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傳承聖殿，也就是走出了那個噼裡啪啦說著被雲微放棄良久的語言的環境。雲微因此覺得心舒意暢。杜嵐說出他們可以幫忙的時候，沐子揚的臉色那個精彩啊……
實在是讓不善觀顏察色的偽冰山雲微在心裡好好的高興了一把。
第一印象就註定了她不可能對沐子揚有什麼好感。做想做的事情還能讓討厭的人難受……雲微承認自己還是很有小女生的心思的。
而杜嵐在她的授意下參與到對話中去以後，就不好以密語和她交談了。她乾脆就走了出來，等著之後的報告。
本來，她雖能做出決斷，但談判細節也不是她擅長的東西。
“秦，雲，微？”一字一頓的說話方式，讓雲微大為詫異。
這是一個極為陌生的聲音，咬字也有點不清晰。但語言卻是她熟悉的沒錯。回頭一看，卻見是奧斯勒。在虛擬的陽光下，雖然已經是黃昏，但光線還是比外面強些。這使得他的髮色眸色看來更淺了。
原本，他們髮質通透的感覺和精靈類似，但這一點卻使得他們和精靈區分了開來。
——艾倫的頭髮也有流水的感覺，但可不會因為光線的問題顯出層次感來！這很特殊，非常特殊。
“你學會了？”這一點當然是最值得詫異的地方，但雲微覺得自己的表達不夠準確，又加了一句，“我們的語言。”
“是。”奧斯勒皺眉，“四階，我。學會很輕易。要說會困難。”
——他學習能力很強，已經開始變得流暢了，但語法還有問題。
雲微可以理解。
這就好像一用電腦幾十年忘了紙筆的傢伙，突然給他紙筆要他寫出一手漂亮的花體字來；又好像一個習慣了使用各種搜索引擎的傢伙，突然讓他去全紙書的圖書館找資料……怎麼可能會容易！
雖然，控制聲帶肯定比控制精神力要容易得多。
“這個。”雲微指指自己的額頭，“代表階級？”
奧斯勒點頭，斷斷續續的開始說起來。一邊還伸手虛引，示意他可以陪著她逛逛聖殿的花園。
和在精神力中的交談不一樣，奧斯勒還不能很好的掌握語氣的變化。他的語氣幾乎毫無變化，但是音質倒是很好——就和陳酒一樣，低沉而醇厚。
不知道是否巧合，進化者同樣分為八階。白色識晶為零階，直到識晶轉換成了銀色才開始有戰鬥力。
此後是綠色、藍色、青色、橙色、紅色、紫色。而頭髮和眼睛的顏色則代表了潛力——能夠達到的最終階級的潛力。
紫色的潛力是最高的。
和雲微他們的社會中，基因越高等就越難修煉不一樣，潛力越高的“進化者”提升起來就越容易。這就是奧斯勒和雷的地位很高的原因。他們在理論上有可能提升到紫色識晶的地步。
但是，除了兩千多年以前，現在的進化者們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紫色的晶石了。
這是由於他們的壽命不足。
哪怕是提升到第七階紫色識晶的地步，他們的壽命也不會超過三百年。反過來，這樣的壽命限制也令很多人無法攀登到頂峰——那是要時間的！
這和他們忽視身體的修煉有關——杜嵐就告訴了雲微，奧斯勒的精神力遠比他強大，但奧斯勒的肉體相對於他來說就顯得孱弱了。
這也是進化者以弓箭為主要武器的原因。
——相比之下，高等基因中最喜歡用弓箭的精靈，近戰能力也普遍強大。
“秩序穩定，安全不慮，個體就會孱弱。”奧斯勒如此說道。
隨著話語的增多，他說話也越來越流暢。變異精神力對學習的正面影響遠比元神的作用更明顯。或者，這就是有得必有失吧。
而且比起來時，奧斯勒變得積極了很多。他介紹起他們進化者的時候，變得沒有忌諱起來。連等級提升這一類的事情都和雲微說了。
要說雲微一點驚奇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
