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微,第一次我讓你們殺的人……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次。你認為那些人裡面會一個無辜者都沒有嗎?被朋友蠱惑過去,其實不知道詳情也沒做什麼的人。或者是被強迫隨眾的人……”

是的。那個時候是有人這麼喊吧?不過,到底是不是真的呢?雲微不知道。

她現在回想起來,發現自己完全被當時的場景震驚,壓根兒就沒有去細思這些問題。

“即使不是完全無辜,總有罪不致死的。只是那個時候,快刀斬亂麻來殺雞儆猴是最好的辦法。只是這樣而已。而這樣的命令,總要有人下達——你覺得這是對的,還是錯的?”

啊,是這樣的嗎?

是這樣的吧!

凌墨想說的是這個吧——

即使是骯髒的事情,也一定要有人來做才可以。在人類社會就是這麼矛盾。以單純的善惡二元論來講,好人可以打倒壞人,但是能真正保護好人的也只有壞人。

當時,凌墨的選擇,確實是最能震懾神獸家族那些心懷不軌的人的辦法。這能保護更多的普通人,也能讓那些意志不堅定的人能夠繼續循規蹈矩的走下去,而不是走向歧途。

畢竟人人都有惡念,只是會被規矩束縛。有規矩,是很重要的事。

“沒錯。”想來想去,雲微都只能如此回答。

——政治是骯髒的,作為政治延伸的軍事其實也純潔不到哪裡去。凌墨是想這樣對比嗎?

“既然你覺得沒錯那就好辦了。”雲微還記得當時凌墨鄭重的表情,“現在,你就面臨這樣的問題——殺一百萬個無辜的人,和殺一個無辜的人有高下之分嗎?一百萬個無辜者的生命和一個無辜者的生命,有絕對的高低之分嗎?數量會給人造成衝擊,可我認為,這恰好是最需要克服的心理障礙。因為我無法對以上兩個問題說‘是’。”

雲微也沒法對那兩個問題說“是”。

她甚至弄不清這算是“矛盾”,還是“悖論”。反正怎麼想都是無解的。

話說回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之前“為了保護更多的普通人而殺掉一個可能無辜的人”,或者也是在說“是”的行徑吧。但仔細想想又並非如此。

那樣做要保護的或者並不是更多人也說不準。

保護的是穩定的秩序。

因為人命即使數量懸殊也沒有高低之分,當必須要做選擇的時候,用來判斷對錯的也只能是“秩序”嗎?她覺得對,本質上只是因為對現有秩序的認可?

“儈子手的差別,我覺得只在於一點——是不是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又是否有承擔一切的覺悟。”凌墨的話正應對了雲微的心情。

“雲微,本來你還年輕,我覺得這些東西,應該是你在人生中慢慢去積累和體會的。但我這段時間想來想去,覺得還是直接告訴你比較好。你的根本問題在這裡——

“即使知道自己想要保護什麼,清楚的記得自己殺了無辜的人、下決心去殺死一些無辜的人、保護另一些無辜的人……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要適應的只是這個而已。你想去適應這些嗎?能適應嗎?如果不能,在走到最後一步之前,我還能幫你回頭。如果能,我說真的,那就找一個人來陪你走吧。”

最後一句話最能看到凌墨平時的風格。但這最後的“風趣”實在是不能挽回整體的氣氛。雲微幾乎都要把他之前類似於求婚的話給忘掉了。

雖然被凌墨這麼一說,事情好像只是比她當初立志要做將軍時候想到的東西要更進一步而已。

現在的制度並不完美,但如果沒有徹底改變的辦法,他們也只能努力的去維持。但做一個維持秩序的人……要做一個能保護好人的壞人,其實遠比做一個好人更難。那需要更強大的心。

現在她還是處於中間地帶的,純粹的好人做不了了,但是距離“壞人”,也還有一定的距離。

即使能克服“一個人和一百萬個人”的障礙,她又能適應這些嗎?

又會不會因為太強烈的愧疚感、罪惡感,而最終忘記了自己的初衷,變成一個純粹的“壞人”呢?

一邊沉思著,雲微走近了自己的艙室。本來正準備休息,但她忽然想起東方慕來。雖然是解圍,但是這段時間內,唯有東方慕是不會刻意出現在她身邊,試圖給她安慰的人。

她怎麼想,都不覺得他當時是無故出現的。

而且,即使真的只是巧合,也該去道聲謝。

但是看看手上一直捧著的蛋,雲微搖搖頭,終究還是走到了自己的艙室,命令智慧電腦好好照顧。注意溫度什麼的……

這才再次出門,走向了東方慕的艙室。

真要說起來,東方慕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他是她需要隱瞞東西最少的人,說話不是太要費腦子……

“談完了?”艙門滑開。東方慕大概知道是誰,在密封門只開了一個縫的時候就傳出了他的聲音。

雲微沒回答他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而且她才發現,東方慕沒有穿他鍾愛的長袍,而是少見的穿著白大褂——可以隨時成為密封服的那種。不密封時的樣式稍微“復古”。

這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試驗?”

