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麻煩？”雲微重複了這三個字。
“對菲尼克斯族的研究根本就還沒真正開始吧？總不至於這樣就斷定要把他們滅族？”艾倫用一種開玩笑的語氣試探著問道。
“不是。”沐子殤依然溫和平淡的說，“我們的文明還不至於如此野蠻。目前的大麻煩單指秦四小姐而言。”
杜嵐皺眉。
但他是個暗衛，不好開口。
還是伊爾迪克最直接，他有點煩躁的介面，“到底是什麼意思？”
“菲尼克斯號的規則。”沐子殤語氣不變，慢條斯理的說，“艦長除死亡外不可變。雖然秦四小姐的意思，是可以放棄菲尼克斯號的權力。但我沒弄錯的話，是‘允許軍方接管大部分權力’、‘和軍方配合，讓菲尼克斯號判定為叛逃’這樣的程度吧？這是折衷的方案，秦四小姐當然不可能真的為此丟命。”
雲微點頭。
“可是，秦四小姐在內息還沒達到四層的情況下就已經先凝結了元神。凝結的元神已經強到可以成為菲尼克斯號的獨立艦長了。所以不排除這個可能——秦四小姐，你可以在不被菲尼克斯號發現的情況下單以元神闖入菲尼克斯號奪取許可權。這樣一來，你交出的菲尼克斯號的許可權，大部分就成了空談。”
杜嵐欲言又止。
雲微注意到自己暗衛的躁動，轉頭瞥了他一眼，回過頭來看著沐子殤道，“所以有人認為，讓我死掉才是最可靠的。”
“何況這樣還就順帶解決了菲尼克斯族。完全不用擔心別的了。”艾倫嘲諷的說。
“利慾薰心。”沐子殤簡單評價，“秦四小姐不能否認這個可能。”
這個雲微得承認。
——有些東西，放棄也是挺難的。還是那句話，如果她不是秦四，那麼只怕都已經被幹掉了。
“但不管怎麼講，敢對一個神獸家族嫡系動手，膽子也太大了一點。何況還是這種事……雲微又不是全無反抗之力。”艾倫坐在他自己的位置上，微微向著沐子殤的方向探身。詢問的語氣很難說是質疑、質詢還是緊張。
反正雲微聽不出來。
但是至少她能聽出來，艾倫還是很關心她的安危的。
“外星海畢竟是外星海。”沐子殤依然很平淡的說，“你們報告中的計劃不是也很務實嗎？你們很明白吧，聯邦、軍方，不可能把任何一顆標識為綠色的星球交給菲尼克斯族。所以你們才將眼睛盯到了那個海盜團掌握的跳躍點和相應的星球上。但既然一個海盜團和他們背後的人都敢圖謀一顆星球了，在外星海，難道不會有別人有更大的野心？至於官方的勢力，則是一件很明顯的事——沒有人會輕易對秦家四小姐動手，但這不等於會盡全力保護。何況在這裡，神獸世家也不能掌握全部。”
杜嵐的表情一動，還是沒說話。
艾倫頓了一頓，似乎也隨之注意到了問題，“這話的意思是，朝霞星那邊會要求雲微在近期內離開菲尼克斯號？”
“是的。”沐子殤微微一笑，“評估和決策需要一定的時間。朝霞星方面會希望先對菲尼克斯族的進化方向進行一定研究，在同時……秦四小姐形成了元神，內息卻沒有達到第四層，這應該和菲尼克斯號沒有靈氣有一定關係吧？也會希望秦四小姐抽空提升一下實力。”
伊爾迪克撇撇嘴。
雲微聽見他用密語給她傳了一句話過來，簡單的兩個字——“虛偽。”
確實，沐子殤是一個古怪的傢伙。這人看著像是一個世外的風流人物，偏偏陰謀言論和客套話又說得特別順溜。而就此說他是一個合格的大家族子弟嘛……
也不對。
就連雲微這個鈍感的傢伙，都覺得他每個字每個詞都在宣告一件事——“我真的和你很疏遠。”
