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有段時間了, 天氣依然清冷。好在商場裡中央空調沒有停, 一直有暖風。

即便如此,秦瑟明明剛才還有些熱, 額上也有了點汗意,這個時候卻覺得脊背泛著冷。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整天和她在一起的少年,居然會和‘四’字牽扯在了一起。而且還身份地位都很高。

“怎麼了?”葉維清當先發現了秦瑟的不對勁, 走到她身邊溫聲問。

他探手去摸她的額。秦瑟下意識扭頭避開, 眼簾低垂看著地面:“我沒事。”

葉維清看著自己懸在半空中的手,慢慢收回,插進衣兜緊握成拳。

“沒事就好。”他說。

給葉老爺子選好禮物後,穆濤嚷嚷著餓了, 非要葉維清請吃午飯。三人來到了九樓餐飲部,找到一間不錯的店,去包廂點餐。

服務生捧上選單後,葉維清和穆濤都讓秦瑟先選。

秦瑟笑著把選單給葉維清:“這裡我第一次來,也不知道什麼好吃。我喜歡吃什麼你都知道,你幫我選吧。”

葉維清不吭聲, 靜靜地看著她,眸色沉定。

秦瑟又把選單往他跟前推了推:“麻煩你了。”

“哎呀老四你快一點。”穆濤是真餓了, 催促:“別餓著秦小姐。”

葉維清快速掃了下單子, 選定六菜一湯外加一樣甜點。

不多會兒,飯菜陸續上來。

穆濤擼起袖子準備大吃一場。

葉維清卻是湊到了秦瑟耳邊低語:“你跟我出來一下。”當先離開座位往包廂外面去。

秦瑟略遲疑了兩秒,起身跟了出去。

“你們趕緊的啊。”穆濤咬著一塊排骨含含糊糊地說:“別回來太晚我都吃完了。”

商廈頂樓有個露臺。平時沒什麼人到這兒, 清淨且可以眺望遠方,風景優美。

午後的風中,葉維清額前略長的發被輕微吹亂。他並沒有去理會自己這邊,而是抬手把秦瑟鬢邊吹散的發理了理,輕輕地幫她別在耳後。

“你是怎麼了?”他問。

秦瑟垂下眼簾低聲說:“沒怎麼啊。”

“你非要這樣是嗎?”葉維清的語氣開始急躁起來:“從剛才你單獨和穆濤待了會兒起,你就開始——”

他咬著牙把右手緊握起來,朝牆側狠狠砸了一拳。深深呼吸兩下,語氣轉為輕柔。

“瑟瑟。”他沒敢去看她,只凝視著眼前的牆面:“我自認沒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也不知道該怎麼和女孩子相處。還希望你坦白說清楚,到底我哪裡做錯了。你好好說,我改還不行嗎?”

剛剛那半個多小時裡,他明顯感覺到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在慢慢擴大。

即便沒有發火,沒有拌嘴,沒有吵架。但是,這短短的三四十分鍾裡,他們之間像是忽然缺了什麼似的,少了那種自然而然的親近和默契,處處透著非常客氣的拘謹和疏離。

到底哪裡出了問題?葉維清是真的不明白。

他不想和她之間有任何的隔閡。

他也不想,兩個人還沒來得及開始就這麼悄無聲息地結束。

所以決定主動出擊,迅速找到那礙事的攪亂他們關係的結釦,而後快刀將其狠狠斬去。

秦瑟不想對葉維清撒謊,卻也沒法對他實話實說。

樓層高的地方,風尤其冷一些。卻也更能讓人清醒。她斟酌著道:“我曾經遇到個算命的高人,說我和‘四’這個數字犯衝,所以……”

“所以你就為了這麼個破數字和我較上勁了?”葉維清打斷她的話追問。

他的語調不高,用詞也並不嚴厲。

可秦瑟愣是從他溫和輕柔的問話裡,聽出了難以遮掩的傷心和怒意。

“倒也不是。”秦瑟知道葉維清待她是真的好,慢吞吞地說出了那個她一直不敢說出口的秘密:“和‘四’有關係的人裡,有個很年輕的有錢有權的人,和我犯衝。五六年後我有一次生死大劫,和這個人有關係。”

生怕他覺得她在是胡編亂造,她再次強調:“因為我很確定,那個劫難一定會發生,所以我才想著躲開你。這樣講,你能理解我嗎?”

