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貫家財都有花完的時候, 那積分呢?虞清嘉很想替虞清雅試一試。虞清嘉其實好奇了很久,系統的能力明顯高於他們這個時代,可是系統大費周章找到虞清雅,還費心幫虞清雅出謀劃策,所圖究竟為何?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另一個人好,系統甚至都不是人, 它沒有感情也沒有思維, 那它要圖謀的, 必然十分明確。系統究竟想從虞清雅身上得到什麼呢?

虞清嘉模模糊糊有一種猜測, 或許積分只是一個誘餌, 誘導著虞清雅一步步踏入系統的圈套。等她變得再也離不開系統, 而這時, 系統就可以坐地起價,和虞清雅要求其他事物了。

然而虞清雅也不是傻的,她怎麼會一點都不防備著系統。如果虞清嘉沒猜錯, 虞清雅現在還打著以系統為己用的打算, 只要虞清雅不要讓自己的積分為負, 那麼就留有轉圜餘地, 她依然還有選擇和拒絕的權利。

可惜虞清雅的想法是好的,能不能實現卻得由不得她。虞清雅仗著系統已經算計了虞清嘉很多次,在夢境的那個世界裡她們二人還有奪命之仇,虞清嘉怎麼可能放過她。毒殺之仇不共戴天,虞清雅不想陷太深,虞清嘉就偏要將她一步步推入泥淖中, 最後被系統套牢以至無法脫身,雖然活著卻無異於傀儡走狗。

這是一個精細又危險的過程。虞清嘉雖然知道虞清雅不對勁,知道她的身上寄生著一個妖邪,所以才會突然聰慧,可是虞清嘉要如何證明呢?任誰看虞清雅現在都是一個普通少女,旁人無法聽到她和系統的交流,更沒法探測系統的存在,就算虞清嘉將這件事告訴別人,可是虞清嘉沒有證據,怎麼讓旁人信服?到時候要是被虞清雅反咬一口,給虞清嘉扣上嫉妒汙衊的帽子,那反而是虞清嘉陷入麻煩。

所以虞清嘉能倚靠的只有自己,她只能靠自己報仇,靠自己消滅系統那個異時空妖孽。要想徹底消滅系統,那首先要做的,就是讓系統虛弱。虞清嘉想了許久,最終覺得消耗系統這件事,還得落在虞清雅身上。

雖說系統只是暫時繫結在虞清雅身上,生命形式高於虞清雅,可是但凡寄生,那就是此消彼長,一損俱損。宿主日益強大,系統也會有更多可呼叫資源,如果宿主日益虛弱,恐怕系統也會被宿主束縛住,變得有心但無力。

虞清雅收買銀瓶來監控虞清嘉,這何嘗又不是虞清嘉的反向監控?現在虞清雅和系統陣線統一,所以其樂融融合作愉快,但是如果他們利益出現分歧呢?虞清嘉縱容銀瓶的真正目的,就是借虞清雅的貪心來離間系統和虞清雅的關係。只要這兩人漸生齟齬,相互消耗,虞清嘉就有漁翁得利的機會。

虞清嘉心中百轉千回,因為心中有事,她落筆時越發慎重,刪刪改改力求最好。虞清嘉眉梢擰起,全心投注在面前的紙張上,彷彿進入了自己的世界,完全遮蔽了外界的動靜。

慕容簷放下筆,靜靜注視了一會,忽然問:“你在做什麼?”

那雙眼睛往常總是在看他,現在卻在一張白紙上停駐了近一炷香的時間,慕容簷很不喜歡這種被疏忽的感覺。

虞清嘉正想到要緊的部分,沒空理會慕容簷。她正要提筆勾畫,忽然感覺到筆桿被什麼東西夾住了。虞清嘉使勁拽了拽,沒能掙脫。她十分煩躁地抬頭,就看到慕容簷用兩根手指捏著她的筆,瞳色幽深,面容平靜,雖然一言不發,但是態度卻非常明確。

虞清嘉實在不知道慕容簷為什麼又突然發神經,可是她著急將靈感寫下來,沒空陪慕容簷耗。她使勁拽筆,最後兩手一齊上陣,幾乎使出了吃奶的勁,而慕容簷依然用單手握著筆,手腕動都沒動。

虞清嘉咬牙僵持了一會,最終還是敗下陣來。算了,不要和一個神經病講道理,慕容簷這種性格的人,不順著他,他能和你一直耗下去。虞清嘉放棄了,她鬆開手心,慕容簷還沒怎麼樣,她倒先氣喘吁吁了:“你又怎麼了?”