似乎很不屑於掩飾的樣子，一點大家族權力交換或者利益往來時必然會有的套近乎的感覺都沒有。
總之，實誠的態度和他的言論交織，讓人感覺說不出的彆扭。但是……倒不多令人討厭。至少雲微這麼覺得。她覺得這位看著不虛假，所以伊爾迪克的評價是稱不上的。就連沐子揚一開始裝的時候，可都裝得比沐子殤厲害多了。
只是她也沒有特意去反駁。
伊爾迪克算是她的好朋友了，沐子殤不過是一個陌生人。何況伊爾迪克就那脾氣。
更何況，沐子殤的話，是大大的警鐘。
但沐子揚顯然有和伊爾迪克類似的感觸。他從側面死死的盯著自己兄長的虛影說，“得了吧！別這麼假惺惺的。你直接講，沐家為她提供安全保障，但是要求在新星球的事情上分一杯羹就得了。”
沐子殤沉默了一下，然後嘆息，“是這樣沒錯。一個聰明的家族應該有自知之明。沐家的狀況無需冒險，秦四小姐如果死在這兒，我們也得不到任何好處，甚至成為秦家的洩憤工具都有可能。”
聽起來挺有道理的。
雲微瞥了杜嵐一眼，杜嵐向她示意沒有問題。她低頭沉思一會兒，便抬頭看另一個人，“沐子揚？”
被點名詢問意見的人明顯吃了一驚，然後露出吃到狗屎的表情，“幹嘛？”
“沐家的信譽。”雲微很坦蕩的問。
結果沐子揚的臉色變得更糾結更扭曲了。就連虛影沐子殤都稍稍露出了吃驚的表情。但他很君子之風，沒因此多看雲微兩眼，也沒說什麼，也是靜待著沐子揚的回答。
“好吧……”老半天，沐子揚才揮揮手，鬱悶而不屑的的說，“沐家是以老牌世家為目標在前進的，所以信譽很重要。因為還沒成為真正的老牌世家，所以比現在的世家還更重視正在積累的信譽。只要定下了明確的契約，有明確的規定就不會違背，也不會允許哪個成員違背。”
他蒼藍色的眼珠子裡面，是雲微也能看得出來的強烈的不甘。
“沐子揚也姓沐。”雲微於是對沐子殤說。
“是啊。”沐子殤的聲音終於帶上了感情和溫度，“不過子揚未必樂意沐家藉著他之前做的事情插手進來。”
沐子揚哼了一聲。
看來沐子殤說得沒錯。但沐子揚也沒明確拒絕。
“一碼歸一碼吧。”沐子殤明顯有些失望的說，“……對了，關於卡貝斯特冒險團的問題，我們已經調查過了。是朝霞星聯合議會裡，一個叫做溫故新的議員向卡貝斯特透露了他的處境。表面上看來，溫故新原本就和卡貝斯特冒險團有一定的交易。他說他是看到了卡貝斯特的報告，認為卡貝斯特有翻身的可能的。通知卡貝斯特只是希望卡貝斯特做好準備。看起來沒有人特意慫恿的跡象。但很難說他到底有沒有受到心裡暗示——畢竟卡貝斯特的性格，只要多瞭解一些的都該知道，指望他做好準備回朝霞星實在是太離譜的想法。如果他是受了心裡暗示才會有這種決定，那得說，你們從一開始就被陷害了。而陷害者的手段很高明。”
這件事情幾乎已經被雲微拋到腦後去了。
雖然發生的時間不算太長，但和之後發生的事情比起來，幾乎可以說是毛毛雨。不過那個時候就已經有人猜到有問題了。
只是……這樣的陷害，到底是針對他們的還是沐子揚的？那個時候他們也就是普通的冒險者，似乎也就只得罪了卡貝斯特才對。
想了想，她覺得這話多半應該是對沐子揚說的，沐子殤這是讓他想想自己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
雲微又沉吟了一會兒。