這些話讓葉維清不由一愣。他原本想笑,但是看到她嚴肅認真的表情,他又不由得心裡泛起絲絲的疼。

誰都懼怕生死。她也不過是個高中生而已,想要遠離死亡是很正常的選擇。想必這些話她是一直壓在心裡不敢說的。所以在不得不講出口的時候,她才那麼為難。

但是,她終究對他說了心底最深處的話,不是嗎?葉維清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心中懸著的巨石落了地,他眉目舒展開。想要擁她入懷,手都舉到半空了,卻怕這樣做太唐突,冒犯了她。

最終,葉維清抬手在秦瑟發頂狠狠揉了一把,輕輕地笑:“真乖。”

不等秦瑟怒瞪著拍開,他立刻飛快收手。

“不如這樣。”葉維清輕輕籲了口氣,偏頭看著遠方岍市初春的美景,眸中閃著愉悅笑意:“以後但凡和‘四’字有關係的,我和兄弟們都幫忙留意著,看誰不對勁了提前幫你擋住,不就得了?多大點兒事啊,也值得你那麼緊張。”

秦瑟想懟他幾句。可看到了他那毫不在乎的清閒樣子,轉念一想,又覺得他說的有幾分道理。

雖然這傢伙年輕了些,卻很靠得住。每每看起來挺麻煩的事情,到了他那邊必然能夠輕描淡寫四兩撥千斤就給解決了。

要不要接受他的幫助?

秦瑟心中天人交戰。

這傢伙什麼都不缺。她欠了他那麼大的人情,以後可怎麼還啊。

秦瑟讓葉維清先回包廂,她獨自去了趟洗手間。洗過臉後,她沒有擦乾。雙手撐在洗手間的臺子上,盯著鏡中面頰溼漉漉的自己。

她安靜地站了會兒,覺得皮膚有些緊繃了,才發現臉頰上的水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全乾。她愣了愣,舉步回了包間。

說實話,她的心裡還是存有疑慮。到底葉維清是不是“四爺”。但是,和葉維清談話過後,她也想通了。

不能就憑著一個數字來全盤否定一個人。

葉維清對她太好了。

好到,從幼時成長在孤兒院,到後來長大,再到出事來了這個世的現在這一刻,從沒有誰比得過他。也從沒有誰,像他這樣讓她感覺舒心與安定。

而且兩個人真的有很多共同話題,許多時候不用多說,就互相明白對方需要什麼。

秦瑟覺得,如果真的錯過這個朋友,怕是再也找不到比這更好的友誼了。

包廂裡飄著飯菜的濃郁香氣。

“怎麼沒吃?”秦瑟落座後看葉維清碗裡的飯還滿著,順手給他盛了碗湯:“先喝點湯潤潤喉嚨吧。”

碗上還殘留著她的些許體溫。葉維清握著碗,輕輕摩挲,捨不得鬆開。

“你以後會從商嗎?”秦瑟吃著飯上堆積的一大摞葉維清給她夾的菜,語氣故作不經意地問。

雖然她問得好像非常漫不經心,這卻是兩個人之間氣氛變得不對勁以後,她主動提起的第一個問題。

葉維清很擅長抓住關鍵點。

這一瞬間求生欲一下子就上來了。他雙手握緊湯碗,堅定道:“不。”又怕語氣不夠重,加了句:“我天生沒有做生意的頭腦。”

另一邊穆濤筷子剛剛夾起來裡脊肉,被他這些話驚得手一哆嗦,裡脊肉重新掉回盤子裡。

“你確定以後不從商?”秦瑟再次確認。

大反派四爺是個在政界商界隻手遮天的大人物。心狠手辣,行事殺伐果決。

這人做生意很有本事,年紀輕輕便是國內數一數二的豪富。

雖然書裡沒有提及四爺的具體年齡,可是認真算來,五六年後葉維清也不過是二十二三歲,剛剛大學畢業沒多久的年紀。

四爺應該沒那麼年輕吧?

