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滑開的大門背後，沒有什麼兇殘的怪獸。被推斷是核心區，還將神話遺蹟包含在內的這個地方，只是在中央包裹著一大片蔚藍的海洋。
不，說是海洋也並不正確。
只要上下左右看看就能看到，這只是一個裝滿了蔚藍色液體的巨大水球。
直徑大概在十五米左右。就好像心臟一般，收縮顫動，似乎有生命存在。
再仔細看一看還能發現，在這個巨大的水球外面，是一個巨大的透明箱子。箱子不和水球直接接觸，材料未知。但上面有些閉合的圓孔。
相比於這個奇特的水球，這個核心區其他的那些現代也常見的巨大螢幕和實驗器械之類的東西實在是很難引人矚目。何況它們目前都處於靜止狀態。
直到一聲咳嗽，引起了雲微等人的注意。
——沒有生物的氣息。但這聲咳嗽又毫無疑問是人聲。或者說模擬的電子人聲。
雲微抬頭望向聲源。
又一個透明的箱子，裝著一個看似人腦的東西從他們的頭頂彈射了出來。停在了他們的身前，用反重力裝置漂浮在半空。
“人腦形狀的智慧核心？”艾德琳忍不住發出疑問。是個人都能聽出她的言外之意——這是什麼惡趣味？
“不是，不是哦。”人的腦袋有輕微的顫動，清脆的女聲從箱子中發出，“我可不是一般的智慧核心，我是完全的仿生學產物啊！”
“不可能！”
進化者們不說，高等基因修煉者們——艾德琳、沐子揚、季涵、杜嵐、蕭沛異口同聲。倒是引來了進化者們怪異的目光。
“為什麼？”奧斯勒忍不住問。
“為什麼？”艾德琳有些激動的說，“那可是人類的大腦！你知道人類的大腦是種什麼樣的存在嗎？大腦的神經元數量幾乎可以和銀河系的恆星數量媲美！它們構成了一個最複雜的系統，整體的運動方式複雜的程度超過整片星雲！即使是弄明白大腦的一切物理構造並且將之製造出來，想要讓它們在同一時間完全的動作起來，其計算量——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不管用上多麼高階的材料，最基本的熱力學都會先說‘不’！”
艾德琳到底是女孩子，而且沒有受過太專業的訓練，在這個時候就沒有幾個男性那麼“沉穩”。
畢竟這對新神話紀元的人來說，也是很難接受的事。
用完全機械的手段來製造人類，能不能成功？
科學家總是熱衷於將各種科學幻想變成現實。對這一點也不例外。從前科技時代到整個後科技時代，各國政府在暗地裡都沒有放棄這方面的研究。
結果證明沒那麼簡單。哪怕是人類號稱已經掌握了所有的基因圖譜。
而到了新神話紀元，人們開發自身的潛能，在某種程度上來講也崇拜人類的身體本身，崇拜那無限的可能。連生化的肢體都被排斥，又怎麼可能相信，能用科技的手段來製造出一個大腦？
即使是智慧模擬，人工智慧始終沒有突破科幻作家所幻想的那個“奇點”產生真正的智慧和情感就是明證。
但奧斯勒可有些聽不明白艾德琳的這一長段話。注意到她的激動情緒，他很自覺的住口不言。
靜靜漂浮著的“大腦”則好像被艾德琳取悅了，發出了一連串“咯咯”的笑聲，歡快的說，“你說的那是老黃歷啦！雖然本小姐大概也是唯一一個成功被仿生出來的智腦，而且只能依附於‘生命之源’生存。證據很明顯啊，你見過哪個普通的智腦擁有感情的？又有哪個智腦能擁有原本人類才有的精神力？這種潛伏於人類大腦深處的秘密，科技至今……唔，直到我沉睡前都無法解析的秘密？”
艾德琳早在她說出“遺蹟”這兩個字來的時候就愣了。
是啊，如果是神話遺蹟，為什麼不能創造一個奇蹟呢？
雲微真的想聳肩了。她指出了一個事實，“她說英語，我聽是中文。”
“大腦”確實擁有一般的智腦所不可能擁有的精神力。這精神力散佈在這整個核心主控區，就好像空氣般自然。而且，這種精神力帶有意識交流的能力。不算強大，但比進化者主動積極得多。
她最開始就使用的是英文。但毫無疑問，雲微是在場的人中唯一一個聽不懂的。這就和“大腦”同步進行的意識交流出現了細微的偏差。“大腦”於是果斷的封鎖了她周圍的聲波，讓她“聽”到了同步的中文。
一般人甚至根本察覺不到其中的差別，因為“大腦”的反應速度實在是太快了——整個加起來0.1秒的時間都不到！
可問題是雲微也不是一般人。
