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從不輕易殺人,沈冽道:“為求自保,不叫殺孽,對方在為其傲慢無知付出代價,他們不知惹得是何人罷了。”

夏昭衣莞爾,看向沈冽單薄的衣衫:“你的外衣給了我,你冷嗎?”

“不冷。”

昨夜很冷,但怕遇不到她,或她已出事,所以一路攀爬,奮力上山。

後在殿中一見,那一眼一瞬,他好像忽然被拉至人間煙火之中,不再身處孤島或高嶺。

所以冷不冷的,不重要了,他都忘了什麼叫寒意,只不舍憐惜她這一身的傷。

夏昭衣笑了笑,跛著腳,朝山崖邊走去。

天清氣明,春花爛漫,視野能見度極大,天的盡頭,是遼闊的熙州大地。

那些城池村舍,江流丘陵,興盛生長的莊稼,都盎然在廣袤天地中。

想到一些事,夏昭衣回過頭去:“你的信……”

“我的信……”

沈冽幾乎同時開口。

夏昭衣止住,等他說。

“我去了一趟西北,在振武營見到了你兄長,不過是暗中去的,他不知我到過。”沈冽說道。

“他過得可好?”

“很好,”沈冽淡淡一笑,“本就是將帥之才,統兵之人,周圍士兵待他如兄弟,親厚之間,還有敬畏恭敬之心。”

二哥被誇,夏昭衣嫣然而笑,與有榮焉:“二哥過得好,那真好。”

“他與你通訊,可說得多?”

“通訊都少,說的便更少了,信中客套拘禮,總有一層紙在,”夏昭衣笑嘆,望向天地,“二哥大約,只喜歡我姐姐,不喜歡我吧。”

“……”

頓了頓,沈冽道:“一去一回,路途耽誤,待我寫好信,信使送我的信離去,又遇田大姚兵馬南下,於是回頭繞路,中間又耽擱了。”

原來如此,夏昭衣心道,竟然是這樣。

而他們都是在外一個州省一個州省奔波的人,他們的信,還需先送到中轉之處,再交於各自手中,如此又要良久。

但思及那陣子因收不到他的信而彷徨,夏昭衣覺得,那會兒的自己像是著魔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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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湯這時好了,咕嚕嚕冒泡,沈冽轉頭望去,快步去處理。

夏昭衣跟去,看著他的熟練手法,她忍著腿上傷口被拉扯的痛在一旁坐下。

“估摸這會兒,漫山遍野都會是追兵,”夏昭衣道,“找來這裡,只是時間問題。”

“不怕,棧橋這頭被我砍了,若是人多,走至橋中一半,橋便會斷。”

夏昭衣點頭,接過他遞來得魚湯和剛削好的筷子,低頭嗅了下:“好香。”

“只有幾味香草,鹽都沒有,只能將就了。”

“說來,你為什麼會來熙州呢?”

沈冽面不改色:“支爺在這。”

“噗,哈哈……”夏昭衣笑起,“差點忘了這人兒,支爺兒,哈哈……”

沈冽被逗笑,在她身旁坐下,方石太矮,以至於他的長腿不好曲,只能一曲,一往前。

“他還在信上與我說,壽石那會兒,你還殺了錢遠燈。”沈冽說道。

“然後前些時日,支離還將錢日安給揍了,不過也不知那公主為何會將此事與他們皇家臉面聯想到一塊。”

“理解不了,便不理解,”沈冽烏黑明亮的眸望著她,“你先趁熱喝湯,喝完我與你說夏家軍的事。”

“嗯,好。”

春風迎面,吹拂著他們,沈冽看了她一陣,不敢多望,怕好運用盡,於是轉眸眺向遠處山野。

茂盛竹林招展,迎風成片而舞,一時分不清,西北連日殺戮是夢,還是此時此景是夢。

魚湯很鮮,但,是魚都腥,不過吃完漱口的水沈冽已備了。

提及夏家軍,沈冽的建議是,當說仍需說,久瞞不妥,不論是夏昭學還是夏家軍,他們都有知情權。但如果要說的話,不急於一時,可先與夏家軍的幾位核心將領通氣。

以及,沈冽還關心得一點,他們待她如何。

“很好的,”夏昭衣笑,“全軍上下,待我都好,倒是我,有時候很兇。”

“這倒無妨,為軍統帥,威嚴不可少。”

“你也是一軍統帥了,你的兵,好帶嗎?”

沈冽一陣頭疼,一字評價:“虎。”

“聽上去威風,怎見你神情不喜?”

“虎頭虎腦的虎。”

“……哈哈哈!”

夏昭衣放下碗,看了看附近建築,仍想去走走,沈冽便起身相陪。

整個山頭的建築以淡色基石為主,偏白,每一處的臺基上都有諸多繁巧精緻的雕刻,斗拱皆為平坐樣式,智巧靈活。為使結構塑工精美,木料石料用得很是浪費。

想到這麼大一座道觀,荒棄於山林,夏昭衣連聲道可惜。

“你近來對建築,多有研究?”沈冽邊走邊問。

“因為我身旁多了一位有趣的姑娘,姓蘇,平日和她暢聊,使得我也偏愛觀察周圍景緻。”

“如此,充實豐盈,挺好。”

“對了,那支爺來熙州,是何打算?”

沈冽被問住了。

支爺是他的藉口,不是支爺想來,而是他想來。

本是想去盤州或者華州,但提前收到支離的信,說約了師姐去明臺縣,故而沈冽才改道,且讓季夏和先來熙州。

不想說謊,沈冽只好如實說:“其實,是支離要我來得。”

“是他?也是,”夏昭衣道,“他常年唸叨沈大哥,這次他終於下山,想見你也不奇怪。不過這支離,他想見你,該他去找你,竟還讓你跑這一趟。你待他倒是也好,竟還真來。”

“……因為他說,你也會來。”

夏昭衣微頓,轉頭朝他看去。

沈冽心猿意馬,緊急之下,道:“有些事情,寄信太慢,不如人至跟前。”

“難為你,因我一信,還跑去西北,”夏昭衣微微一笑,“沈冽,雖然你聽膩了,但我還是想謝謝你。”

“不膩。”沈冽也笑。

話音方落,忽然有一道清脆響聲自一旁大殿中傳來。

這無人之地,驟然而起的動靜,著實嚇人。

不過夏昭衣和沈冽在通常情況下皆是處變不驚的性子,二人回頭看去,沈冽沉眉:“我去看看。”

“你小心點。”

“嗯。”

沈冽快步離開。

夏昭衣手指輕動,大凶。

她跛著腳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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