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寒山的雙眼此時也在盯著言思道,心中愈發感到此人的可怕。因為決定趙小靈去留的關鍵,根本就不在於此刻的局面,而在於整件事情的根源。

要知道墨家之所以敢將神火教教主囚禁在這墨塔當中,說到底全憑“隱秘”二字。若是這一訊息被洩露出去,恐怕不止是神火教,就連當今皇帝和西域諸國也要前來墨塔要人,整個墨家也將永無寧日。當年嘉峪關長城上的“論戰”雖是墨寒山輸了,卻憑藉武力拒不交人,甚至還想將言思道滅口。當時言思道便是以此作為威脅,說墨寒山若是敢對自己動手,自會有人將墨家得到神火教教主的訊息傳揚出去。

所以雙方最後只得各退一步,由墨家帶走趙小靈遠赴西域,墨寒山自己更是要閉關面壁,直到有把握以“論戰”勝過言思道,否則終生不出墨塔半步。而言思道同時也要替墨家保密,絕不將這一訊息洩露出去,否則墨家便會立刻撕票,殺死這位公孫教主拼個魚死網破。

但如今趙小靈已被寧萃蠱惑,言思道又連同神火教的兩大尊者闖入墨塔,再加上外面還有近千人的畏兀兒軍隊,墨家囚禁神火教教主之事自然再也無法隱瞞,必將天下皆知。而墨寒山眼下唯一能夠彌補此事的做法,便是拼死擊斃趙小靈,為天下消除這一禍根。可是這個趙小靈雖然身份特殊,說到底也是個無辜之人,墨寒山若是真能狠下心殺他,又何必等到今日?更何況面對神火教的兩大尊者以及這兩個武功高強的小姑娘,墨寒山也自問沒有必勝的把握,更不願為了擊斃趙小靈拼上整個天山墨家的存亡。

所以墨寒山早已心知肚明,墨家今日多半是留不住這位公孫教主了。但他身為墨家鉅子,在墨家弟子眾目睽睽之下,又怎能輕易屈服於外敵?而此刻言思道提出的這個賭局,且不論墨家是否還有機會擒獲或者擊斃公孫莫鳴,至少是給了自己這個鉅子一個臺階下,同時又避免了雙方的廝殺,讓墨家一脈免於死傷。

於是墨寒山便緩緩點頭,沉聲說道:“如此也好,兩個時辰後,誰能先一步找到公孫教主,那便要看天意如何。但為了公平起見,這位姑娘和公孫教主離開後的頭兩個時辰,神火教的兩位尊者和你帶來的這些畏兀兒軍士,都要留在墨塔上下,雙方互相監視,不可提前跟蹤或是追趕。”言思道見他答應下來,反倒有些驚訝,心道:“不等我點破此中的利害得失,他自己倒先想明白了。無論是這份心智還是這份隱忍,這墨寒山倒也算是個人物。”當下他便微微一笑,回答道:“既然是賭局,自然要做到公平,便依老兄所言。”

在場的墨家眾人眼見鉅子答應下來,急忙開口反對,墨寒山抬手止住眾人的聲音,淡淡地說道:“天山墨家將神火教教主囚禁了一十四年,雖然是為守護天下安寧,但對公孫教主本人而言,卻也有些不公。此番與神火教定下賭約,若是天意要讓公孫教主離開,墨家也不便逆天而行。我意已決,爾等不必多言。”說罷,他便拍了拍手,隨即便聽機關轉動聲響起,石室前後的石門已重新開啟。

寧萃哪猜得到墨寒山心中的擔憂?生怕這位墨家鉅子反悔,連忙扶著趙小靈往對面石門而去。言思道又望向牆邊的謝貽香,笑道:“謝三小姐,你卻要何去何從?”面對眼前這錯綜複雜的局面,謝貽香早已是雲裡霧裡,這才漸漸回過神來,心道:“他們三方定下賭局,卻和我沒什麼關係。雖然我有心偏向墨家,但墨家眾人只怕早已認定我是寧萃的幫兇,就算不將我擒下,也不會給我什麼好臉色;而言思道和神火教一方,我更不可能參與。倒不如還是和寧萃、趙小靈一路,先離開這座墨塔,再見機行事不遲。”