原本如空氣一般自然而細微散佈的精神力在將信息反饋回“大腦”的時候，就好像她的身邊微風乍起，她能忽略才怪！何況，“大腦”也不可能真的用聲波來控制她的聽力。
所以，雲微在杜嵐他們異口同聲說出“不可能”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大腦”說的多半是實話了。
而且也在肚子裡面狠狠的震驚了一下。
只是一來，擁有“科學至上”時期記憶，曾以為人類的祖先就是猴子的她對於人身的潛力本來就沒有那麼深的崇拜。
在這個時候，冰山臉或者說面癱臉也起到了最好的掩護作用。哪怕事實上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但她外表愣是看不出異常！
此刻她的話一出口，更是同時讓她的同類、進化者還有那個“大腦”都呆滯了一下。
就她的同類們來講，他們得適應一下——這個仿生大腦居然真的有精神力這個事實。而那個大腦，它也發現了一件令它很驚奇的事情。
“……真是難以置信！你們所有人都懂得精神力的用法！我沉睡以前就知道人類發生了變異。一旦變異穩定下來，就是進化。到時候我就可以為新型的人類服務了。可是……這，這可真是一種跨越式的進化啊！”
這個進展過於出乎預料和混亂。沒人想過能在核心主控區看到這麼個特殊的“智腦”。過了好一會兒，雙方才都平靜、冷靜下來。
事實上，總體來說都能說是人類的人們一直沉默，用眼神或者識晶交換意見。而智腦則一直在嘀嘀咕咕，透露了很多資訊。
按照它……不，她的說法，她壓根兒不明白這兩千多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雲微之前的操/作喚醒了沉睡的她。那種有秩序有邏輯的命令，只能出於智慧生命之手。
這說明人類在巨大的傷亡後基因重新穩定下來了。
而且她也為人類的進化程度驚訝——後科技時代，他們也一直都在研究精神力、異能什麼的，但是，無法得出普適性的、可以推廣的成果。誰知道一進化竟然人人都有了？
奧斯勒聽見這“大腦”不再有什麼新的資訊出來，連忙趁著她說話的間隙開口了，“請問，這‘生命之源’，是什麼？”
他的心裡著急，恨不得趕快接手了這星球的全部控制權才好。但他也看出來了，這個智腦確實是有其獨立的人格的。
所以他的想法很簡單——這顆大腦肯定是控制中樞，而且還有自己的情緒。那麼就得和她打好關係才行。如果她喜歡說話，那就得陪著她先說說話。
“‘生命之源’是上古遺蹟。當然，這個一般資料上是絕對不會記錄的。我們也不知道這個遺蹟到底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這顆星球的，不過因為某些意外，它沒有正常運轉，以比較原始的形態被我的製造者們找到了。”智腦立刻就興致勃勃的做出了回答，她還很人性化的跳動了一下，“看你們的情況……唔，科技裝備真少，倒是可能接受——上古有無比輝煌的文明存在呢。”
在她的身後，那巨大的水球依然如心臟般跳動。這應該就是“神話遺蹟”沒有錯，可卻完全不是神話時代強者的洞府、遺物、藏寶之類的。實在是迥異於雲微等人對神話遺蹟的認知。
“這個我們已經知道。”沐子揚忍不住說，“我們說的神話時代，比我們現在的文明可能還要輝煌。”
“有這種認知真好！”智腦驚喜的叫起來，“這樣說起來我就不用太費力啦！所謂的生命之源啊……你們知道人類的母星地球吧？……好吧，我不該太多廢話。”
一個大腦居然也會觀顏察色，得說這又是智腦擁有人格的明證。
“我不知道科技文明恢復到了什麼程度。但你們不會奇怪嗎？僅僅是銀河系的獵戶座旋臂，天然行政星就多得驚人。這是不合道理的。首先，擁有液態水的星球其存在機率至少應該在一億分之一以下。以純科學的角度來講，這些液態水的來源大致有幾個：星球形成時的太初塵埃、行星存在的過程中引力俘獲的星際水分子、撞擊星球的小行星或者彗星帶來的水分……”
“而且這水能不能在星球上儲存下來並維持液態、形成系統還和星球本身的狀態有關——引力、穩定的磁場。如果要存在生命，還得看能不能形成穩定的大氣層，並且保證它不太濃也不太稀薄。”沐子揚忍不住在後面有些不耐煩的插口說。
季涵和奧斯勒、艾德琳明顯不滿的看了他一眼。
