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昭昭將宅子逛了一圈。

再古樸的宅子,廚房裡都是最現代化的。沈策知道她愛吃蛋糕,特地在牆角擺了個冷藏櫃,裡邊是一排排小蛋糕。宅子裡的工作人員都可以隨便拿來吃,每日吃空,永遠能保證隔日有最新鮮的補上。

昭昭捧著盤子,在挖栗子蛋糕,正好碰到沈策帶團隊的人來吃茶點。

這是她初次見他和團隊一起,今日的沈策和昨日不同。雖不見外客,沒穿西裝,以休閒長褲和短袖應付屬下,卻給人以萬軍壓境、按兵不發的震懾感。他在工作場歷來是不苟言笑,偏這群屬下不怕他。難怪沈策說過,他的團隊都是一堆激進派,和他一樣。

永遠穿著最不商務、最隨便的衣服,吵著最兇的專業架。大家來自不同地方,爭執多了,互相都把同事的母語學了個七七八八,只為吵得盡興。“我很多語言都只會聽說,甚至有的只會聽、不會說,全是聽他們吵架吵出來的。”沈策如此介紹自己的屬下們。

而此刻,這些工作狂們全靜了、不吵了,盯著她看。

沈策對於這幾年的“消失”,以最簡單的“為情所困”一筆帶過,所以昭昭在還沒露面前,就成為了一個內部傳說……以情困住一個這麼兇悍的男人,讓他放下全部事業人間蒸發的女孩,該是怎樣的?這個謎團,籠罩在團隊上空五年——

“我女朋友,沈昭昭。”他說。

昭昭抿著奶白和巧克力色混雜的蛋糕,被十幾雙眼睛注視著……她握著勺子的右手,慢慢地、緩緩地對大家擺動著。

大家靜默,在思考,老闆為什麼運氣這麼好……

她靜止在那,以目光問詢沈策:我是不是一嘴巴巧克力?

沈策不動聲色瞄了一眼門外:當然。

昭昭心領神會,當即抽出紙巾,擋住自己的嘴,對大家笑著說:“抱歉,知道有客人,我就不吃帶巧克力醬的蛋糕了。你們繼續。”

她前腳離開,身後一群人就放肆起來,當即追問老闆婚訊。

“難說,”他在她身後說,“求婚幾次,都沒成功。”

……胡說。她邊走,邊默默回。

馬上有人說,看得出來,老闆一直戴著戒指,女朋友兩手乾乾淨淨。一看就知道是誰被拴住了,誰還沒沒定心思。

又有人說,大家別上當,老闆壞得很,連自己女朋友都算計,明知道人家沒走遠,能聽得到,顯然是借大家的口在逼婚。

……眼看眾人在沈策的誤導下,離真相越來越遠,她經不住停步,回頭悄悄瞪了他一眼。

沈策猜到她終究會回頭,一直在餐廳門邊,隔著長長的走廊,望著她笑。昭昭的埋怨都散了,還有點窘,是因為想到他身邊還有一群人在旁觀。

她到水榭看了兩三小時的資格,這窘意都還揮之不去。

“這位,是昭昭?”

她一回頭,看到沈策身旁站著一位中年男人,年紀四十出頭,卻滿頭白發。髮色極均勻,看上去像有了白髮後,索性染得全白。

昭昭手撐桌起身:“你好。”她徵詢看沈策。

“這位……就是邵小綰的毫無缺點先生。”沈策語氣輕鬆,介紹著這個中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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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醒悟:“叔叔你好。”

沈策講到過,他媽媽再婚的男人賀正霆,年紀要小。少年時對邵小綰一見傾心,可惜伊人已有婚約。其後邵小綰恢復單身,他剛畢業回國,不敢貿然追求,只是儘可能出現在邵小綰喜歡去的任何場所,慈善宴會、賽馬場等等,終於相熟。其後追求,邵小綰幾次拒絕,他鍥而不捨,兩年後艱難過渡到男女朋友階段。邵小綰不想再婚,也不再要孩子,想把全部東西留給沈策,一直言明兩人關係最多到這裡。男人當即答應,為表命態度做了絕育,引起家內震怒,他堅持己見,自立門戶。這場戀愛一談十幾年,直到金融危機,男人多年積累資產成了負值,更因這場人生重創一夜白髮,提出分手。邵小綰知他不想拖累自己,邵家出力,助他度過難關,更主動對賀家提親,認了男人的名分。兩年後他東山再起,成功娶到意中人。

結婚時,他先找律師擬了婚前協議,邵家再勢大,也都是沈策的,和他無關。單這一點,守信一生。

沈策當時說:“這個人,你有機會見的話,就會知道他比我父親還嚴肅老成,可我媽媽就覺得他哪裡都好。過去不喜歡我爸的地方,到了他身上,都成了優點。”昭昭細想,這男人確實有風流氣度,真性情,不拘泥於教條,該是沈策媽媽喜歡的人。