當下她便冷哼一聲,抬腳搶上幾步,和寧萃一同攙扶著趙小靈前行。寧萃雖然惱她先前拿自己的性命威脅,這才害得趙小靈穴道被封,但如今墨家和神火教只留給他們兩個時辰逃命,多一個謝貽香好歹能多一分力量,便也不再和她計較。

眼見三人就要走出石門,自門外的石梯上到墨塔的第五層“明鬼”,忽聽旁邊畏兀兒軍士的人群中傳來一個漢人男子的聲音,用冷冰冰的口吻說道:“從你利用‘哈禮拜湖’之水搭建冰道、巧破墨塔開始,到方才這一連串的合縱連橫,唬得各方心甘情願地被你牽著鼻子走,可謂是滴水不漏、揮灑自如,的確是不世出的奇才,果然沒有令我失望。然而你最後定下的這個賭局,卻是你整個謀劃的敗筆所在,甚至可以說白白浪費了你之前所有的心血。因為你忽略了我,甚至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存在。”

話音落處,在場眾人皆是一驚,也不知人群裡這個大言不慚之人到底是何來歷。謝貽香卻是心中驚駭,聽這男子的聲音分明有些熟悉,不禁心中一動,暗道:“難道是師兄到底放心不下,所以一路尾隨到了別失八裡,又喬裝混進了畏兀兒軍隊當中?倘若是師兄來了,什麼神火教的尊者、墨家的護法,全都不值一哂;即便是趙小靈穴道解開、墨寒山親自出手,憑師兄的‘殺氣御刀’,也足夠與他們一戰!”

誰知她和眾人尋聲望去,卻見人群中一個“畏兀兒軍士”摘下頭上的皮帽,露出一張幾近完美的男子面容,約莫只有十七八歲年紀,分明是個極其俊美的漢人少年;但是再仔細看這個少年的雙眼,一對瞳孔卻是暗啞無光,呈灰白之色,難道竟是個瞎子?謝貽香頓時驚詫得說不出話來,心中暗道:“怎麼會是他?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話說在場的所有人裡,除了謝貽香之外,竟無一人認識這個俊美的漢人少年,更不知他為何要混進畏兀兒族的軍隊裡。言思道看清這個少年的形貌後,不禁哈哈一笑,說道:“你是哪家的小娃娃?聽你言下之意,難道竟是衝我而來?”那少年並不作答,邁步走出人群,兩隻眼睛突然往上翻起白眼,將他那對灰白色的瞳孔轉進了上面眼眶,露出下面的眼白,隨後便有一對血紅色的瞳孔從他下面的眼眶裡轉了上來,緩緩掃視著在場眾人。

一時間所有的人皆盡失色,不少人甚至當場驚呼起來。試問一個人的雙眼之中,怎麼可能存有兩對截然不同的瞳孔?眼前這個少年究竟是人還是妖怪?那神火教的積水尊者到底見多識廣,忍不住尖聲問道:“道家雙瞳?”話音落處,墨寒山也是臉色大變,沉聲問道:“難道是道家傳說裡千年一遇的雙瞳妖?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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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仍不理會眾人的詢問,繼續邁開腳步,徑直來到言思道面前,用他那對血紅色的瞳孔死死盯住言思道,臉上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看到這兩人相對而立,謝貽香心中居然生出一絲錯覺,彷彿自己看見的根本就不是兩個人,分明是一隻妖怪和一頭魔鬼;而這一妖一魔,此時此地,終於在這墨塔的第四層“非命”石室裡正式相逢!

言思道的一張胖臉上已是亮光閃閃,也不知是滲出的油脂還是浸出的冷汗,口中卻強笑道:“似這般盯著我看,莫不是看上我了?話說你這小娃娃雖然生得俊美,但我卻沒這個癖好,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這話一出,少年的臉上頓時泛起一陣慍怒,卻又立刻鎮定下來。只聽他終於再次開口,用極慢的語調緩緩說道:“你在謝貽香腦海裡留下的化身,便是被我破去,方才你不是還說想要會一會我?其實我早已在你身邊恭候多時。你聽好了,我叫得一子,便是‘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之‘得一’。我敢保證,從今天開始,你將永遠記得這個名字。”

(本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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