她是秦家出身，也知道現在的世家大族都是什麼樣子的。況且，沐子揚這個熟悉以後也算是共過患難的人當然也有值得信任的地方。所以她很快就結束了思考，乾脆的說，“具體細節？”
說出這四個字以後，就不需要雲微操心了。
在這個核心主控室，她的談判能力是很可以倒數的，甚至不見得比伊爾迪克強。還需要多多練習。
因為身份的問題，和沐子殤的談判主要是靠艾倫。杜嵐則一向都是一個萬能副手，在這方面十分合格。艾德琳也暫時放下了原本的工作，作為女性的她在細節方面十分敏感，而且天生擅長情報的歸納整合，可謂是秘書的最好人選。
奧斯勒則是大局觀極為出色。只是他對外面的世界瞭解得不多，所以聽的多，說的少。
加上沐家也確實是有誠意，所以談判沒有持續多久。在達成了基本的合作協定之後，這次的會面就結束了。
談判雖然順利，但艾倫卻有些嘆氣。他走到雲微的身邊正要說話，卻聽“啊！”的一聲尖叫，驚得他把剛要出口的話給吞進了肚子裡。
連著雲微一起看過去，發現是智腦鬼鬼的虛影發出了那聲尖叫。她現在正用手捧著自己光潔的臉頰在那裡扭來扭去，發出宣言，“我喜歡他！我喜歡上他了！”
一陣靜默。
哪怕是笨蛋也聽得出來，鬼鬼這話說得應該是沐子殤。但是……
好一陣子，艾德琳手上的虛擬筆掉到了地上，發出了“啪嗒”的一聲逼真的撞擊聲。這才打破了其他人的沉寂。稍微有情報收集癖的杜嵐忍不住開口替所有人問出了心中的疑惑，“沐子殤？為什麼？”
沐子揚也醒過來，淡淡的“切”了一聲。
伊爾迪克最直接，“智腦也會有‘喜歡’這種情緒啊？”
艾倫默默對他點頭表示同意。
只有雲微最鎮定，哪怕是心裡面八卦得不行，臉上照樣鎮定，而且還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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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他！”鬼鬼無視了後面說話的兩個人，叉腰站定，氣勢十足的從杜嵐開始，把核心主控室的人一個個的指了過去。
“你！你！你！你！你！你們所有人！看到我都是什麼表情？不是害怕恐慌，就是眼神遊移。明明人家長著一張人臉，還會不客氣的在我這張臉上找嘴巴的位置。難道在哪裡你們還不知道嗎？只有他，只有他……”
鬼鬼又扭動起來了，幾乎不曾把自己擰成了麻花，“看人家的時候眼神一點遊移都沒有，堂堂正正的看著人家的眼睛。用拓撲學來分析都找不到破綻！這叫什麼懂嗎？這才叫做家教！”
說完，鬼鬼撲到生命之源的那個隔離大“玻璃”上使勁兒的蹭了蹭。
彈開，漂浮一段距離，又撲上去蹭蹭。
激動萬分。
至於活著的，並且聽到了這番言論的人類，卻多半都跟著雲微一起面癱了。哪怕是普通人出身的艾德琳，這輩子也是第一次被指責——沒有家教！
看看鬼鬼那張什麼五官都沒有（當然包括眼睛和嘴巴）的臉……
“咳。”好半晌，奧斯勒才咳了一聲，提醒眾人。
然後艾倫如夢初醒，視線拒絕再掃到鬼鬼的身上，而是對著雲微說道，“雲微，我們得給你定個時間表了。你要補的課程，實在是太多了……”
雲微默默點頭。一邊為自己哀悼，一邊懷疑——鬼鬼替沐子殤得罪了多少人？她還拓撲學分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