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朱若愚沉吟半晌,心中念頭飛轉。要說峨眉劍派此番之所以願意前來參加由朝廷召開的武林大會,本就是為了將武林盟主之位收入囊中。這倒不是他痴心妄想,原以為憑藉定海劍的威力,當今江湖能夠與之一戰的高手,不過天山青竹和神火教主二人罷了。然而前者貪生怕死,絕不會在武林大會這等場合拋頭露面;後者武功、聲望和勢力雖不做第二人之想,但神火教早已被認定為邪教逆賊,朝廷又怎會奉賊為尊,將這盟主之位拱手送給他們?

再說朝廷內定的玄武飛花門裡,真正能打便只有人稱“江南一刀”的先競月,卻在峨眉山上敗於定海劍之下。所以直到今日兩人再次交手之前,朱若愚根本沒將這個“十年後天下第一人”放在眼裡。

如此看來,這次“太湖講武”最終若是要以武力爭奪盟主之位,那麼對峨眉劍派而言,幾乎可謂穩操勝券,少說也有七八成把握。正是因為有了這份低氣,朱若愚此行已是勢在必得,為求萬無一失,還在暗中備下了“赤嬰蠱”之毒,打算趁著贈送美酒之時,向此間的各大幫派施下蠱毒,以防當中有不肯歸服之輩。此外他又擔心蠱毒之事被人察覺,於是又動用各方力量、想盡各種辦法,殺害或是阻止前來赴會的所有行醫之人。

只可惜他的如意算盤打得雖好,今日整個川蜀武林同來赴會,誰知還未踏上西山島,便被葉定功率眾攔下。且不論修為突飛猛進的先競月,單是謝貽香這一連串的言行舉止,分明是早已知曉己方的“赤嬰蠱”之謀,想來是從昔日峨眉山上游人失蹤一案中推測出了端倪。只恨當時看在歸還定海劍的情分上,再加上峨眉劍派不願正面開罪朝廷,到底沒能將這兩人斬草除根,這才令此刻的自己陷入進退兩難的困境。

至於葉定功當面表態,聲稱“太湖江湖”不可缺少川蜀武林一脈,這話看似示弱,實則卻是表明立場,暗藏威脅之意。己方若堅持不肯銷燬藏在馬車裡的“赤嬰蠱”之毒,只怕不單是峨眉劍派,整個川蜀武林這數百號人,只怕都要千里迢迢白跑這一趟了。如此倒不如來個壯士斷臂、棄車保帥,於後日的盛會之中來一場正大光明的比武奪魁,即便再次碰上先競月,以今日一番交手來看,也還有五成以上的贏面。當下朱若愚便沉聲說道:“美酒既逝,留車何用?你若堅持討要這些馬車,拿去便是。”

這話一出,雙方無疑便是達成了和解,從而結束今日的對持之局。葉定功頓時喜笑顏開,招呼同來的七大幫派熱烈歡迎川蜀武林各派的光臨,又暗中吩咐刑捕房的程捕頭和西門捕頭率軍士將那三十餘輛馬車就此焚燬,務必燒得乾乾淨淨。那善因住持本著眾生平等的慈悲之心,說馬車裡的血即便只是雞血,也是殺生造孽,於是親自帶著大孚靈鷲寺的一眾僧侶圍坐在燃燒的馬車前,全程唸經超度。

眼見事情如此收場,所有人其樂融融,謝貽香雖然心中不忿,但峨眉劍派欲以“赤嬰蠱”謀害中原武林的陰謀,也便算是就此告破,從而將一場危機化解於無形了。她不願和葉定功再起爭執,便悄然離開,獨自來到碼頭處乘船。恰好先競月此時已解開凍僵的身子,正從湖上回來,眼見師兄臉色蒼白,顯是被定海劍的寒意侵入體內,謝貽香急忙詢問他的傷勢,先競月搖頭說道:“無妨,調息一日足以復原。”

當下兩人乘船返回明月村,先競月便先行回屋歇息,謝貽香也不去驚擾。她本想去尋得一子訴說今日之事,不料得一子全然不感興趣,就連房門也不肯開。眼見日色漸漸偏西,這一日又要過去,謝貽香胡亂吃了點東西,默默回想整件事情,竟是卻越想越覺得氣悶。

話說峨眉劍派的陰謀如今雖已告破,但歐陽茶師徒、一十五名醫官和五毒教門下弟子這些活生生的性命,又該找誰說理?莫非為了葉定功口中所謂的“大局”,他們便活該白白送命?再想到朱若愚方才偷襲自己那一劍,若非白雲劍派的李掌門及時相救,自己定會命喪當場,謝貽香更是義憤難平。她不禁心中暗道:“峨眉劍派以蠱毒害人的罪行雖未奏效,但僱兇殺人卻是既成的事實。就算是要顧全什麼大局,讓‘太湖講武’能夠順利召開,那麼待到後日的盛會結束之後,也要將朱若愚等人緝拿問罪!”

