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數日裡,正如先競月所料,此番從玉門關出來的這支隊伍,所有人都已感染上了糯米中攜帶的瘟疫,在這幾日裡相繼開始發作;若是追本溯源,由頭便是最先病發的那個婦人。而所有人當中最後一個病發的,便是先競月自己。

原本以先競月的修為,即便做不到百病不染,也不該懼怕類似瘟疫的感染,但如今的他已在湖廣一役內力盡失,一身根骨也隨之大打折扣,甚至還不及普通人強壯。既然已被瘟疫感染,若是一直沒有對症藥物的醫治,恐怕也只能同其他人一樣坐以待斃。

而那李劉氏自己也成了瘟疫患者,自然再無法去照料旁人。她要比先競月早發作幾天,病情也要更嚴重些,就連睡夢裡也忍不住咳嗽,直疼得撕心裂肺。要說這婦人雖然行為不檢,但說到底也是個可憐人,眼見她病成這副模樣,再回想起這一路上她對自己的照顧,先競月也不禁黯然神傷,這幾天一直都留在她身旁照料。

幸好幾天前周師爺那悲壯的一死,到底還是觸動了嘉峪關城牆上的守城軍士,雖然始終不肯放眾人入關,但這些日子裡時不時會用吊斗送來一些乾糧和清水。後來看到城牆下眾人盡數病倒,守城軍士一致認定是被傳聞中的“殭屍”所感染,對先前傳出的謠言更是深信不疑。然而他們驚駭之餘,難免還是動了惻隱之心,在給眾人送來食物的同時,又在吊斗裡放了些醫治風寒的尋常草藥。而城牆下的這一行人皆不通醫理,也不知這些藥材是否對症,只得用鐵鍋煎做一大鍋,每人分食一碗,卻並沒有什麼效果。

想不到這一路竟是如此艱難重重,先是被賊匪設伏突襲,隨後又被拒於嘉峪關城門之外,到如今因為周師爺之死,終於令守城軍士良心發現,相繼送來了水糧,一行人卻又被瘟疫擊潰。看來這一場劫數果然是命中註定,到底躲不過去。既然落到這般地步,眾人自顧尚且不暇,哪還有人理會先前周師爺讓嘉峪關駐軍幫忙籌備的糧食和藥材。就算嘉峪關駐軍此刻將這批糧食和藥材送來,眾人也無力運送回玉門關了。

而先競月在這些日子裡,其實曾動過好幾次殺念,想要一舉攻入眼前這座嘉峪關,以此來作為發洩。但是靜下心來細想,終於還是打消了這一念頭。要說無論是玉門關駐軍還是此行眾人,之所以落得今天這個下場,罪魁禍首乃是在幕後設局的神火教又或者是那個言思道,而嘉峪關駐軍的袖手旁觀,其實也是自保罷了,擔心傳聞中的“殭屍”會進到嘉峪關,從而感染整個西北,所以也不能僅憑“見死不救”這四個字便給嘉峪關駐軍定下死罪。而且先競月畢竟是朝廷親軍都尉府的統辦,倘若當真做出攻城之舉,那可是株連九族的謀逆反叛之罪,一旦出手,便再沒有回頭的餘地。

更何況面對眼前這十來丈高低的嘉峪關城牆,先競月縱是內力仍在,此刻也並未被瘟疫感染,僅憑他孤身一人,也未必上得了這嘉峪關的城牆;只怕還沒上到一半,便已被守城軍士給亂箭射死了。再回想起太元觀當年謀反,曾煽動大批難民夜襲金陵,還是由自己的師妹謝貽香和莊浩明二人拼死守城,這才平息了當夜的難民之亂,想不到短短兩年時間,攻守之勢便已徹底轉變,到如今在這西北的嘉峪關前,自己反倒成了城門前聚眾鬧事的難民,當真是天道不測,造化弄人。

轉眼又是兩天過去,天氣愈發變得寒冷起來,這嘉峪關地處山谷之中,冷風更是一個勁地從北面刮來,令人徹骨生寒。患病的眾人躲在嘉峪關城牆前的城壕裡安身,再加上又是缺衣少食,最先感染瘟疫的那名婦人終於熬不住了,兀自猛咳一陣,大口大口的鮮血便隨著她的咳嗽湧出,繼而雙眼翻白,當場氣絕身亡。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見到這一幕,不少人心中僅有的一絲僥倖已是蕩然無存。先前在玉門關的時候,感染瘟疫的患者雖然缺少對症的藥材,但有隨軍郎中用其他藥材醫治,也還能苟延殘喘,勉強控制住病情。可如今露宿在這嘉峪關的城壕之中,又是天寒地凍的荒漠冬季,被這瘟疫感染上,便只能坐以待斃。如此一來,不少軍士和百姓都是萬念俱灰,到最後就連城牆上守城軍士送下來的水糧也沒多少人去拿。

先競月心中更是悲憤到了極點,照這般局面來看,只怕不出十天,城牆下面這所有人便會盡數喪命,就連自己也不例外。而身旁李劉氏的病情也愈發嚴重,咳出的痰裡已漸漸出現了不少血絲,眼見自己曾照料過的那個婦人終究被瘟疫奪去性命,她不由地長嘆一聲,淚如雨下。既然已經是死到臨頭,自然也沒什麼好顧及的了,當下李劉氏便使出渾身力氣,努力躺進身旁先競月的懷中,吃力地說道:“大人……事到如今,卑職……卑職也不害臊了。我這一生睡過不少男人,但是像你這樣的,卻還是頭一回遇到……我也說不出你和那些男人有什麼不同,但心裡偏偏就是這麼認定的……記得那天刮的還是秋風,整個玉門關悶熱得緊,你第一次來街道上的雜貨鋪找我,身上的衣衫是那麼的白淨,臉上的神情是那麼的驕傲,我……我從那時候起,便想和你睡上一回……”

這番話先競月直聽得目瞪口呆,但是看李劉氏病成這樣,又不忍將她推開,只得沉默不語。李劉氏繼續說道:“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你,能夠留在你的身邊,我已經很滿足了……雖然你待我並不算好,甚至打心裡還很討厭我,卻從沒想過要來害我,又或者是像別的男人一樣……一樣利用我……”

說著,她的手已在先競月身上最敏感的地方輕輕撫摸起來,嘴裡喃喃說道:“眼下我就要死了……在我臨死之前,還望……還望大人了我這個心願,讓卑職好生伺候你一回……卑職也便死而無憾了。”

先競月被瘟疫感染,也是胸中淤堵,時不時咳嗽不止,但此時被李劉氏這一撫摸,也不禁渾身發燙,面紅耳赤。想不到這李劉氏都已病成這樣,卻依然死性不改,到死還想著男歡女愛之事。然而此情此景,先競月也不忍喝斥於她,連忙將她的手抓住,說道:“那夜在玉門關城牆上,曾聽過你的笛聲。我想再聽聽。”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