——在自己的艙室?就算是軍官的艙室,空間也不夠吧?

“很簡單的那種。”東方慕笑道,看來心情很不錯。

“有成果?”雲微只想嘆氣——他果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哪!

“……”但是東方慕沉默了一下。笑容漸漸變得有些沉鬱。側身讓雲微進門以後,他才再次開口,“雖然是因為這個,也雖然你現在是一個優秀的女人,但那樣的事,我聽見也確實是有些不爽的啊。所以,你也不用謝我。”

雲微的心快速跳了跳,但隨即就恢復沉靜。

——就算是這樣,那又怎麼樣?

即使是這樣說的東方慕,擺明了也只是想看著而已,不會採取什麼行動。

“比起凌墨,奧斯勒更合適。”東方慕果然很快就除錯過來,走到了他的床邊坐下。

——即使是軍官的艙室也是很樸素的。畢竟這是一艘戰艦。即使是床平時都可以收進艙室的牆壁中。現在的艙室,除了那張床之外,就只剩下閃著金屬光澤的艙壁了。

東方慕就坐在唯一能坐的地方,看著站在門口不動的雲微平靜的說,“凌墨的實力太強,不是你能掌控的。而且,就算凌墨也會為你保密,你們以後的孩子也會有一半凌家的血統。如果菲尼克斯族依附你的後代,那算是秦家的,還是凌家的?秦家會希望你在秦家的人裡面選擇伴侶吧。至不濟,菲尼克斯族也比其他的神獸家族要好。跟容易得到你家族的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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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邦確實是想要削弱進化者沒錯,但沒有把這個種族也滅族的意思。這很明顯。

所以東方慕說的話確實是現實至極。

只是聯絡一下他的前一句話,雲微卻覺得異常的無力。

“……你自己呢?”

話一出口,雲微都覺得自己瘋掉了——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果然是壓力太大了!?難道不是早就決定不會再和他有什麼感情上的糾纏的嗎?

東方慕顯然也嚇了一跳。他的身體僵了一下,藍色的雙眼真正和雲微的對上了。但他很快轉開了視線,“你知道的——我不會讓愛情影響我的路。我們在一起,之前的事情如果再次發生類似的,我的選擇還是不會變的。”

這次的話似乎包含了更多的含義。

雲微覺得這次她連再開口的力氣都沒有了——所以你即使不爽,也只會看著對不對?因為對你的影響還沒有那麼大。

好在,對她的影響似乎也還不是特別大。

“……座椅。”半晌,雲微命令這間艙室的智慧電腦,也宣告了一點——正式談話開始了。

“播放一下之前3號、9號、12號試驗的錄影。”東方慕很識趣的接著說。

看完實驗錄影,雲微沉默了好一段時間。但依然覺得不可思議,“你做……生化實驗!?”

東方慕毫不在乎的聳了聳肩,“只是擦邊球,普通的刺激實驗而已。即使是以現在嚴苛的法令,也無法明確說是生化實驗的。否則我也不會錄影了。而且,就算有那麼嚴苛的法令,但是在神獸家族內部,你不會以為,他們也會和自己制定的法律那樣完全不碰生化實驗吧?”

會嗎?不會嗎?

雲微還真拿不準,畢竟她沒見過。但是兩個答案放在天平上稱量的話,她的心傾向於“不會”這一邊。

有點可悲啊!

“四千年,人類進行生化改造差不多有四千年的歷史。”

東方慕在艙室的一角,叫出了智腦的虛擬操作面板開始消除實驗記錄。看來即使是那麼說了,他也不打算把這些東西長久留下。

“四千年間他們的最高成果,從記錄來看,甚至不比我們現在的肉體強度強到哪裡去。瓶頸、困境太多了。但是啊……以進化後的人類作為素材的話呢?”

東方慕用一種冷漠到極點的語氣說,“雖然從神話材料的製作來看,就沒什麼人認為這種科學手段能夠強過自身的修煉。可是你要明白,首先,神話時代的末期,我們的祖先不就□□涉了基因傳承嗎?從本質上來講,那是一種生化技術吧?其次,即使只是sss級基因五層的戰鬥力都好,能達到這個層級的話,就能做很多事情了吧?最後,你不研究,不能保證別人不研究。所以……”

雲微默然——這又是囚徒悖論的一個典型例子嗎?其實最後的理由才是最重要的吧!

東方慕也做出了結論,“而且,如果真的不懂生化技術,你以為他們是怎麼判定菲尼克斯族基因穩定、沒有危險的?”

雲微搖頭,決定跳過這個問題。

“說明什麼?”想了想又補充,“這實驗。”

就她看來,她只能看出,東方慕用來做實驗的那是生物的肢體——人形生物的肢體。但對於實驗說明的問題,她就不甚了了了。只有最為粗淺的認識。

切片、細胞研究什麼的都沒問題。東方慕把其中的一部分放進培養皿,用藥水之類的東西去刺激,這樣的行為還把她驚到了。

但不管怎麼講,東方慕會播放這些錄影,就說明他肯定發現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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