可是話雖如此,要抓峨眉劍派的掌門人歸案,此舉又談何容易?若是依照刑捕房往日做派,且不管有無證據,先將嫌犯捉回去嚴刑拷打一通再說;如若還不肯認罪,只需寫好一紙罪狀,讓嫌犯於昏迷之中按個手印便是。然而峨眉劍派畢竟是江湖上響噹噹的名門正派,其掌門朱若愚更是“江湖名人榜”上有數的高手,真要在這江浙地界上抓人問罪,到底還得拿出證據、坐實他們的罪行才行,否則定會惹怒江湖群雄,引起公憤,朝廷這邊也不敢輕舉妄動。

想到這裡,謝貽香心中愈發惱火,當即起身離開明月村,獨自來到湖邊透氣,一邊踱步一邊思索對策。其實要想找到峨眉劍派僱兇殺人的證據,最直接的莫過於他們僱來行兇的那些黑道殺手。如今已知的幾個殺手裡,殺害五毒教門下的“奪命七絕劍”已經身中劇毒、命喪當場,而殺害歐陽茶師徒的“割喉人”則是不知所蹤,刑捕房的西門捕頭和徐捕快連同當地衙門查詢多日,也沒能得到結果;數來數去,便只有謀害那一十五名醫官的“太湖群鬼”了。

謝貽香便望向眼前這片浩瀚如海的太湖,此時正值夕陽西下,碧綠的湖水泛起金色波紋,整個太湖猶如披上了一身金碧輝煌的鱗甲;雖是此間尋常景象,卻也是世間罕見的風光了。她不禁心念一動,迎著夕陽沿湖畔一路往西行進,待到殘陽漸漸墜落,最後一線餘暉沒入水天交際之處,她已來到西山島最西端的馬王山一帶。

記得玄武飛花門的弟子說過,昨日朝廷派來的一眾醫官所乘快船,也是自太湖西面宜興城的杭瀆碼頭出發,卻在湖中的大竹島一帶離奇沉沒,一十五名醫官連同船上水手當場溺水身亡。謝貽香自幼便在蘇州城長大,對這片太湖再是熟悉不過,眼見湖上並無船隻,四下也不見人影,她便脫下外衣鞋襪,用亂離刀鞘壓在岸邊,繼而徑直躍入水中,一路往西面的大竹島方向遊去。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要知道謝貽香的一身水性便是幼時在這太湖之中練就,即便是一整日也能遊得下來,那大竹島離此不過十餘里水路,她緩緩踩水前行,約莫一個時辰便已抵達,乃是一塊方圓不足半里的小島,上面盡是淤泥雜草。謝貽香在島上歇息片刻,望著夜色中的湖水,心道:“那封長風口口聲聲說此間藏有冤魂鬼怪,得一子昨夜也曾提及什麼‘地藏陰身’,可見在這太湖之中,必定存有一股神秘的勢力。否則峨眉劍派也不可能僱兇殺人,請他們出手謀害了整船醫官的性命。若是能找到昨日那艘沉船,說不定能尋到什麼線索,順藤摸瓜坐實峨眉劍派的罪行。”

隨後謝貽香便深吸一口長氣,咬著亂離刀背再次入水,一路往湖底潛下。此時明月已升,趨於盈滿,月色照進湖水,以她“窮千里”的神通,也能勉強看清湖底景象。她圍繞著大竹島四周來回尋找,不過半個時辰,果然在大竹島南面一裡開外的湖底發現了一艘沉船,乃是側身傾翻在湖底的淤泥中,看樣子顯是剛沉入水中不久。此時微弱的月光映照入水,沉船四周都是豐茂的水草,兀自搖曳不休,自寧靜中隱隱透露出一絲難以言喻的詭異。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