慕容簷收回筆,慢條斯理地在硯臺上將毛躁的筆尖理順,態度依然執著:“你剛才在想什麼?”

虞清嘉拗不過慕容簷,只能微嘆了口氣,說道:“我在想琴譜。”

慕容簷卻不相信,以虞清嘉藏不了事的性格,若只是想琴譜,怎麼會神色緊繃如臨大敵?慕容簷笑了笑,他看著虞清嘉的眼睛,一字一頓:“你撒謊。”

虞清嘉呼吸一窒,差點連臉上的表情都沒繃住。慕容簷這個人究竟會不會說話?不信歸不信,哪有人會當場拆穿呢。

虞清嘉保持著微笑,眼睛卻狠狠瞪了慕容簷一眼:“我想編一支沒人能彈出來的琴曲,所以潛心思考,無瑕說話,怎麼了?”

沒人能彈出來的琴曲?慕容簷終於給虞清嘉面前的那張紙分去一眼,他看了兩行,意義不明地勾了勾嘴角:“自作聰明。”

虞清嘉以為慕容簷說的是她的琴譜。雖然虞清嘉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很狂妄,但是她明白歸明白,一旦被慕容簷說出來,虞清嘉就很不服氣。她瞪了對方一眼,輕哼道:“小瞧誰呢,我們走著瞧。”

南北朝極盛音律,名士世家無不以精通音樂、肆意疏狂為風流,而北朝因為政治變動頻繁,琵琶、胡笳等胡人樂器融入中原,北朝的音律比之江南還要再絢麗一些。此時談國家大事、濟世救民才是下品,世家大族並不將樂器視為低賤,反而能品鑑音律,更甚至自己就精通樂器的,才是世人所推崇的名士風度。

也只有李氏這種把三從四德當教條的老古板,才會看不起音律,認為只有不入流的歌姬才奏樂娛人,正經人家的女子就應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相夫教子事人以卑。這種行走的女德一般的想法沒人敢說它不對,但是如今的世家小姐們養尊處優,地位超然,甚至都有人敢在未出閣時便豢養男寵,李氏的想法放到她們跟前,這些嬌客們當面不會說什麼,恐怕一轉身就嗤之以鼻。

俞氏之前一直被李氏看不起,其中有一點便是俞氏親自陪虞文竣遊山玩水,奏樂以和。這種行為在李氏看來簡直就是自甘低賤,妻子重要的是德,只有姬妾才以色侍人。

李氏看不起俞氏,俞氏也看不上李氏。在虞清嘉小的時候,俞氏曾開玩笑般說,李氏便是拿無知當高貴,明明自己什麼都不會,卻還要看不起別人。

俞氏對李氏那一套儒家理念不屑一顧,她從小便教虞清嘉音律琴棋。虞清嘉的父母都是音律高手,虞文竣乃是當代名士,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俞氏也精通樂理,能歌善舞。有這樣一對父母,虞清嘉本身天賦便不弱,再加上父母的言傳身教,她的琴技也相當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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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清嘉被人小瞧,她瞪了慕容簷一眼,越發堅定要做好了打某人的臉。要編撰一首無人能彈奏的曲子,敢放這樣的話無疑狂妄至極,虞清嘉寫了一段,自己親自在琴上試驗。

有李氏那麼一個母親,虞清雅的樂理能力也平平。虞清雅不是想偷拿她的譜子嗎,那虞清嘉就給她量身定做一個極其彆扭晦澀的譜子。想偷東西,也得看看自己能不能消化。

虞清嘉一邊試一邊寫,她收回手,正要將譜子就下來,就聽到慕容簷說:“第七個音錯了。”

虞清嘉愣了一下,明顯不信:“我自己編的曲子,再沒有人比我更熟悉,你怎麼知道我錯了?”

