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聽得一子這番凌厲的言辭,孫將軍卻不動聲色,只是默默望向一旁的言思道,看自家這位軍師如何反駁。誰知言思道緩緩籲出一口濃煙,臉上竟是少有的嚴肅之色,竟淡淡地說道:“孫將軍,既然道長已有破敵妙策,我等自當聽命才是。這個……試問為將者沙場征戰,殺敵破賊間,又豈能回回都‘吃肉’?況且此番平倭,這一路我方也吃過不少回肉,將難啃的骨頭丟給了盟友,眼下道長要我方啃一回骨頭,自是無可厚非,推脫不得的。”

這話一出,孫將軍才真正感到一絲冰涼之意刺透全身,頓時愕然當場,額上盡是滲出的冷汗。要知道他能在恆王軍中升至今日的地位,原是精明之人,遇事再是清楚明白不過。似得一子這般安排,擺明是要自己帶領這支殘軍和百姓組成的‘白虎’充當炮灰,前往顧雲城送死,而己方這位身為軍師的逃虛散人,更是默許了這一安排,教他如何不驚?

當下孫將軍深吸一口氣,從地上緩緩站起,強笑道:“非我孫某人貪生怕死,剿滅東瀛倭寇,禦敵國門之外,身為華夏男兒,自是萬死不辭!只是道長這般安排,顯然是將擊破倭寇的最後勝機壓在了三門縣我方那一千援軍身上,也便是你口中的‘青龍’,待到我率領的一千殘軍和百姓與城內倭寇鬥得兩敗俱傷之際,再由他們來完成破城之舉,一舉擊潰城中倭寇……哼,此計雖然可行,但其中卻有一個最大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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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孫將軍直視盤膝而坐的得一子,傲然說道:“正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非我孫某人自誇,要論與倭寇作戰,放眼沿海諸地,除了我孫心拒之外,再找不出第二個合適的率兵之將。即便三門縣那一千援兵是生力軍,但若無能將親率,只怕也擔當不了道長的重任。恕我直言,謝三小姐武功高強,又是當世第一名將謝大將軍之後,但要論領兵作戰……哼,道長若是將寶押在她的身上,那卻是大錯特錯了!”

謝貽香有點沒能跟上節奏,聽到這話,才陡然醒悟過來,急忙點頭說道:“正是!只怕我……”得一子頓時冷笑一聲,打斷她的話說道:“笑話!誰說我要讓謝三小姐領兵?她自領‘玄武’的差事,全程都要在此替我護法。再說這天下之大,難道還缺一兩個能帶兵打仗的將領,非得你孫將軍不可了?你方既然能在私下運作,將一千援軍偷偷藏匿在三門縣附近,我方當然也有從寧義城調來的援軍,當中便有領兵之將。此人縱不及昔日的謝畢二將,也是不遑多讓,至少遠在你‘白甲怒馬’之上!”

孫將軍不禁臉色一變,脫口問道:“你是說……楊風波那老家夥?”卻聽一旁的言思道哈哈一笑,釋然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道長口中的人選,當然不會是那個行將就木的楊老頭,而是……嘿嘿,難怪道長僅憑一人之力,便敢領著一群綠林裡的烏合之眾在寧義城與我為敵,原來背後竟是有這小子在暗中相助。”說著,他轉頭向孫將軍笑道:“孫將軍大可放心,單以行軍佈陣而言,小道長口中的這一人選,確然不在孫將軍之下。”

謝貽香被幾人的話越繞越暈,也不知他們說的究竟是誰,又不好當著孫將軍的面發問。那孫將軍默然半響,默默凝視著自己在地上畫出的戰局圖,終於哈哈一笑,揚聲說道:“好!將軍原當百戰死,古來征戰幾人回?既然道長和軍師已有安排,孫某人身為領軍之將,自當領命!還望道長信守承諾,軍師誠不欺我,此番定能一舉蕩平倭寇,還我華夏安寧,那孫某人便算是死得其所了!”

