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老太太知道。

這件事情,從她找到蕭子陌開始,便註定她是輸家。

她根本沒有還手的餘地。

蕭玉盛死後,她的身子並未如她所料那般痊癒。

或許從那個時候開始,她便踏入了一片沼澤地,再也不能轉身。

後來,蕭玉軒的腿腳康復,而她派去姑蘇的棋子,一個接一個的消失……

漸漸地,所有事情都不在她的掌握中。

而她身邊,卻沒有一個可以商議事情的人。

蕭老太太猶豫了很久,在得知蕭應景依舊固執不願意聽從她的吩咐後,她對蕭應景的厭惡到了極致。

從前的溫姨娘是如此,現在的蕭應景依舊是如此。

兩個冥頑不靈的東西。

她想,既然這個孩子不為她所用,那麼就徹底的毀了他。

她從蕭子雯的口裡得知了顧氏的事情後,又找到了蕭子陌。

蕭老太太自知自己並不是什麼聰明人,所以她乾脆將這個事情交給蕭子陌去處置。

她跟蕭子陌說,“如果這件事情你辦好了,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蕭子陌淡淡一笑,“我想要的,祖母真的都給?”

“對。”她回答。

蕭老太太想,蕭子陌最想要的,無非是好陸家退親。

到了現在,蕭老太太才知道蕭子陌想要的——無非是親自毀了一些人。

蕭子陌不喜歡現在的蕭家,蕭子陌要將她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揭發在眾人眼前。蕭子陌不願意再當他們的棋子,想要掙脫這個束縛……本來溫順乖巧的蕭子陌,現在卻成了蕭家最離經叛道的一個孩子。

即使蕭老太太現在知道蕭子陌背叛了自己,卻依舊不太在意。

因為她輸了,徹底的。

蕭老太太苦笑,閉上雙眼不再說話。

從沒有到得到,這個過程雖然辛酸,可是最後的一刻若是成功了,會無比的喜悅。

從一個人變成兩個人,再組成一個家。

有人問你冷暖,知你喜怒哀樂……更是時刻將你放在心上,視你若珍寶。

情長到老。

蕭老太太並沒有阻止蕭子雯離開,因為她知道自己大限將至。

她其實在很久以前,便已經形同一具會走動的屍首。

她弄丟了那個待她極好的男子。

蕭老太太慢慢地睜開眼,將手裡的那半本書丟在了桌上,那是她找了一輩子的東西,此時卻再也不能入她的眼了。

縱使能長生又能如何?

她每日要聞這些她並不喜歡的香料,要躲在暗無天日的屋內,怕陽光的照射。身邊永遠是冷冷清清的,夜裡更是沒有人聽她呢喃,每日清晨也沒有人會一大早就去院子裡,採下新鮮的花擺放在她醒來便能看到的地方。

“棟哥。”蕭老太太輕聲嘆氣,“其實我沒錯。”

她不認為自己錯了,起碼她還活著,而他卻不在了。

這一夜,蕭老太太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了自己年輕的時候,嫁給了蕭棟。

那時,蕭棟剛考取了功名,還未在京城站穩腳跟,兩個人的生活並不富裕,卻很悠閒。

她有了身孕,坐在廊下曬陽光。

蕭棟從外走了進來,那張俊俏的容顏上,帶著淺淺的笑。而他的手裡,還握著剛採下來的荷花,他說,“麗華,你喜歡嗎?”

粉嫩的荷花,映襯的他更是奪目,面若冠玉。

那時的陽光雖然刺眼,但是卻照的她渾身暖洋洋的,周圍瀰漫的是她最喜歡的花香,而蕭棟就俯身將面頰貼在她的腹部,笑著對她說,“麗華,孩子動了。”

“麗華,以後我和孩子,會一直陪著你。我們以後都這樣,好不好?”

