哈欠。站得好累啊。她下午的點心還沒吃,宋珩把她弄過來在這裡傻站著,當真是又餓又無聊。

蘇棠一直打盹兒,直到一個小太監進來打破這份僵持,小太監手裡端著一個瓷瓶,旁邊還有幾塊藥棉。

“啟稟皇上,到了擦藥的時辰了。”

“嗯。”蘇棠聽見裡面的人應了一聲,“進來吧。”

皇上在叫誰進去呢?怎麼不把話說清楚?蘇棠有些納悶。

不對,這些宮女太監,他們都看著她幹什麼?

端藥的小太監把東西呈到蘇棠面前。

蘇棠指著自己。

小太監回了她一個不是你還是誰的眼神。

蘇棠磨磨蹭蹭地接過藥盤,宮女已經為她拉起紗幔。

蘇棠正想往裡走,突然看見跟自己身邊的小太監福根也跟她一樣在打哈欠。

福根哈欠打到一半,突然感覺有一道強烈的目光射了過來。

福根看到自己的主子,渾身打了個哆嗦。

**

宋珩面朝床裡,坐在床上,寢衣半褪,結實的後背上布著一塊一塊可怖的紅腫瘀紫。

他感到有一隻小手正拿著藥棉,蘸了藥酒,在自己後背上細細擦拭著。

小手柔弱無骨,指腹有時輕輕觸到他背,不是男人的粗糙,是一種觸感獨特的溫柔又細膩。

並且此人擦拭藥酒的動作輕柔又細膩,宋珩非但沒感覺到疼,藥入肌理微微發熱,還覺得有幾分舒服。

有淺淺的呼吸隨著擦拭之人的靠近打在他背上,那人在擦拭時似乎為了怕他疼痛,不時還用嘴輕輕吹氣,吐氣如蘭。

宋珩突然覺得自己背上的皮膚變得敏感起來,渾身都被背上那淺淺淡淡的氣流弄得酥酥麻麻。

宋珩半眯著眼睛,享受極了。

他覺得這次這人實在是不錯,乖巧安靜,連伺候他擦個藥酒,都如此周到妥帖令他滿意。

想不到後宮之中還有這樣合他心意的女子,以前倒是把她疏忽了。

也不知是怎樣一副美貌。

宋珩勾唇笑了笑。

他自認是個有情趣的君王,此時故意背對著美人兒不去看她面容,只待片刻,她為抹藥往前傾,他再一舉將其擒入懷中,那時佳人側倒在懷,雙目款款而動,豈不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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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上的藥抹完了,只剩靠近肩膀的地方還有一塊紅。

宋珩感到身後的人兒又往前探了探,動作謹慎。

宋珩覺得是時候了,他故意在那人探身來他肩上擦藥時側了側身,那人身前一空,宋珩立馬一個靈巧地轉身,手臂輕輕一勾,便把背後的人攬入懷中,身子仰躺在他腿上。

宋珩臉上掛著含情脈脈的微笑。

他正欲低頭往懷裡看看佳人是何樣貌,卻突然發現自己床邊,一個宮妃打扮的女人,手裡捧著藥瓶,目瞪口呆狀。

他明明讓李德全只叫一個妃嬪過來侍疾。

宋珩心中一緊。

他緩緩低頭。

只見自己的半裸的懷中,一個穿著藍色衣服,手裡還拿著藥棉的清秀小太監,此時躺在他腿上,雙臂護在胸前,渾身瑟瑟發抖。

小太監看著眼前男人精壯的胸膛,又抬眼看到男人仍掛在臉上含情脈脈的笑,羞得滿臉通紅。

小太監年歲尚小,嗓音頗有幾分不辨雌雄的嬌媚:

“皇,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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