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衙門口那兩扇銅鑄的大門緩緩合攏,謝貽香確定衙門裡已然再無旁人,這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臉上的疲倦之色也隨之愈濃厚。

他今夜的這場升堂問案,當真是雷聲大、雨小,到頭來只是把那捕頭老葉重重責打了一頓,繼而便草草了結,叫那些前來看熱鬧的百姓大為失望。然而這場審案背後的目的,卻是要替自己立威的第一步,從今往後,這整個赤龍鎮上上下下也算是認得謝貽香這個“欽差”的身份了,一經傳播開去,那股“神秘勢力”手下的黑袍人多少也會因此有些顧忌,最起碼不敢大張旗鼓地來和朝廷作對。所以在他們想出新的辦法來對付自己之前,應當算是暫時安全。

所以眼下真正令謝貽香擔憂的,卻是方才在察言觀色間,那吳鎮長以及金捕頭一干人私底下的眉來眼去,分明是沆瀣一氣、暗藏鬼胎,只怕從自己踏足這赤龍鎮以來,這些人早已在暗中監視防範,甚至極有可能便和那些黑袍人是同路。眼下戴七、曲寶書連同那天涯海角閣的海一粟海道長同時失蹤於那場詭異的迷霧中,青竹老人更是因為人稱“騰雲駕霧”的丁家姐妹之死、以及自己至始至終未曾見到的“那個傢伙”之失蹤而膽怯離去,放眼這整個赤龍鎮上,自己當真是舉目無親、孤立無援,只怕再也找不到可以相助自己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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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貽香失落之餘,不禁又想起了師兄先競月。這些日子她在這鄱陽湖一帶明察暗訪,專心尋找朝廷失竊的軍餉,倒是極少想起這位江湖人稱“十年後天下第一人”的先競月,不知師兄眼下又身在何處?

要知道當日湖廣的洞庭大戰結束後,謝貽香因為不屑聞天聽、謝擎輝等人把江望才當做替死鬼的做法,所以在莊浩明墳前殺死江海幫幫主李惟遙後,便再不曾與聞天聽一行人相見過,自然也沒去見過師兄先競月。此後她孤身上路,依照江望才和莊浩明提及的“鄱陽湖、老爺廟、陰兵舞、混沌獸”這條線索,輾轉反覆來到這赤龍鎮上,這才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的局面,最終落入眼下的困境中。

倘若自己當時不那麼逞強,先在嶽陽城裡和師兄先競月先行會面,再一同前來這江西鄱陽湖查案,以先競月那一招曠古爍金的“獨劈華山”,自己此刻又如何會這般束手束腳、受人欺凌?她不禁暗自思索道:“以往我每遇到什麼危險,師兄總是會在最危機的關頭出現,助我扭轉乾坤、反敗為勝。真不知這一次他是否也會從天而降,忽然現身相助自己?”

只可惜謝貽香的這一希望卻是要落空了。她並不知道,就在自己這般思量的時候,遠在千里之外川蜀大地上的先競月,此刻距離死亡不過是一步之遙:

先競月最後看了一眼自己那柄漆黑的紛別——已然從中斷作兩截的紛別——然後暗自嘆了口氣,緩緩閉上自己的雙眼。

對此,謝貽香自然不知,公堂中的她剛想起先競月不久,卻又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另一個——那個自己親手從天牢中放出的“魔王”、是敵非友的言思道。

直到此刻謝貽香仍然想不明白,那日她所親臨的姚家古宅夢境當中,那些個無臉人和腦袋前後都是馬尾辮的“她”,究竟是想向自己傳遞什麼樣的寓意?雖然自己已在姚家古宅中找尋出了數十具屍體,卻無疑只是冰上一角,始終未能參透其中的玄機。當中唯一能讓自己確信的線索,便是夢醒之後聞到的那股煙味。要知道雖然自前朝海禁一開,中原之地多有吸食菸草之人,但謝貽香心中的直覺卻堅定地告訴自己:那股煙味一定是言思道留下的味道。

既然言思道也介入了此間之事,依照他的本事,多半便是眼前這一切事情的幕後設局人。而這言思道究竟是如何透過自己的夢境傳遞來姚家古宅的資訊?他的真身如今又身在在何處?正如莊浩明曾經所言,這言思道有著“一入凡塵,百態無相”的本事,謝貽香也親眼見識過他那精妙絕倫的易容之術,好幾次若非言思道故意亮出他身上招牌一般的旱菸杆,只怕自己也沒辦法將他從茫茫人海裡辨認出來。

難不成那言思道一早便已偽裝成這赤龍鎮上一個不起眼的角色,繼而悄然潛伏到了自己身旁?想到這一,謝貽香不由地精神一振。這言思道雖不是什麼善類,和自己更不是同路之人,但是比起眼下赤龍鎮裡這些撲朔迷離的懸疑,在謝貽香的內心深處,非但並不排斥這個言思道,反倒隱隱感一種莫名的安慰。

想到這裡,謝貽香臉上突然感到一陣滾燙,所幸此刻這空蕩蕩的赤龍鎮衙門裡便只有她一人。當下她連忙收回心神,暗罵自己胡思亂想。其實方才自己之所以要將那吳鎮長、金捕頭等人支開,堅持孤身留在這衙門裡,倒不只是為了能夠好生歇息一宿,而是有個更為重要的目的,那便是要去查閱這間衙門裡存放著的所有公文。

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便是像赤龍鎮這樣的小鎮,只要有縣丞駐守,每年便要向朝廷定期彙報。當中大到錢糧賦稅,小到戶籍人頭,無論是上呈朝廷還是自己記錄留檔,一定會有相關的公函文書留下。謝貽香在這赤龍鎮上待了一個多月,對當中的情況早已瞭解得清清楚楚,此刻自己身在的這間赤龍鎮“衙門”,雖然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朝廷衙門,但吳鎮長和金捕頭一干人等平日裡便是在此地辦公,所以為了能讓他們辦起差事來更方便些,那些相關的公函文書,只可能是存放在這個所謂的赤龍鎮衙門裡。

謝貽香雖然有如此打算,倒也並未對此舉動報有太大期望。方才在公堂上看那吳鎮長和金捕頭私底下的舉動,自然都是無比精明之人,又怎會在這衙門裡留下什麼重要的公文?即便是他們一時糊塗,當真在這衙門裡存放了什麼要緊的東西,此刻又怎會放任自己孤身留在此地而不加干涉?所以謝貽香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認認真真地查閱這衙門裡存放的一切公文,看看能不能從中找出些什麼蛛絲馬跡,從而現吳鎮長和金捕頭的秘密,甚至堪破整個赤龍鎮的秘密。

而此刻夜深人靜,這赤龍鎮衙門裡又只剩謝貽香一人,正是她故意安排出的天賜良機。但是謝貽香畢竟只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此刻孤身一人身在這空蕩蕩的衙門當中,多少還是有些隱隱感到害怕。

當下她一面悄然往後堂方向走去,一面在心中暗罵道:“既然言思道那廝已然參與此間之事,甚至極有可能還是幕後的佈局之人。真不知這傢伙究竟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肯現身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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