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揚，恭喜你。”
星網的虛擬通訊中，雲微領著一群人剛剛走進臨時建立的會面室，聽見的第一句話就不是對著她的，而是對著作為陪客的沐子揚的。
開口說話的人並不是有過一面之緣的姬家長老，而是雲微沒見過的一個年輕男子——看來年輕的男子。
在這個帥哥遍地走的年代，頂尖的帥哥也不能說是一抓一大把的。除了容貌，還有裝束、打扮、氣度等等要求。這個男人的裝束打扮得體、完全沒有不適合他的感覺。氣度更不用說。大概“文采風流”這四個字就是為他準備的。哪怕是雲微這種遲鈍的人一眼見到，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人有一種“神話時代末期的風雅人物”的感覺。
雲微也能猜到他的身份。
再回頭看看沐子揚……
這傢伙一臉踩到狗屎的表情，和他的兄長對比一下，人們更看好他的哥哥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
開始說話的男子似乎並不介意沐子揚的冷淡和一言不發。他站起來微微欠身行禮，自報家門，果然是沐子殤沒錯。
隨後，雲微、沐子揚和艾倫、伊爾迪克一溜兒坐下，虛擬的會面室——被設定得很像是會議室——沉寂了好一會兒。
在姬長老、沐子殤和一個中將軍銜的將軍面前，分別擺著之前杜嵐和艾倫合擬的報告。雲微相信，在要求會面之前，他們已經大致把這份虛擬資料看過了。
——類似的報告她還在這之前向秦家遞交了一份。
“你們辦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半晌，姬長老首先開口。這次他雖然嚴肅，但帶上了幾分對待後輩的親切口吻，和之前見面的那次大不相同。
“也給我們帶來了很大的困擾。”那位中將笑眯眯的介面。表情和說的話完全是兩碼事。
——軍人總是容易被強大的利器打動的，看來這位也不例外。
但他的下一句話，可就真心得很了，“而且秦少校，不管是新的種族，還是行星級星艦，這似乎都是你還掌握不了的東西啊！”
開放星網的條件是，要他們先在星網和朝霞星的軍方會晤。哪怕是雲微，在那個時候也就明白了，這是要她在得到秦家的支援前，先從她這裡敲走一些東西。
因為他們要從朝雲號戰艦的接收裝置登陸星網，所以資料是受到監控的。雲微甚至連那份報告到底傳給了秦家沒有都不敢肯定。
因此，這位中將的這句話翻譯過來其實是——談判開始吧！
這對雲微來講可真是一個新鮮的體驗，也是一個巨大的考驗。但如果她想做一個將軍，有的時候也真是沒法保持沉默寡言的。
這次的談判，杜嵐、艾德琳還有艾倫乃至於季涵他們已經充分的為她分析了各種可能要面對的情況、各種或者會用上的應對方式。但是那些話……絕大部分他們都是沒法代替她來說的。
“都是無可奈何之舉。”雲微說，“事到如今，只能考慮善後。進化者——菲尼克斯族既然認我為主，這個責任無法推卸，我得負責到底。”
“進化者和菲尼克斯號艦長。雖然這麼說挺糟糕，但是我還是得說，雲微你沒法兩樣都保住。”艾倫當時如此直言不諱的分析。
“雖然進化者的依附者可以變化，菲尼克斯號的艦長頭銜卻無法變化。進化者是一個種族，麻煩、有危險也有潛力。而菲尼克斯號則代表在科技方面人類能掌握的最強戰力。如果選擇這個，秦家絕對會極力扶持你在軍隊中的地位——你選哪樣？”
雲微也知道，秦家不可能即扶持她儘快掌控菲尼克斯號，又扶持她掌握一個種族。這樣的話，她簡直可以離開秦家自立門戶了。
所以現實就是這麼殘忍——老天給了她兩塊大蛋糕，她已經都吞進去了，但必須得吐出來一大塊。至少是一大塊的一大半。
但她的回答早已經註定。
“進化者。”她當時立刻就這麼回答。
選擇菲尼克斯號，那倒是很速成的途徑。但是，跟著菲尼克斯號漂流去遙遠的銀心，這會對她的修煉帶來的極大的影響。
如果說她已經有了卓越的指揮才能，那麼倒也不介意專門朝這個方向發展。但目前她還不具備這樣的才能，菲尼克斯就只能說是徹徹底底的“外力”了。不可靠的。
雖然菲尼克斯號不管是在後科技時代還是在新神話時代都是人類“外力”的巔峰，要吐出去雲微也異常的不捨。但猶猶豫豫是做不了任何事情的，再肉痛，當斷還是得斷。
何況在近些年，菲尼克斯號完成第一優先任務的時候，她還是能好好的熟悉這艘巨大的戰艦的。也不是立刻就要吐出去。
後來雲微才反應過來，艾倫讓她選擇的時候其實有點兒偷換概念，或者說壓根兒沒從進化者的角度上來考慮。
——菲尼克斯號的艦長，適合這個位置的人很多。但會努力去為進化者著想的依附者……雲微自問，只怕不多吧？
不管怎麼說，她的這個答案，就成為了談判的主基調。
雲微直接用一句話表達明白了。
——菲尼克斯號我可以配合著放棄一部分許可權，但是進化者我不會放棄。
那位中將有點詫異，但很快就讚許的點了點頭，“乾脆利落，倒不愧是我們軍隊出來的。”