如果葉維清不從商就更不可能是他了。

秦瑟捏著筷子的右手不由自主慢慢縮緊。

“當然不了。”葉維清輕描淡寫地說著,抿一口湯,拿餐巾擦了擦唇角:“你也知道,我保送時候選擇的是建築系。沒打算做商人。”

對面。

穆濤偷偷摸摸拿出手機,放在桌沿下面,輕輕戳著螢幕。

穆三:當初老四為什麼選擇建築系來著?

宋六:他不就在你旁邊嗎,問他。

穆三:他沒空。

溫二:四弟想拓寬視野,學習一下建築的美感,有利於設計服飾時加進更多元素。最主要的是方便以後搞房地產。

穆濤:“……”

他瞪著螢幕好一會兒,把一盤子裡脊肉都端到了自己跟前,塞滿了嘴巴惡狠狠地嚼著。努力壓下滿心的洪荒之力,生怕自己開口的話一不小心就說錯了什麼。

秦瑟今天經歷了太多事情,心情高高低低起伏過後,有些疲憊。飯後與穆濤道別後,回去的路上,她靠在車窗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葉維清輕手輕腳地把她扶到他的肩上靠著,努力調整坐姿讓她睡得舒服些,這才僵著肩膀和胳膊拿出手機。

葉四:以後在瑟瑟面前別提q-one是我創立的品牌,只說我是設計師就好。

葉四:算了,設計師也別說。

趙五:為什麼?

穆三:四弟妹不喜歡男朋友從商。

穆三:我瞧著四弟妹不是那種看人帶偏見的,可能是她家裡人不喜歡女婿從商。

宋六:秦姐威武霸氣!

葉四:以後我做房地產也別和她提,就說我喜歡建築學,立志做一輩子的建築師。

趙五:瞧你那畏畏縮縮受氣包的小慫樣兒!做什麼這樣委屈啊?四哥,不行就換個媳婦兒。這樣做太不值了!

葉維清隔著螢幕都能想到五弟替他抱屈的模樣。他微微笑著回了個字。

葉四:值。

簡簡單單一個字,讓群裡炸開了鍋。

趙世衝沒見過正主兒,嚷嚷著讓方湛廷、穆濤和宋凌來幫忙解釋一下,到底是怎麼個漂亮得驚世駭俗的大美人,把四哥迷成了這鬼德性。

就連一向冷靜沉著的溫謙也按捺不住,插入進來連聲問:明天週日,小四不能帶弟妹回家看看嗎?還得等一個禮拜,太久了。

宋六:我秦姐怎麼可能自降身份提早去!不行,就下週週末了,誰也不能改。

趙五衝著宋六發了一連串揍人的表情。

隔了會兒,方老大和穆三加入進來,在那邊顯擺自己見過四夫人,嘚瑟地不行。

大家正鬧哄哄著,方湛廷忽然想到件事。

方老大:你總不能一直不走高定吧?