對比兩家父母,她暗自慶幸過,自己和沈策相遇得早,雖有分合,也算老天照顧了。

……

“叔叔你坐。”只要有人對沈策好,昭昭就恨不得十倍得好還給人家,尤其這個人在沈策生病那幾年,出了大力氣。她把被自己的檔案堆滿的矮桌清理出來,堆到地板上,“叔叔你想喝什麼?還是吃什麼?你們坐,我去拿。”

“你媽媽不是說,你寵妹妹,不肯讓她做事情嗎?”賀正霆問沈策。

“她是裝的,”沈策按昭昭的肩,讓她老實坐著,“我們過來前喝過東西。”

三人都盤膝坐下。

“我太太說你漂亮得不像真人,沈策配不上,”男人認真說,“她說這話不好直接說給你,像未來婆婆的故意討好。讓我第一次見你,必須轉述。”

她臉熱:“謝謝叔叔。”

“她還說,你眼光了不得,幫沈衍太太買樓,兩年賺出一套尖沙咀的公寓。”說完,他對沈策說,“你知道我多少朋友都是炒樓到破產。樓市一跌下去,就是那個地區經濟崩盤的時候,想升回高點太難了。當初東京經濟好,炒樓到高點的那些人,一崩盤再沒漲回去。眼光很重要。”

她被誇得臉紅。

“她還說……” 賀正霆笑著問她,“你還想聽嗎?”

“叔叔您再誇,我會被誇壞的。”她玩笑著,擺手拒絕。

“那好,最後一句,”男人點頭,“我太太說,謝謝你。”

“也謝謝你,照顧我哥哥。”她反而說。

中年男人笑了,對沈策說:“她把自己當你最親的人了,還要來謝謝我。”

男人這次來,是送邵家和賀家的古物。

沈策要陪他送古物去私人博物館,囑昭昭到晚飯時間再去。她見沈策不在,想先回沈宅,陪表外公說說話。

快五點時,她步行回沈宅,剛一進大門,就被人招呼說:“有香港的媒體來。你去看看。”

沈策不像表外公,他這次的祭祖沒有邀請媒體跟訪,只有慈善捐贈當天有一批,也都安排在了臨近鎮上的酒店,不在這裡。不過表外公和幾個表哥歷來不拒絕採訪,沈家常招待此類客人,並不覺得有任何不妥,直接安排在第一進吃茶。

昭昭走入,和一個戴著眼鏡的男人握手招呼。對方遞出名片,自我介紹,聽話音確實來自港澳。“我們這次來得倉促,沈小姐見諒,”對方客氣著問,“不知博物館那邊,今天還方便去看嗎?”

“對媒體一直開放,十點後要鎖館,”她說,“正好我要過去,安排多一輛車一起去。”

“那太好了。”對方深表感謝。

因為是從沈策出生地來的人,自帶親切感。她在安排車間隙,從沈宅找了第一批古物的文字資料,給對方晚上到酒店看。“從這裡到博物館要多久?”對方問。

“大概一小時不到。”

“那路上可以聊聊嗎?”戴眼鏡的記者掏出錄音筆,“能和沈家後人取材,比看文字資料更有挖掘度。”

“好,你坐我的車。”她欣然同意。

出沈宅,正是夕陽西下,水畔華燈初上。

她帶著文字記者上自己的車,餘下那兩個助理和攝影記者在後一輛車。駛出鎮子時,記者看了眼後視鏡,說:“這裡真熱鬧。”

有嗎?她也看後視鏡,後邊堵著十幾輛車,有要開出來的,有要進去的。

可能又是表外公的什麼貴客來了。

她還在回憶客人名單,車突然剎住,身子慣性撞上了前排座椅。脖子旁,冰涼的金屬壓到皮膚上,這一秒被無限拉長,她能感覺到自己頸動脈跳撞上去,撞到金屬片上……沒人說話,她和司機都不敢動,在凝固的空氣裡,一塊白色的軟布擦過她的臉,壓住口鼻。

“下車。”這是她聽到的最後一句。

……

感官慢慢復甦。

沒有光,雨聲,還有風扇鼓鼓在吹。木門被開啟,甚至還有水浪聲。

她撥出的氣息全打在面前的黑布上,心跳得極重,每一下都砸得自己耳鳴。她不敢妄動,看不到外界,感受到的是手腳全被綁住了。她微動了動嘴唇,閉上眼,試圖讓自己能抗拒恐懼,儘快冷靜。這是綁架,她只知道這一點。

不停有人走動,說著泰語。她聽得懂一部分,這半年學過。

全是男人,在討論這裡的雨,討論這個水上木屋。

“你們……要什麼?”她聲音乾澀,剋制不住聲音的抖動,“想要什麼?”

人聲靜了一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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