“這是你們的弱點。”雲微忍不住提醒他。
奧斯勒點頭，“你們說得越多，我們就越危險。”
雲微腦補：是覺得越危險才對。
“弱者有價值才能和強者共存。”奧斯勒在一片變異的白百合碩大的花盤前停了下來，這漂亮的花兒在光線漸弱的情況下，卻是發出了淡淡的熒光。
那是一種微弱到似乎隨時會消失的光芒。
注視著這光芒，奧斯勒的語氣也第一次有了變化——用語氣來表達自己的感情，這是人類的本能之一。
於是這樣短短的一句話，就讓雲微也覺得沉重起來。
“我們沒有搖搖擺擺的資格。你比沐子揚合適。”奧斯勒說道。
確實，銀河聯盟的三個聯邦——包括其中位於金字塔端的家族們——矛盾不少，但大方向是一致的。想要周旋其中獲得最大的生存空間？或者隱瞞實力謀求發展？
這看著很狡猾，事實上很愚蠢。
螞蟻對大象，沒有這個資格！
可雲微是身在局外才能看到這一點的。
“你的想法？秦雲微？”奧斯勒撇開了茶室中還在會談的幾個人，直接問雲微。
“我尊重所有智慧生命。”雲微鄭重的回答他。
這是事實，除非那些智慧生命的作為超出她的底線。變異生物的鮮血已經鍛鍊了她的心志，雲微早發現自己對罪有應得的人下手全無牴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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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奧斯勒苦笑，“這答案，令人失去希望。”
太官方太大道理了吧？
可雲微並不能確認他們到底有沒有價值——對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來說。
“我們的高等基因，也分各個種族。”雲微不得不努力思考、措辭，“有些無法獨立建國，因而依附他人。”
奧斯勒沉默了一會兒，一針見血。“如果非同族，那必是弱小。”
不錯。
大家都喜歡人才，但不會喜歡“非我族類”的人才。更不會喜歡“非我族類還和我一樣強大”的人才。
所以問題就在這裡了——進化者到底該算是多麼強大呢？
雲微於是無言可答了。
還好，奧斯勒也並沒有在這裡糾纏，他再次不那麼標準的伸手虛引，“你的同類，幾個人到了。”
這次的冒險損失很大。
比如雲微他們之前救下的那兩個冒險者。他們本來是一個冒險團，團隊的合作能力遠比雲微這個小隊強——畢竟合作時間久太多了——可個體戰鬥能力就要差很多了。雖然成功突破了之前的狼群、蜂群還不像雲微他們弄得團體失散，但一碰到後面的變異生物大暴動，差點就全軍覆沒了。
而且真要算起來，包括第一個交流不能被雷給順手幹掉的冒險者在內，直接死於“進化者”手中的冒險者也有好幾個。
所以，雖說形勢比人強，作為僱主的沐子揚和雲微這樣個人實力比較強悍的都決定和進化者和解，但那些剩下的冒險者卻不見得各個都願意和進化者交流。
就是被雲微他們救下來，一個團隊中僅剩的那兩個冒險者，雲微也不敢說他們就肯定沒有怨言。
所以奧斯勒所說的“幾個人”，也真的僅僅只有那麼幾個人而已——艾倫、希瑞爾和艾德琳；伊爾迪克、凱莉和蕭沛；季涵一個人，以及一個雲微不怎麼認識的冒險者。
聽奧斯勒解釋緣由——進化者們不可能冒著生命危險去和那些不願意交流的人交談，雲微也覺得可以理解。
——要是艾倫伊爾迪克他們中間死掉了一個，她也不可能輕輕鬆鬆的說交流、和解！
只是因為同伴無損，她才能說出“以大義為重”這一類的話來而已。