然而,她卻不能回答夢境中的人。

物是人非,滄海桑田。

……………………………………………………………………………………

這件事情,雖然蕭家的人想要極力的隱瞞,但是陸家那邊卻依舊走漏了一些風聲。

外界傳言,蕭家大爺和蕭家四爺不和,生了嫌隙。最後,蕭子陌更是差點殺害了蕭子魚和陸長鳴,結果後來卻作繭自縛,導致她自己沒了性命。詳細的經過,陸家人雖然沒有說出去,但是人云亦云,這話傳的到後面,便愈發難聽和怪異了。

然而也在這個時候,白家小爺和蕭子魚的親事,終於定了下來。

一早,蕭四爺便在自己的新宅裡接到了萬啟帝的旨意。

他看著手裡的聖旨,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雖然如今只是定親,可是一轉眼,女兒也要嫁人了……到時候,他的身邊便只會剩下妻子陪伴。

蕭四爺覺得很無奈,轉身便朝著內室走去。

眼看已是晚秋,就要入冬了,空氣有些畏寒,有幾枝枯枝從牆角溢位,瞧著十分的蕭條。

顧氏親自從蕭家移植過來不少花木,卻不能每一株都照顧周全。

她看著枯萎的花木,皺眉想著來年開春,要在院子裡再培育一些新的花木。

顧氏想的入神,在看見蕭四爺進屋後,便笑著指了指擺放在自己身前的東西,“你看看,這是白家管事送來的山茶花。”

顧氏顯然是真的喜歡,手上的動作也是小心翼翼。

蕭四爺見顧氏笑著,心裡的鬱悶,也開始逐漸消散。

其實,蕭子陌那件事,的確是他的疏忽。

如果不是白從簡安插了人在蕭家,他的女兒蕭子魚怕是會遇見意外。蕭四爺雖然十分介意,白從簡太喜歡插手蕭家的事情。但是卻也明白,這大概是真的在乎自己的女兒,所以才會那麼的謹慎。

他不如白從簡心細。

想到這,蕭四爺多少有些沮喪。

昨兒,萬啟帝在見到他的時候,又和他說兵部尚書老了,問他又什麼看法。

蕭四爺皺眉,沒有回答。

萬啟帝笑,“傳言終究是傳言,無論什麼傳言,朕都不會聽在耳裡。朕只是覺得,你驍勇善戰,這個位子很適合你。”

若是他人,在聽了這句話後,怕是很十分的高興。

可是蕭四爺卻明白,福兮禍之所伏。

他不認為這是什麼好事。

“應景?”顧氏見蕭四爺不說話,疑惑著問,“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事讓你煩心了?”

蕭四爺苦笑著將聖旨遞給顧氏,“陛下問我,可選定日子了?”

“可是燕燕還小,我想留她幾年,不想她一及笄就嫁到白家。”蕭四爺皺眉。

女子及笄便可以嫁人,但是蕭四爺卻覺得,孩子太小了。

嫁入白家會受苦。

顧氏聞言笑了笑,“那你還能留她一輩子?”

顧氏和蕭四爺成親的時候,十七。

轉眼,她和蕭四爺已經過了半輩子了。

顧氏和蕭四爺成親的時候,她便知道,自己的兒女長大了,會離開他們的身邊。到了最後,能陪著她走完這一輩子的人,也唯有自己的枕邊人。

“我捨不得!”蕭四爺回答。

顧氏嘆了一口氣,繼續修剪茶花的枝葉,“我和你一樣,也捨不得。不過,白府離我們這裡也不遠,你若想她,我便多去看看她便好。”

顧氏雖然這樣講,卻也明白,女兒出嫁後,一切都會改變。

往後,女兒會冠夫姓,成為白家的人。

想著,顧氏的眼眶也漸漸地紅了。

“我知道了。”蕭四爺見顧氏有些難過,便立即轉移了話題,“小茴,子雯現在怎麼樣了?”

