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五郎是商隊頭領之子,長得濃眉大眼,虎頭虎腦,十分受寵,商隊眾人看在柴領隊的面上都對柴五郎很是和氣。柴五郎這樣健壯的少年無疑同樣很受女子喜愛,如果平常眾人還會打趣柴五郎一二,可是自從五郎看到了隊伍中新進入的那兩位姑娘,準確說是那位美貌的虞姑娘後,他的眼裡就再也看不見其他。這樣一來,旁的人倒也不好打趣了。

柴五郎從父親口中得知,一位姓景的娘子許下重金,要跟著商隊隨行至兗州,然後她們自會離開。商人誰會和錢過不去,反正他們也要順路經過兗州,柴領隊一口就應允了。商隊裡突然加入陌生面孔,任誰都會遲疑一二,柴五郎本來也對這兩位聽著就很麻煩的年輕女子充滿了偏見,可是等他見到虞清嘉後,一見之下驚為天人,瞬間什麼意見都沒有了,柴五郎只覺得阿爹答應捎這兩位女子一程的決定實在太明智了。

昨日在客棧休整,今日一大早商隊就準備啟程。柴五郎瞅到空,專程從商隊最前方跑到虞清嘉馬車這裡。他遠遠看見一個風姿濯濯的人影站在馬車前,白色的幕籬將對方的面容身形都遮住,只留下一截整齊的裙裾。

柴五郎特意清了清嗓子,隔著老遠就忍不住想和對方說話:“虞姑娘。”

背對著他的那個身影慢慢轉過來,雖然隔著幕籬看不清面容,可是柴五郎心裡已經失望地嘆了口氣,不是虞姑娘,而是和虞姑娘同行的景娘子。

柴五郎對這位景姑娘並不熟悉,不光是他,商隊裡其他人提起景氏也都是鄭重大於獵豔。說來也奇怪,景姑娘同樣貌美出奇風姿過人,可是柴五郎看到她卻不會生出什麼旖旎心思,反而會生出一種同性般的防備排斥。柴五郎見虞清嘉不在深感遺憾,但是他不甘心就這樣無功而返,而是打探道:“景姑娘,虞姑娘可在?”

“不在。”

“那她現在在何處?”

慕容簷眼神漆黑,隔著幕籬冷冷地盯著這個不知好歹的少年人:“關你何事?”

柴五郎略感尷尬,他從來都是周圍人捧著,還從沒被人這樣下過面子。他有些下不來臺,搔了搔頭,爽朗笑道:“也沒什麼事……就是商隊馬上就要出發了,我擔心虞姑娘錯過時辰。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嗎?我這就去找她回來。”

慕容簷一眼不錯地盯著對方,他身形不動,寬大的幕籬亦靜靜籠罩在衣裳外,只有帽簷上的貝殼墜飾隨著微風輕輕搖晃:“她想去哪兒自會和我說,哪用你多管閒事?”

柴五郎這樣熱情的性子都有些吃不消了,他暗暗腹誹,明明虞姑娘甜美又嬌俏,為什麼虞姑娘的表姐卻這樣難打交道?虞清嘉和慕容簷兩人行走在外,不好透露太多身份,於是化名為表姐妹。柴五郎訕訕地往回走,退開兩步後還是不放心,又再一次湊上來:“我給虞姑娘買了紅豆糕,還是今天早上剛出爐的。我問了阿爹,今日中午要趕路,不能生火了,如果虞姑娘吃不慣乾糧,正好用這些糕點墊墊肚子。”

慕容簷幽幽地說:“她不喜歡吃紅豆糕。”

“啊?”柴五郎十分意外,他撓了撓頭,“可是上次虞姑娘明明說她很喜歡甜甜軟軟的糕點……”

慕容簷停了一下,一隻修長勻稱的手從層層疊疊的幕籬中伸出來,平攤在柴五郎面前。即使由柴五郎看著,也不得不承認這雙手實在好看。

“把東西給我。”

柴五郎愣了愣,實在不敢相信景姑娘竟然如此好心,他都有些受寵若驚了:“你會轉交給虞姑娘嗎?”

“嗯。”

驚喜來的太突然,柴五郎都有些懵。他遲疑地將熱騰騰的紙包遞到慕容簷手中,臨走之前還回頭囑咐:“拜託姑娘,一定要交到虞姑娘手中,紅豆糕趁熱吃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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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虞清嘉終於從樓上跑了下來,她趕得太急,幕籬都被風吹起一角,隱隱能看到她精緻的下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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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到了,方才是不是有人找我?”

虞清嘉停到慕容簷身前,都來不及喘勻氣息,就急急忙忙問道。她下樓後才發現自己的一串手鍊忘在客房了,她將行李託付給慕容簷,自己連忙跑上樓去找。她在樓上時隱約有人叫她的名字,虞清嘉不敢耽擱,拿到自己的手鍊後立即下樓。

慕容簷伸手將虞清嘉的幕籬整理好,直到其重重疊疊再也看不見容貌身形,他才滿意地收回手。至於虞清嘉的問題,慕容簷回得漫不經心:“沒有。”

“沒有嗎?”虞清嘉奇怪地四處看了看,“剛剛明明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你聽錯了。”慕容簷說完對著虞清嘉輕輕點了點下巴,示意她上車。虞清嘉沒有多想,提著裙子,慢慢登車。

她在車內坐好,好奇地掀開簾子,指著草叢中隱約的褐色紙包問:“狐狸精,這裡為什麼有一包糕點?”