如果走高定的話,勢必要開自己的作品秀。一旦這樣在人前露面,他的時裝設計師身份必然遮掩不住。

葉四:高定以後肯定會的。但是,目前來說,不。

葉四:我的脾氣,你們都知道。認定了就是認定了,所以還請兄弟們高抬貴手幫幫忙,不該說的千萬別在她面前提。在此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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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大院兒裡,唯有葉老爺子身份最高。省裡領導見了都得恭恭敬敬尊稱一聲“葉老”。自然的,在他們這一輩裡,唯有葉維清最貴氣。

教養使然,葉維清對人一向很有禮貌。但是骨子裡的那種矜貴和自傲,是與生俱來的,他對誰都從不肯輕易低頭。

偏偏為了個小姑娘,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步步退讓,甚至於希望兄弟們也收斂下幫幫他。

這是絕無僅有的開天闢地頭一回。

就連趙世衝都在猛然間頓悟,發現了這點。

原本都打好一連串調笑的字句了,可考慮過後,趙世衝還是把那些話一個字兒一個字兒的刪除。而後重新輸入。

趙五:四哥放心,我心裡有數。

落地窗簾遮住了窗外投來的燦爛陽光,屋裡光線很暗。

秦瑟醒來的時候,有一瞬間的茫然。分不清自己究竟身處哪裡。等到稍微清醒點了,她才慢慢認出了這間屋子。

葉維清的臥室她來了不少回,睡在上面可是頭一次。明明是男生的房間,卻收拾得乾淨整潔。屋子裡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味道,沁人心脾。

秦瑟趿著鞋子走出來。

這是葉維清特意給她準備的拖鞋。他的是個藍色毛絨絨兔子,她的是個粉色毛絨絨兔子。可愛得很。

因為她經常來,葉維清在房子裡每個衛生間裡都給她準備了一套洗漱用品。

現在剛剛起床身上還倦懶著。她不耐煩換個地方,索性在他臥室旁的私人衛生間裡洗漱。然後循著切東西的聲音去了廚房找他。

“醒了?”葉維清正在切水果,準備打果汁。見秦瑟走來,順手切了一塊小蘋果塞她嘴裡:“甜不甜?”

“甜。”秦瑟老老實實說。

葉維清面上的笑容愈發深濃起來。

“你們和宋凌認識?”秦瑟剛才刷牙的時候才想起來這件事。之前被那‘四’字鬧得頭昏腦漲,居然忽略了這點。

她話音剛落,下一秒某物被放在了她眼前的臺子邊。

是葉維清的手機。

葉維清繼續切著水果,頭也不抬,語氣隨意:“我沒刻意瞞著你這點,就是忘了說。你問問他是怎麼回事,居然沒告訴你。”

“不用了。”秦瑟把手機推回葉維清跟前,“週一我再問他吧。”

水果刀忽地頓住。葉維清偏頭看過來。

“打吧。”他說。

語氣不重,卻很堅定。

秦瑟猶豫了下,最終拿過手機,找到‘宋小六’,撥了過去。

電話很快接通。

宋凌:“哎喲喂,四哥,怎麼這時候想起我了?剛剛三哥還給我打電話,說逛街時遇到你和秦姐,我還想著你今天要陪秦姐,肯定沒空理弟兄們了。怎麼著?忽然想通,打算拋棄我秦姐,回頭是岸了?”

秦瑟輕咳一聲:“是我。”

電話那邊突然安靜。

十秒後……被結束通話了。

秦瑟捏著手機悠然自得地從案板上挑水果吃。沒兩口,電話打過來。顯示的赫然正是‘宋小六’。她順手接通。

宋凌的語氣極其地哀怨:“秦姐,弟弟嘴混,老說錯話,您老別生氣,呵呵,呵呵呵呵——”

他那邊的乾笑還沒結束。

這邊,秦瑟回給他一聲極其嘲諷的“呵”,抬手果斷按了結束通話。

這兄弟倆的關係,葉維清瞞著沒告訴她,她可以原諒。

但是宋凌不說,她還真就不打算放過這個眉清目秀的小胖子了。

她就是雙標。

怎麼滴。

作者有話要說:  能夠再次見到妹紙們,真是太開心了,麼麼啾!!

明天早晨還有一更,大家起來再看吧^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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