“你第一次按的是下徽音,第二次滑到了下羽。雖然本來也不見得多高明,但是相比之下還是第一版好一些。”

慕容簷平時總嫌棄她笨,虞清嘉忍了,可是質疑她的音律能力卻萬萬不行。虞清嘉咬了咬牙,想打人卻又打不過,她鉚著勁寫下兩行字譜,沒好氣地扔到慕容簷面前:“你說的好聽,那你來啊。”

這段字譜中指法相互衝突,好幾次跨越極大,虞清嘉壓根沒想過彈,她就是為了刻意刁難人。可是慕容簷垂眸掃了一眼,不屑地瞥了虞清嘉一眼,坐到琴桌前,都沒有練習便直接上手。

音樂天賦和神經病一樣遺傳,慕容家的人長得都不差,還淨出神經病,可是他們在音律上的才能同樣頂尖。別看當今皇帝荒唐昏聵,但是皇帝的琵琶和古琴都彈得極好,宮廷設宴時皇帝嫌棄樂工手笨,甚至會親自奪過琵琶來彈。慕容家其餘諸王也個個精通音律,會多門樂器的人比比皆是。而慕容簷,比之叔伯父輩還要出色。

一段刻意刁難、手法詭譎的曲子,在慕容簷的手下乖巧的如家貓一般。甚至因為指法變化詭異,而露出一種獨特的奇詭絢麗來。

虞清嘉之前便知道慕容簷在音律上很有些天賦,但是他的天賦出色到這種程度還是讓她意外了。虞清嘉的好勝心被徹底勾起,還不等最後一個散音消散,她就伸手按住琴絃。這樣的行為對奏樂者來說當然很挑釁,虞清嘉直視著慕容簷的眼睛,說:“敢不敢比一場?我們每個人寫一段譜子,彈不出來的人認輸。”

慕容簷看著虞清嘉的眼睛,片刻後輕輕一笑:“好啊。”

他們兩人年輕氣盛,又俱在音律上天資出眾,多多少少都有自負之心。現在兩人存心炫技,寫出來的譜子越來越難,指法變化越來越快。兩人一個寫,寫完之後交由另一人彈奏,若是另一個人沒有被難倒,那就出題權就交換到此人手上。如此循環往復,直到有人彈錯了音節,或者按錯了弦。

琴聲到了最後越來越激越,簡直咄咄逼人殺氣凜然。銀珠進來換熱水,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又默默端著水出去了。

銀珠感受到世界深深的惡意,她本來覺得自己雖然反應慢,但是多花些時間總可以彌補。但是等看到小姐和景姬鬥琴,銀珠突然不確定起來。

那樣的世界,恐怕她窮極一生也不可能窺得一二吧?銀珠莫名生出一種歆羨來,六小姐和景姬俱容貌絕豔,平時兩人坐在一起就相配的不得了,現在這兩人以樂會友,越發和旁人隔出一道屏障到了。銀珠甚至覺得,六小姐和景桓的世界,根本沒人能插的進去。

銀珠感嘆去倒新茶,銀瓶看見銀珠回來,隨口問道:“你又搖頭晃腦的,想什麼呢?”

“我在想六娘子和景姬。”銀珠將已經變涼的水潑到花圃裡,轉身去灶臺上看熱水。她一邊用舀水一邊說:“你聽現在的樂聲,就是娘子和景姬相互出題呢。若不是我親眼所見,我都不信有人能現寫現彈。娘子和景姬恐怕都是神仙託生的吧?”

銀瓶沒有應和銀珠的感慨,她眼珠慢慢轉了一圈:“現寫現彈?”

六小姐說她的譜子都被其他丫鬟收著,能不能保住還是一說。那四小姐交代的琴譜,莫非……

當天夜裡,虞清雅翻著手裡的東西,眉頭越皺越緊。

她將信將疑地問系統:“系統,這就是長鴻曲?”

系統將虞清雅手裡的東西掃描了一遍,檢索良久,回道:“這是古老的文字譜,並非後世通行的樂譜。缺乏相關資料庫,無法識別。”

“那你沒有現成的長鴻曲音訊嗎?”

“在我們的時代,許多傳統文化都已失傳。長鴻曲因為年代久遠,技法繁複,在古琴曲中都是極難級別,等進入星際時代,早就成了絕響。”

虞清雅失望地嘆氣,她本來還想讓系統調出現成的音訊,她照著練呢。現在看來,只能她自己破解字譜。虞清雅讓丫鬟備好古琴,她下手前信心滿滿,可是僅僅彈了不到一行,虞清雅簡直懷疑這是銀瓶瞎拿來誑她的:“這真的是琴譜嗎?”

僅僅一行,虞清雅彈得磕磕巴巴,就這樣手都要抽筋了。她看到後面密密麻麻的字譜,不由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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