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長靴皇后》下
伴隨著音響裡飄蕩而出的上升音階,舞臺上,向猜單手撐地,柔軟的腰肢瞬間騰空。他的雙腿在半空中打出一個漂亮的扇形,接著穩穩落地,以一個驚豔四座的前空翻,完成了上半場演出的收尾造型。
裹在長靴裡的雙腿筆直修長,向猜單手扶腰,另一手高舉過頭頂,舞臺上的所有燈光聚集在他身上,讓他成為了所有觀眾的視覺中心。
紅色的唇彩與紫色的眼影構成了向猜豔麗誇張的妝容,他額頭上掛著一層汗珠,順著太陽穴滴落下來,沖淡了他臉上的粉底,卻衝不散他燦爛的笑容。
掌聲雷動——
可是當幕布落下,向猜臉上那無懈可擊的笑容瞬間“垮”掉了。
“嘶……!”他扶著腿,只敢用腳尖輕輕點地,每走一步,都覺得腳疼得要斷掉了。
見他如此痛苦,劇中的另外一位男主角、扮演鞋廠小開的男同學立即衝了上來,半扶半抱地把他送下了場。
等候在旁的其他同學圍了過去,七手八腳地幫他鬆開長靴後的綁帶。當靴子脫下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漫了出來,向猜腳上的襪子已經被血浸透了。大家小心翼翼地為他撕下襪子,只見他腳尖的皮膚被磨得紅腫透亮,水泡破了後,腳面上全是淋漓的鮮血。
剛剛,向猜就是用這雙傷痕累累的腳,在場上蹦跳了一個半小時,留下了滿場驚豔惑人的血舞。
《長靴皇后》這部音樂劇,男主角lola有非常多的舞蹈part。百老匯可以拿出數萬美金給男主角量身定製一雙適合跳舞的高跟舞靴,可是對於他們這種囊中羞澀的學生劇團來說,只能透過淘寶購買廉價的大碼女鞋。而網購來的大碼鞋,根本無法支撐一個成年男性在舞臺中跳上跳下。
“哎呀,怎麼這麼嚴重!”後勤同學一臉懊惱,急急忙忙去找醫護盒。“班長,我看下半場還是換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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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人?可是能換誰啊,lola根本沒有b角好不好?!”向猜把消毒藥水噴在傷口上,疼得滿頭冷汗。他嘴裡數落道,“就咱班裡那幾個鋼鐵直男,玩個絕地求生都玩的gay裡gay氣的,裝人妖四處找人帶,天天‘哥哥帶我吃雞-雞呀~’‘老公給我買裙裙呀~’!!結果一說要排音樂劇,主角是變裝皇后,一個個都往後躲!”
班裡的幾位“鋼鐵直男”被罵的跟一群小鵪鶉似得,縮著脖子那叫一個可憐。
“要不然讓‘天使’當b角吧。”其中一位鵪鶉大膽發言,“反正舞蹈都差不多。”
天使,是劇中lola的伴舞。
“不行不行。”這個提議一出,扮演天使的同學連忙說,“舞蹈雖然沒差別,但是我沒背過lola的臺詞啊!而且向猜是男高音,我是男中,我根本唱不上去的!”
……那怎麼辦?
就在一片嘈雜的議論聲中,向猜已經咬牙擦乾淨腳上的血,用紗布和創口貼遮蓋住了腳上紅腫的傷口。
若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的雙腳上各有幾道陳年傷疤,最長的將近十釐米,短的也有三、四釐米,猶如幾隻醜陋的蜈蚣,盤踞在他白皙的腳面和腳踝上。
“行了行了,別胡思亂想瞎擔心了。下半場還有十五分鍾就開始,道具組還不快點上臺換場景?!還有你們,都給我滾去換衣服去!”向猜把滿是傷疤的雙腳踩進長靴中,語氣平靜,“我只是腳磨破了,又不是腳斷了。有什麼不能跳的?”
再說,就算腳斷了,他也要繼續跳啊。
向班長威力十足,一聲令下,後臺瞬間忙成一團。
負責妝發造型的兩個女生迎了上來,一個替他補妝,另一個手裡拎著一條亮晶晶的連身魚尾裙,示意他換裝。
“等等、等等!”向猜雙手抱著胸前的義乳,尷尬道,“換衣服我自己來就好。”
“班長你一個大男人計較什麼!”女同學說,“你又不是沒穿內褲!”