不過，在傳承聖殿的門口看到伊爾迪克、凱莉和蕭沛走在一起她還是有點驚訝的。蕭沛是個神槍手，但近戰能力似乎不怎麼樣。這樣的人一旦分散突圍，如果沒有同伴的保護，很容易死掉。
“凱莉說救他。”伊爾迪克解釋說，“只剩下他一個人了，傷痕累累的。凱莉說他是個正直的人，應該得到幫助。”然後他補了一句，“你們兩個好像挺像的。”
救人是凱莉的作風沒錯。
至於後面伊爾迪克的意見麼……
雲微不置可否。
蕭沛看著是一個沉默寡言且對自己的槍法很有信心的人。如果光說這個，那麼他們兩人確實是有相似之處。可現在這個蕭沛一臉黯然，如雲微都能看得出來，他是經歷了什麼傷心事、黯然事。這麼明顯的情緒外露，雲微可不覺得她會這樣。
不過她也沒說出這點，“事情麻煩了。”
“啊啊，當然。”伊爾迪克卻是不怎麼認真，“一個進化方向完全不同的種族，這可是大事件！”
話雖這麼說，他似乎並不覺得這和自己有什麼關係，他下面的話證明了這一點。
“話雖這麼說，我覺得還是這裡的變異生物更有趣。狂暴起來很厲害啊！你看看我受了多少傷？幾乎所有的壓縮空間都毀掉了！”
伊爾迪克興致勃勃的指著自己。
駕駛服即使是被破壞，剩餘的部分也很很貼合的貼在身上。除非太零碎了，否則不至於導致裸奔事件。而且細胞金屬有緩慢的自我恢復功能。只要人類行動造成的一點點生物能、電能、機械能，吸收掉以後就能進行自我修復。
但不到一天的時間，當然不可能完全恢復好。
雲微打量了一下，發現伊爾迪克的狀況確實慘烈。
前胸後背還有四肢，全部都有受傷的痕跡。就連臉上都有一道傷疤還未完全癒合。
一般人絕對不可能頂著這種傷勢興高采烈吧？
“受傷很有趣？”
作為影騎士的凱莉對此一聲不吭，但雲微忍不住開口問了。
“是戰鬥很有趣。”伊爾迪克糾正說，“這些傷只是說明打得很暢快！不是那種一點都不危險的、軟綿綿的競技。”
雲微莫名的想到了之前的沐子揚。
伊爾迪克是享受戰鬥，但是之前的沐子揚卻不是。為什麼一個準神獸家族的子弟會有那麼瘋狂的戰鬥方式？為什麼厭惡女人卻偏偏要裝得風度翩翩？
——總覺得有點“眼熟”的樣子。
說話間，艾倫等人也被引過來了。季涵更是從他們身邊擦身而過。
他們都已經從引路的進化者身上知道了大致情況。剛剛交換了幾句意見，沐子揚和季涵便相攜走了出來，走到了他們身邊。
沐子揚冷冷的丟擲一句，“談個交易吧。”
遠處，奧斯勒看著原本失散的團體在那兒喜相逢，卻是皺起眉來。他和兩位長老一直在以識晶交流，很明白這群人的身份。
可是，即使這些人不是外邊那個廣袤世界的大家族的子弟，地底的平靜生活和穩定秩序也被打破了。
他轉身走回了聖殿，走過了三道拱門，從□□的花園走進了一個大房間。這是一個儲存得很好的房間，在古代應該就是被當做會議室使用的。長長的桌子為參與者準備，足足有一百二十六個位置。
但此刻，這空曠的房間內只有他的兄弟雷等著。
青色的識晶閃動了一下，奧斯勒換回了善用的交流模式。
“已經把訊息傳出去了嗎？”
“傳給了所有王族。”
“那麼召集起來開會吧。”奧斯勒挑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這是一張銀色的椅子。非常的輕盈，但坐上去又柔軟舒適，就好像坐在獸皮墊上。
“我不想用這個詞彙，但必須得承認這個事實。這是決定生死存亡的時刻了，諸位。”
奧斯勒在某個“特殊頻道”中說道。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整個會議室的精神波紋就好像是被扔下了一顆巨大的石頭那般動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