杜嵐和另外某些進化者帶著隱晦的不滿看了他一眼。
智腦也沉默了一會兒。
“……好吧。”她的聲音聽來有些意興闌珊，但似乎沒有生氣，“就是你說的那麼回事。總之，一顆星球擁有穩定的液態水是不大容易的。更別說還要有足夠的大陸了。在人類的母星地球，液態水的總水量——地表水加上地幔水的重量加起來也只有地球重量比例的千分之一。這是一個非常低的比例，以銀河系的年齡來說，能夠擁有穩定液態水的星球，擁有的水量比例低於這個數字簡直不可思議。但只要水量再多一點，人類就會失去所有的大陸。擁有大量液態水的星球也多半如此。
“要知道，水是生命之源，沒有液態水就很難想象能有生命誕生。火是文明之種，沒有產生火的條件，智慧生命就難以出現，文明就無法發展。所以有水的星球就容易產生生命，但只有水，也是不適合智慧文明出現並且生存的。
“從這種角度來講，地球的存在簡直可以說是得天獨厚。也是在文明踏出地球之前，很多人贊成不會有太多的外星文明存在的重要理由之一。結果，我們確實沒發現外星文明，只發現了一些進化程度甚至不到‘智慧生命’程度的低階土著。但我們發現了一大堆的天然行政星。”
“這是人類的幸運。也說明以前的猜想太愚蠢了。”沐子揚忍不住又插口說。
這次別人都懶得看他了。
這次智腦不以為杵，很快接上，“是這樣沒錯。雖然依然迷惑，但人們都如此自我解嘲。直到發現第一個因為未知原因停止運轉的生命之源——要知道，科學上難以解釋的東西如果換上一個玄幻的理論，就可能從無解的悖論變成簡單的一次方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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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腦袋轉得稍微快一點兒的人其實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看向那個巨大水球的眼光，不由得就帶上了幾分敬畏。
“所謂的‘生命之源’，其實就是行星改造儀啊！如果它正常運轉，就會製造鐵鎳核心、穩定磁場，吸引並製造穩定的水分……讓一顆星球在幾十億年的時間內都能成為生命樂園。也就是說，如果它沒有因為未知原因中止活動的話，我們到這兒來的時候，它已經是一個新的宜居星啦！”
神話時代，那是一個強大到令人難以想象的時代。本來高等基因的修煉者們就都有這個認知。但在這一刻，他們依然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如今的強者毀滅一顆星球是很容易的，但潛移默化的改造一顆原本沒有任何條件的行星？將之改造為宜居星？
沒這個實力。
就連科技都做不到。改造一顆行星其中涉及到的眾多細微的問題，遠比製造一個仿生大腦要複雜得多。
“好了。現在問題來了。”智腦又恢復了歡快的語氣，“既然上古文明這樣強大，他們是怎麼消亡的呢？難不成是因為一場瘟疫？”
雲微忍不住在心底笑了一下——在前科技時代，解釋地球上的那些古文明消亡原因的時候，經常用的理由就是“瘟疫”。這個智腦還挺幽默的。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
“我們最期待的可能是他們去了別的星系或者宇宙，只留下了一點苗裔。最害怕的可能是在戰爭尤其是某種侵略戰爭中文明消亡。但很不幸的是，我們已經找到了一點相關的線索——戰爭的線索。行星級戰艦以生命之源為核心建造，就是為了應對這個可能。人類的傳承者們，我在這裡提出問題：想要獲得戰艦的指揮許可權就必需履行這艘戰艦附帶的義務，駕駛它前往這艘戰艦本來應該去的地方。現在，你們，在場的所有人，誰有這個覺悟？”
智腦的最後一段話，那清脆的女聲原本帶有的情緒已經完全消退。冰冷而機械化的問題，讓在場的人幾乎全部有一種被擊沉的感覺。
他們確實想要收穫一艘行星級戰艦沒錯，但沒哪個人指望聽見這麼一段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