姬長老卻接上，有些皺眉，“之前你給秦家發了報告吧？不用考慮家族的意見？”
雲微無語。還好她已經鍛鍊了不會輕易把肚子裡的話說出口的本事。雖然她其實真的很想說——提出要先會面的要求，不就是要讓我在家族支援還沒到的情況下先做出個決定嗎？
若她不是秦四小姐，哪怕她辯才驚人，也只有可能被生吞活剝吧？
但在嘴上，她只能再次表態，“我既無能力，也無資格成為一行星級戰艦的艦長。不管家族意見如何，我本人有此自知之明。菲尼克斯號本身也不拒絕任何達到要求的駕駛人員。但進化者將一族命運託付於我，我若退縮放棄，才是不負責任。一個沒有擔當的人，能獲得什麼期待？”
神獸家族彼此之間的關係到底還是好的。
姬長老有些讚許的點了點頭——在他眼裡，雲微上位，總比艾倫伊爾迪克他們上位要好得多了。而且，雲微說的沒有錯。
身為神獸家族的嫡系，年紀輕、潛力大。得天獨厚的地方太多了。最讓人擔心的地方還真的就是沒責任心。
那是最容易讓人走上歪路的。
但是……
“菲尼克斯族，這可是一個全新的種族。問題實在是太多了，我們也需要好好研究。秦家的小姑娘，你確定你要負責到底嗎？”姬長老變得和顏悅色起來。
雲微鄭重的點頭，這次恢復本色，只說了一個字，“是。”
一場簡單的談話下來，雲微幾乎虛脫。她現在明白為什麼沐子揚一開始就不肯接手進化者——現在是真的被定名為菲尼克斯族——了。
沐子殤在之前的談話中幾乎都沒怎麼說話，好像就是一個旁觀者。
若非秦家是華夏聯邦最頂尖的家族之一，雲微覺得自己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
那位中將和姬長老完全不滿足於報告上的那種介紹，而是詳詳細細的詢問了各種細節。明顯希望從這些細節上來判斷菲尼克斯族這種新出現的進化方向的細微情況。
艾倫、伊爾迪克、沐子揚這幾個同行者，也全部受到了近乎於盤問的仔細詢問。
甚至連生命之源這種東西的存在，都不能抹消他們在這方面的興趣。大概是因為，菲尼克斯號最終肯定會落入聯邦軍方手中的緣故吧。進化者卻可以視為一個新出現的大型家族（還稱不上“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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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倫說它“麻煩”，那是絕對不為過的。
而剛從虛擬會面中退出，雲微就收到了一封信件。因為也是透過朝雲號的接收器傳過來的，所以非常的簡單。
——盡最大可能，在家族援助到達前保持原狀。
署名有足足十位秦家長老，包括秦家的家主秦天鳳。
雲微發現，自己至少得慶幸一點——菲尼克斯號目前和菲尼克斯族緊緊的聯絡到了一起，第一優先任務就是保護菲尼克斯族的延續。這為菲尼克斯爭取了極大的空間和不少時間。
否則還真難講，秦家在短短時間內會做出“棄什麼保什麼”的決定。
就在雲微對著秦家的短短的信件有些發呆的時候，艾倫和伊爾迪克也緩過了氣來。這兩位可從來沒經歷過那樣的對待——雖然對於他們大家族嫡系的身份，姬長老和那位中將其實已經給予了相當的尊重。但那些針對他們的問話，還是十分不客氣的。
伊爾迪克甩甩頭說，“我直到現在才明白，為什麼你們會一直都說進化者可能成為大麻煩。我都快失去對新星球的興趣了——看來還是單純的戰鬥更適合我。他們居然還要再研究！”
“不管他們的研究結果如何，如果你現在退出，那就絕對會被你家一巴掌拍死。”艾倫毫不客氣的說，一邊看坐在另一邊的雲微，“雲微，被派出來尋找那個穩定跳躍點的神獸家族年輕嫡系，你想到應該找誰來幫忙了沒有？那邊說要評估的，也沒有說計劃一定不能執行嘛。”
這還用想麼？
雲微在心底默默的翻了個白眼——完全隱瞞了身份來執行任務的就她一個。但她也沒仔細打聽到底其他還有哪些人也接受了這個任務。知道的那幾個，除了兩個人之外就沒有熟悉的。
秦雲若是在為軍方執行任務。她之前已經向軍方提出，要為菲尼克斯族爭取一顆新星球了。沒必要重複去找——何況秦雲若也看她不順眼。
所以能找的人，其實就一個。
雲微抬起手腕，心情複雜。接入儀中的兩個身份已經轉換了主次順序，而那個傢伙壓根兒就沒有掩飾身份。有生命之源，也絕對能把他釣過來。
問題是……
事到臨頭居然只能想到舊情人來幫忙，可真是一件很悲劇的事情啊！
所以，雲微抬頭看了艾倫一眼以後，沒有做出回應，只是默默的向東方慕發出了通訊請求。很快，接入儀就彈射了臨時的虛擬艙，將她裹在了裡面。
那又是一場虛擬會面。
這樣的態度，艾倫反而有些奇怪——雲微雖然沉默寡言，但這種程度還是罕見。難道說是她之前話說多了，實在是太累？
他轉頭用詢問的眼神去看依然站在雲微身後的杜嵐。但杜嵐只是沉默，不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