慕容簷輕飄飄朝外掃了一眼,聲線淡淡:“興許是不好吃,所以被人扔了吧。”他見虞清嘉還看著外面,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視線轉回車內:“身為世家之女,不可朝車外張望,更不能被外面之人看到容貌和身形。”

虞清嘉本來只是好奇,聽到慕容簷的話,她很是不好意思地放下車簾,不敢再朝外張望了。虞清嘉慚愧之餘還覺得有些怪異,慕容簷在廣陵時射箭、穿胡服、見外男等事一樣都沒少,怎麼現在突然像老學究一樣古板起來了呢?

馬車慢慢啟動,虞清嘉懷著這個疑問,伴隨商隊踏上了悠長的回兗州之旅。

趕路實在不是個好受的活,在動盪不斷的亂世尤其如此,官道早已廢棄,人坐在馬車上受罪不說,有些時候甚至連安全都沒法保證。

這實在是一個很奇異的時代,天下人口銳減至原來的十分之一,賣妻鬻子餓殍遍野,可是同一時期的貴族卻縱情聲色,放誕不羈。虞清嘉這一路走來,見到人間種種,有時候連嘆息都覺得膚淺。慕容簷見虞清嘉掀開車簾望著外面,他移過視線看了看,發現只是幾個孩童抱著睡在路邊。他皺了皺眉,奇道:“幾個孩童罷了,你在看什麼?”

“看他們年齡,小的五六歲,最大的也不過十一二。他們的父母呢?為什麼會讓孩子獨自出來生活?”說完之後,虞清嘉自己也知道答案了。多半,是死了吧。餓死,被富豪打死,染病而死,生存不易,可是死亡卻有太多種可能了。

“未必是死了。”慕容簷平淡開口,虞清嘉轉過頭來,正滿懷期待地看著他,就聽到慕容簷繼續說,“也可能是被父母賣了。他們父母拿了錢,就遷到南方去了。”

“哎你!”

“怎麼了?”慕容簷不解地看著她,“這是可能性很大的一個結果。父母渡河南逃,不比全家死亡更好嗎?”

虞清嘉瞪著慕容簷,氣得說不出話來。“才七八歲的小孩子,他們無依無靠,只能相互扶持著求生,你怎麼還能說出這種冷血的話?”

“只是陳述一個可能罷了。何況,他們是小孩子,所以呢?”

虞清嘉瞪圓了眼睛和慕容簷對視,發現他眼中是毫不摻和的迷茫,似乎他當真不明白,看到孤弱而飽受貧困飢餓之苦的孩童,到底為什麼要同情。

虞清嘉對視半晌,最終無奈地收回視線。她再一次感到費解,她父親到底是受了什麼刺激,為什麼突然口味大轉彎,喜歡起這種蛇蠍美人來?

慕容簷看著虞清嘉的側臉,眉梢一動,生出濃濃的不可思議之感:“只是幾個無關之人罷了,你竟然和我生氣?”

“沒有。”虞清嘉語氣硬邦邦的,忽然變得感慨,“這樣想來,如果有人能結束亂世,委實是天大的功績。即便他暴虐無度,濫殺無辜,可是對於更多底層的百姓來說,依然是安穩大於苦難。”

虞清嘉嘆了口氣,這樣看來,她更不能對琅琊王動什麼手腳了,雖然她本來也沒這個能耐。慕容簷雖然殺了虞氏全族,但是對於天下來說,他依然是一統之君,功蓋千秋。虞清嘉不能因為擔心自己的生死,就擾亂終結亂世的歷史進程。

這天下,終究是野心家的。

“統一亂世?”慕容簷聽到後笑了笑,“你在說誰?”

虞清嘉眨了眨眼,存心考校對方:“你覺得呢?萬一最終是我們齊朝成為贏家呢?”

“齊朝?就憑那個酒色之徒?”慕容簷嗤笑一聲,眼睛中的不屑都懶得掩飾,“如今鄴城那幾位除了瘋子就是戰爭狂,要是天下真落入他們手中,說不定還不如戰亂年代。”

虞清嘉雖然對未來的暴君琅琊王充滿了防備,可是聽到別人這樣說齊朝皇室,她還是有些不舒服:“萬一是皇族的其他人呢?別忘了太子還有一子流落民間。”

慕容簷瞥了虞清嘉一眼,要不是知道不可能,他幾乎懷疑虞清嘉是發現了什麼,現在故意說給他聽了:“你最近怎麼總是擔憂天下大勢?如今南北對峙劃江而立,前朝全盛時都做不到的事,憑一個隱蔽民間的皇孫,你就敢說統一這類的話?”

虞清嘉搖頭,輕笑不語:“他會的。”

慕容簷生出一種微妙的不痛快:“你認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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