言思道立即收起笑容,正色說道:“將軍高義,萬世敬仰。剿滅江浙境內這三股倭寇,令其一百五十年內不敢犯我疆域,你‘白甲怒馬’孫心拒便是威震華夏第一功!”

聽到這話,孫將軍便向在場三人略一行禮,也不多言,徑直在長笑聲中轉身而去。謝貽香將得一子的整個謀劃從頭到尾思索了一遍,但落到關鍵之處,始終不明白這小道士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她還要發問,卻見得一子也從地上起身,顯是準備結束今日這場商談了。言思道急忙問道:“小道長,你方才說要我和謝三小姐搭建道場,助你施展鬼谷一脈‘玄微往生術’的絕學,卻不知這所謂的道場應當如何搭建?倘若道場搭建得不對,連累你道法不靈,那豈不是天大的罪過?”

卻聽得一子冷哼一聲,頭也不回地說道:“你聽好了,此道場需有‘無極’之混沌;‘太極’之初一;‘兩儀’之陰陽;‘三才’之天、地、人;‘四象’之春、夏、秋、冬;‘五行’之金、木、土、水、火;‘六合’之上、下、東、南、西、北;‘七星’之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八卦’之乾、兌、離、震、巽、坎、艮、坤;‘九宮’之乾宮、坎宮、艮宮、震宮、中宮、巽宮、離宮、坤宮、兌宮;‘十方’之上、下、東、南、西、北、東南、東西、西南、西北;最後便是由你和謝三小姐以及軍士們所位立的‘十二生肖’,依次為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龍、已蛇、午馬、未羊、申猴、酉雞、戌狗、亥豬,當中由你持‘戌狗’位立陣,不可更改。以你的悟性,區區一個道場自是不難,一切務必在申時之前完成;申時三刻,我便要登壇做法,施展‘玄微往生術’,叫這江浙地界的所有倭寇魂飛魄散!”

話音落處,得一子的身影也隨之消失在叢林深處,竟是自行回了朝廷一方的駐地,將一臉茫然的謝貽香和嘿嘿冷笑的言思道留在原地。謝貽香定了定神,本想向言思道詢問,但話到嘴邊,卻又不知從何問起,最後只得問道:“他……他到底要做什麼?”

只見言思道嘆了口氣,吞吐著旱菸笑道:“就眼下這個局面,能夠反敗為勝的辦法倒也不多,任憑這小道士如何裝神弄鬼,他真正的用意我也能猜到十之七八。只可惜我們這位鬼谷傳人雖是智計無雙,卻終究太過年輕,骨子裡還是小孩子心性,以至自命不凡。須知天生萬物,各行其道,當中最大的變數便是人,計策再妙,運籌帷幄間若是忽略了‘人心’,到頭來也是白搭……唉,也罷,既然大家事先說好是要合力平倭,此番明面上我雖是聽他排程,但暗地裡少不得還是要助他一臂之力,共同將這把火燒紅燒旺。”

謝貽香聽得愈發迷茫,忍不住又問道:“你……你又要做什麼?”言思道伸手入懷,兀自摸索起來,口中笑道:“謝三小姐是瞭解我的,我這人最不喜歡拋頭露面,一向都是躲在暗處悶聲發大財。所以小道長接下來將會面臨的這一難題,便要請謝三小姐代勞,親自出面化解了。”說罷,他已從懷中摸出一個尺許長短的物件,用好幾層油紙包裹,隨手交給謝貽香。

謝貽香大惑不解,只得拆開油紙,裡面卻是一道杏黃色的錦緞卷軸,蠶絲為面,白玉為軸,暗繡祥雲瑞鶴。再展開一看,謝貽香頓時花容失色,差點沒嚇得原地跳起,脫口驚呼道:“你……你好大的賊膽!這可是……是誅滅九族的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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