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少女並肩而行,一個天青色長裙,揹負天青色油傘,風姿綽約,猶如雨後青蓮;一個緋紅色短衣,腰懸緋紅色短刀,粉妝玉琢,恰似雪中紅梅。惹得一幹路人競相觀看,評頭論足。

謝貽香眼見寧萃依然揹著那把青色油傘,忍不住問道:“我見寧小姐身手不凡,不知是師出何門?”

寧萃笑道:“別小姐前小姐後的,三小姐若不嫌棄,叫我一聲萃兒便是。”說著,她反手拍了拍身後的那把油傘,反問道:“三小姐可曾聽說過東海普陀山?”謝貽香恍然大悟,說道:“原來寧小姐是普陀山潮音洞的高徒,失敬失敬。”

當年謝貽香跟隨師父學藝時,曾聽刀王提及過,說是盛唐年間,中原與東瀛、高麗互通,開闢出海上絲綢之路。而普陀山正是在這條海上絲路的必經之處,甚是繁華,於是便有一位前輩融合了三國武學之長,創出了潮音洞一派的絕技。聽聞派中的男子多以扇為兵刃,女子則多用傘,講究的是開則為守,合則為攻。

寧萃見她一語便道破了自己的師門,臉上露出欽佩之色。謝貽香看她神情,知道自己說得不錯,信心一足,又繼續說道:“那晚大雨不絕,寧小姐你撐傘遮雨,便取了守勢,這才讓那吳盛西有機可乘,不知我說得對不對?”

寧萃已高高翹起大拇指,臉上卻佯怒道:“三小姐依然叫我寧小姐,看來是嫌棄我,不想交我這個朋友。”謝貽香不禁笑道:“你年紀比我大,我如何敢這麼稱呼,倒像是使喚丫頭一般。再說了,你不也一直管我叫三小姐麼?”說完這句,兩人同時笑了起來。

當下兩人互報了年紀,以姐妹相稱,滿嘴不著邊際地聊著。轉眼行了大半條街,來到一間精緻茶樓外,寧萃便當先領頭,走這間茶樓。謝貽香跟她上到二樓,不禁笑道:“原來是這間‘香釅居’,這裡的茶沏得又香又濃,閒暇時我常同師兄來此茗品,想不到姐姐也喜歡。”

寧萃好奇地問道:“你師兄便是那人稱‘江南一刀’、十年後的天下第一人,大名鼎鼎的先競月麼?”不等謝貽香回答,她又搶著說道:“據說他少年成名,刀法直追其師刀王,前途不可限量,和妹妹你並稱為‘紛亂別離,競月貽香’,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只恨我來京三個多月,卻是無緣一見。”

謝貽香聽寧萃這般吹捧先競月,還把自己也拉扯進去了,大是尷尬。眼見樓上並無其他客人,她便找了張靠窗的桌子入座,笑道:“他又不是某些手握民生大權的官員,要見上一面,又有何難?改日我約他出來便是。”要知道那夜兩人初遇,寧萃便提到了自己師兄,此番已是第二次提及,她不禁試探問道:“是了,似姐姐這神仙般的人物,不知可有意中人?”

卻見寧萃臉上微微一紅,嘆了口氣。她從懷中摸出一張潔白的紗巾來,輕輕擦拭著桌椅,嘴裡幽幽說道:“這些年來江湖飄零,我倒還真沒遇見過看得上眼的男子。”

謝貽香不禁微微一怔,心想這位寧小姐倒是驕傲得緊。寧萃將桌椅擦拭了一遍,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又說道:“我和妹妹一見如故,便實話實說了,還望你莫要見怪。你師兄先競月雖然是少年英雄,人中龍鳳,但據說他狂妄自大,驕橫無比,因此在我眼中,他只怕還算不得完美無瑕。”

謝貽香心道:“那是因為你沒見過先競月,像他那般的人物,縱然有些傲氣,也是理所當然的。”嘴裡卻笑道:“姐姐這話也不錯,似你這般的人物,當今天下恐怕還真沒有哪個男子配得上你。”

她這倒不是違心之說,眼前這寧萃不單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貌,舉手投足間更是儀態萬方,顧盼生姿,確是她所見女子中最美的一個。相比之下,即便是已貴為王妃的謝家大小姐謝洵芳,當年公認的金陵第一美人,似乎也略有不及。然而話剛出口,謝貽香心裡竟然生出一個莫名其妙的念頭:“想來這天下間,恐怕只有言思道那般人物,才配得上這位寧小姐了。”

只聽寧萃笑道:“倒也不是什麼配得上配不上,我追尋的是海闊魚躍、天高鳥飛的那種無拘無束,容不得有絲毫束縛,單憑這一點,恐怕這天底下就沒人敢娶我了。”

謝貽香調皮地說道:“那是姐姐還沒遇到自己的姻緣,等你找到值得長相廝守之人,即便是束縛,也是心甘情願的。”

兩人談笑片刻,竟不見有人上前奉茶,卻是那茶博士見到寧萃這般美人,看得傻了,遠遠呆立在旁。寧萃眼見四周毫無異狀,收起笑容,從長袖中摸出一張疊得只有茶杯口大小的紙來,鄭重其事地交到謝貽香手中。

兩人談笑片刻,竟不見茶博士上前奉茶,卻是那茶博士見到寧萃這般美人,看得傻了,遠遠呆立在一旁。寧萃眼見四周再無旁人,頓時收起笑容,從長袖中摸出一張字條,疊得只有茶杯口大小。她略一思索,當即將這張字條鄭重其事地交到謝貽香手中。

謝貽香大是不解,輕輕將字條展開,只見上面字跡娟秀,密密麻麻地寫滿蠅頭小楷,似乎是一份名單。寧萃已低聲說道:“說來妹妹莫要怪罪,我是在徐大人府中發現的這份名單,因感到其中有異,便背地裡偷抄了一份。你且看看上面謄抄的這些名字,可有什麼特異之處?”

謝貽香目力極好,一路讀下來,那名單上的兩百來號人中,赫然有徐緬榕的名字,不由得皺起眉頭。等謝貽香看完名單,寧萃才問道:“妹妹可看明白了?”

謝貽香抬眼望向寧萃,緩緩說道:“如今橫行京城的撕臉魔,先後總共殺死三十七個人,我曾細查過刑捕房的資料,這些被害者之間絕無任何關聯,甚至沒有一絲的共同之處。但是此刻這三十七人居然同時出現在你的這份名單裡,這究竟是一份怎樣的名單?”她雖然努力將這番話說得平靜,但依然掩飾不了內心的驚異,讓她的話音也有些微微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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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萃沉默了片刻,說道:“我在徐大人府中看到這份名單時,因為有緬榕在上面,當時也是驚訝萬分,便和你此刻一般。我記得很清楚,這份名單的原件封套上,本是蓋滿了印鑑,落款則是:‘都尉府奉命緝查叛黨名冊’。”

“叛黨?”謝貽香腦中巨震,心裡念頭已飛快地轉動起來:“緬榕乃是史官徐大人之女,怎麼可能是叛黨?而‘都尉府’則是皇上暗地裡的私密隊伍,所行之事皆由皇帝直接授意。若真如寧萃所言,那麼這份落款為‘都尉府’的‘叛黨名單’,自然也就是由皇帝親自批閱的。而被撕臉魔殺死的三十七個人,全部都在這份名單上,莫非……”

雖然這個念頭極其膽大,但這似乎才是最好的解釋:“莫非所謂的撕臉魔,竟然是皇帝派出追殺叛黨的殺手?有資格替皇帝殺人的,放眼全天下,便只有皇帝直屬的親軍都尉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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