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散落,言思道將渾身上下沐浴在這朝陽當中,誇張地伸了一個懶腰。他將煙鍋裡的菸絲點燃,深深吸了一大口,在肺中醞釀了許久,才緩緩吐出一縷淡淡的煙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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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的章老太爺搓著一雙枯乾的大手,望向東面那嶽陽城牆上半輪初升的旭日,喃喃說道:“此間氣息凝集,殺機暗起,當中必有高手坐鎮。先生需得小心為上,切莫輕舉妄動。”

言思道淡淡地一笑,說道:“倒也無妨。”他隨即遞出手裡的旱菸杆,用旱菸杆將面前那兩道殘破的木門推開一線,側身踏入了木門後面的庭院。

此地便是朝廷十多年前所設立的嶽陽府衙了,眼下言思道和章老太爺兩人一前一後踏入其中,原以為裡面必定是一片荒廢的景象,卻不料竟是出奇的整潔。只見乾乾淨淨的大青石地面上,連一片落葉也看不到,彷彿是剛剛被人用心清掃過一般。

言思道吞吐著嘴裡的煙霧,回頭對那章老太爺笑道:“看來我猜測得果然不差,今日你我是來對地方了。這不,花徑緣客掃,蓬門為君開,看來此間的主人,早已擺好了迎客的禮數。”

章老太爺太爺緩緩點了點頭,他活了一大把年紀,什麼風浪沒經歷過?心知這個“蕭先生”這句話看似在與自己談笑,實則多半是心裡沒有底氣,這才想借說話來稍作緩解。他當即回答道:“先生料事如神,老朽佩服至極。既然對方已然擺下架勢,不知先生有何打算?”

言思道冷笑道:“還是那句俗話說得好,強龍尚且不壓地頭蛇。此刻我既是‘來者’,自當忍辱負重、伺機待發方為上策。嘿嘿,不過那方東鳳既然號稱洞庭湖的首席智囊,分明又已經算準了我要來,自然也能想到這一點。”他不禁又吸了一口旱菸,繼續說道:“所以今日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步步先發制人,否則還鎮他不住了。”

說到這裡,言思道心意已定,當即大聲叫道:“方東鳳,迎客了!”

此刻那庭院正面,乃是一間廳堂所在,也便是府衙內過去的公堂。伴隨著言思道這一呼喊,那廳堂裡面立時便有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傳出,微笑著說道:“想必這位便是近日來名動嶽陽城的蕭先生了。在下久仰先生大名,深盼可以得見尊容,如今閣下既然來了,便請進屋一敘。”

耳聽這個聲音雖是平和之極,當中卻隱隱有一種指點江山、扭轉乾坤的威嚴,而且言辭極具煽動之力,與自己所設想的方東鳳竟是大不相同,言思道不禁有些驚訝。當下他大步走向公堂,剛一踏上門口的青石階梯,已然想通了了其中的緣由,不禁開口笑道:“我當是誰,原來卻是洞庭湖主現身此間,看來我等真是不枉此行了。”

說著,他一步一步踏上石階,邊走邊說道:“只可惜尊駕雖能統領湖廣十數年,造福一方的百姓,卻終究是名不正、言不順。所以還請恕我不敬,在此要斗膽稱尊駕一聲‘江兄’了。”

說著,言思道抬步踏進公堂,但見晨光熹微之中,屋內四角還燃燒著四盞碗口大小的油燈,映照著左首、正中、右首三個席位,分別放置著三條紅木几案,每張几案上只有一壺清茶,一個杯子。而正中的那個席位,恰好在那塊殘破不堪的“公正嚴明”匾額下,此刻正坐著一個瘦小的老人,一頭白髮高簪,兩隻細眼緊閉,彷彿睡著了似的。言思道心中立刻一動,暗道:“這個老頭渾身上下看不出有絲毫特異的地方,卻能在我面前裝聾作啞,穩若泰山。能有如此氣度者,必是這‘洞庭一鳳’方東鳳無疑了,也便是薔薇刺之前見過的什麼‘陸大人’。”

卻見眼下坐在左首席位上的那人忽然站起身來,向言思道抱拳笑道:“不料這位翻雲覆雨的蕭先生,原來卻是這般年輕,倒是令人吃驚不小。在下江望才,請教先生的大名。”

要知道言思道自從昨晚弄亂了偽裝,此刻倒也不再扮老,反而變成了個相貌平平的青年,隨意穿了件灰撲撲的長袍,也不知這是他的真面目還是另一副偽裝。眼下聽得江望才發問,言思道這才轉過頭望向江望才,眼見這江望才面如冠玉、三縷長鬚及胸,竟是一副斯文儒雅之態,不禁笑道:“久仰久仰,初次相逢,不料江兄原來也是這般年輕的模樣,同樣令人吃驚不小,倒是叫我想起一個人來。此人也是依山傍水割據一方,就連神采打扮,也與江兄相若。說起來想必在座諸位也聽說過此人的名頭,便是那昔日水泊梁山之主,號稱白衣秀士的王倫王頭領。”

言思道嘴裡調侃著,雙眼已飛快地掃視了一眼屋內,但見除了正中的席位的小老頭和左首席位上的江望才兩個人,整個公堂當中,便只有一個身形魁梧的老者,正低著頭站在江望才身後,似乎是江望才的貼身護衛,此外便再無旁人了。至於右首邊那個空著的席位,多半是替自己準備的。

江望才眼見這姓蕭的年青人非但不肯透露自己的姓名,反倒將近來坊間裡多有流傳的《江湖豪客傳》中,那水泊梁山的白衣秀士王倫與自己相提並論,分明是在暗諷自己被鄭千金謀逆篡位一事,不禁心中大怒。他臉上卻不動聲色,依然微笑道:“想不到蕭先生年紀輕輕,卻是好利的一張嘴,江某在此甘拜下風了。”

似江望才這般聲望地位,居然一言之間便向言思道這麼一個年青人認輸,可謂是拿得起放得下,果然是洞庭湖之主的風範。言思道一時倒也有些佩服,當即拱手說道:“在下姓蕭,單名一個德字,便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的‘德’;草字麋飛,乃是取自‘麋鹿興於天下,逐鹿者意興遄飛’之意;號樂水居士,自然便是‘仁者樂山,智者樂水’之意了。”頓了一頓,他又補充道:“不過這卻只是個假名罷了。”

那江望才微微一怔,不料這個年青人雖然話語間有些輕狂,倒也還算坦誠,不禁對他生出一絲好感。當下他伸手遙指正中席位上的那個小老頭,笑道:“這位便是我洞庭湖的軍師,方東鳳鳳老先生。方才我與鳳老先生兩人閒來無事,正商量著準備要玩一局投壺之戲。有道是相請不如偶遇,既然先生來了,不如我們三人便一同下場,胡亂玩上幾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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