“……”問題在於,向猜穿是穿了,可是為了穿裙子不露痕跡,他特地穿了一條丁字褲啊……
他直接把那條魚尾裙從她手裡奪下來,急急忙忙地往男更衣室跑,可是男更衣室人滿為患。他們班人少,這部劇演員又多,所以很多同學都是一人分飾兩角:比如給lola伴舞的天使,下半場還要客串lola的爸爸……
向猜實在擠不進去,眼看下半場時間要到了,他只能拎起那條窄窄的魚尾裙,跑向了外面的公用洗手間。
女洗手間外大排長龍,觀眾們看到lola來了,都特別驚喜地同他打招呼。甚至還有女孩主動騰出位置,讓他優先進洗手間。
向猜哭笑不得:“謝謝你的好意,可我要用男廁……”
“哦對對!”女觀眾滿臉通紅,“那您慢用!”
“……”
行叭,那就慢用。
男洗手間空無一人,向猜顧不得別的,直接把身上的短裙扒了下來,隨手堆在洗手檯上。
現在的他,除了腿上的一雙過膝長靴外,幾乎□□。鏡中人的曲線玲瓏有致,既是向猜,也不是向猜。
男孩有些臉紅,他急忙抖開那件亮紅色的裙子,踏了進去。
……
當談一鳴推開洗手間大門時,便看到一位身姿玲瓏有致的“女孩”站在鏡前,一條紅色的亮片魚尾裙緊緊包裹住“她”的身體,而“她”正把雙手彎折,伸向後背,努力與身後的拉鍊做鬥爭。
“她”皮膚很白,男洗手間內光線昏暗,但依然能清晰看到“她”後背上兩片宛若蝴蝶翅膀的肩胛骨,隨著“她”手臂的動作,後背上那層薄薄的肌肉也隨之運動著。
談一鳴愣住了,他下意識地後退一步,看了眼洗手間外的牌子——確實是男洗手間沒錯。
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這位驟然出現在男廁中的高跟美女,應該就是舞臺上的那位長靴皇后了。
想起這人在舞臺上的天籟之音,談一鳴喉結滾動,很想說些什麼。
不過不等他開口,向猜已經透過鏡子的反光發現他了。
“哥們兒!”鏡中的向猜對他揚了揚下巴,“幫個忙!”
“……?”
向猜:“幫我看看裙子拉鍊,不知道怎麼回事卡住了!”
談一鳴點點頭,走了過去。
走近後,談一鳴才發現,原來是向猜的金色長假髮卡在了拉鍊中,向猜越拉、纏的越緊。
“那你幫我把那幾根假髮拽斷吧。”向猜舒了口氣,“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是自己吃胖了,穿不上。”
其實向猜很瘦,真的非常瘦,談一鳴甚至懷疑向猜有沒有六十五公斤。但是他的瘦,並不是那種病態的、枯槁的瘦,而是一種充滿舞蹈美感的纖細輕盈。
向猜即使是放鬆狀態,也站得筆直,兩根平直的鎖骨向兩側舒展開。
因為他腳下踩著高跟長靴,故而鏡中的兩人看上去身高相仿。向猜透過鏡子,看著在自己身後忙碌的人,好奇地問:“哥們,你也是來看音樂劇的?”
“嗯。”談一鳴回答的很簡短。
“陪女朋友來的?”
談一鳴搖搖頭。
“那可真少見。”向猜抓壯丁,抓了觀眾幫自己拉鍊,其實他心裡也有點尷尬。距離這麼近,他甚至可以感覺到男人身上的溫度,即使對方再怎麼小心,一不注意還是會碰到他的後背、腰肢。男人的手很暖,很乾燥,偶爾碰觸到他時,會帶來一陣說不出的奇怪感覺。
向猜越是尷尬,嘴巴越是停不下來,只能透過不停說話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你知道嗎,有專業的調查公司做過統計,國內不管是音樂劇、話劇、芭蕾舞劇還是其他藝術表演,向來都是女觀眾數倍於男觀眾的,即使是免費贈票,也是女觀眾多。”
他巴拉巴拉說了半天,從始至終只聽到自己一個人的聲音在空曠的洗手間裡迴盪。而男人只用簡短的“嗯”來回應。
好在,這段漫長的獨角戲終於過去。
只聽“嘶啦”一聲,與頭髮糾纏在一起的拉鍊,終於被談一鳴解開了。
拉鏈頭一直滑到了最低端,落在向猜的腰窩下,丁字褲上細細的帶子暴露在了男人的視線當中。
向猜一個激靈,游魚一樣從談一鳴的身前遊走,慌亂地轉過身,背起手,自己把裙子上的拉鍊拽向了頂端。
“……謝啦!”向猜僵笑兩聲,“我要回後臺了,下半場要開始了……對了,你覺得我上半場唱的怎麼樣?”
原以為,這次他照舊得不到男人的正面回應,沒想到男人不僅開口了,而且他的嗓音格外的——熟悉。
——是他數年來魂牽夢繞,每個夜晚都要聽著入睡的聲音。
“你唱的很好。”談一鳴輕聲說,“猜猜,我終於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