顧氏聞言嘆了一口氣,“不知道。大哥他們派了那麼多人去找,依舊沒有她的行蹤。”

前幾日,蕭子雯像是從這個世上突然消失了一樣,再也沒有出現在眾人眼前。

本來指望著讓蕭子雯去替代蕭子陌出嫁的秦氏,在找不到蕭子雯後,嚇的大聲哭了起來。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秦氏是真的在乎蕭子雯。

然而顧氏很清楚,秦氏心裡想的,無非是讓蕭子雯去陸家賠罪。

畢竟,陸長鳴在經歷過這次事情後,膽子變得更小了,誰都不願意再見。似乎是真的害怕了,有人會殺了他。

雖是個傻子,卻也知道了恐懼是什麼感覺。

他本就痴傻,如今性子怪異,更是難以娶妻了。

顧氏在知道了秦氏的想法後,十分的震驚。

她怎麼也沒想到秦氏還是如此的執迷不悟。

已經沒了一個女兒,還要再逼死另一個……

不過,這終究是秦氏的事情,顧氏再不喜歡秦氏的做法,卻也無能為力不能插手。直到後來,蕭子雯突然消失了……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找不到也好!”蕭四爺說,“總比去陸家好。”

找不到,起碼證明還活著。

顧氏站起來,將手上的泥土洗乾淨後又說,“子雯是個聰明的孩子,她知道要怎麼做。”

在臨行前,蕭子雯其實曾來找過顧氏。

她拿出一封信函遞給顧氏說,“四嬸,如果有朝一日,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便用信裡寫的方式來找我。不過,身世這個東西,也不用太執念了。緣到了,便會再見。”

顧氏吃驚的看著蕭子雯。

“你不用驚訝。”蕭子雯像是知道顧氏想什麼似的又說,“我能算到,只是有些事情我也不能多言,說多了……我會倒黴。”

顧氏皺眉,半響後才說了一句,“多謝。”

顧氏從蕭子雯的手裡接過信函,又問,“你,往後打算怎麼辦?”

顧氏是真的擔心蕭子雯的以後。

陸家並不是什麼好去處!

“我想出去走走。”蕭子雯眉眼裡難得帶了一絲笑,宛若春日裡的紅梅,她的聲音溫和,“走的越遠越好。”

當時的顧氏以為蕭子雯只是隨意的說說,畢竟蕭子雯一個弱女子,能去哪裡走走?她想,蕭子雯頂多去京郊的莊子上散散心,等秦氏冷靜下來後,怕是又會回來京城。

然而蕭子雯這樣說,卻也這樣做了。

蕭子雯所謂的出去走走,便是徹底的離開京城。

蕭子雯像是有人在幫她似的,走的時候悄無聲息,若不是後來送膳食的丫頭發現她不在屋內,估計沒有人知道她已經離開了蕭家。

不過,具體是誰幫蕭子雯,還做的如此天衣無縫,顧氏卻不知道了。

無論是幫蕭子雯,顧氏覺得蕭子雯的離去,或許對於蕭子雯而言,是最好的結果。

顧氏不知道蕭子雯是如何離開的,彼時坐在蕭子魚院內的梅錦雪也不清楚。

她看著不遠處的蕭子魚,淡淡地說,“燕燕,你說三小姐是怎麼想的?這個時候居然離開了,也不怕惹人閒話。外面已經有人說,蕭子陌的死和三小姐有關係!你說,一個啞巴,能做點什麼呢?

蕭子魚抬起眼,看著梅錦雪說,“外面的話,你也信?”

謠言永遠是謠言,而中傷人的謠言,永遠也不會因為一個人澄清後,就徹底的消失。

人們,最喜歡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一個人的行為和想法。

即使蕭子雯沒有在這個時候離開蕭家,怕是也會傳出其他的謠言。

“有些信。”梅錦雪莞爾一笑,神情裡帶了幾分試探,“你和白小爺,真的,定了?”

梅錦雪覺得這門親事,的確有些出乎意料。

她曾聽父親提起過這位白小爺,是位厲害的人物,雖然年少,卻老謀深算。

她怎麼也沒想到,蕭子魚和這位白小爺,居然定了親。

太奇怪了。

這兩個人的性子,明顯差了個十萬八千裡。

蕭子魚沒有回答她,而是點了點頭。

這次,她落水後,白從簡在她身邊陪了她許久。

她問什麼,白從簡都會回答,而且沒有半分隱瞞。

他那雙漆黑的眼眸一動不動的盯著她,似乎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什麼來似的。

是她從未見過的深情。

而她,卻拒絕不了這樣的深情。

前一日,她去了白家。

她問白從簡,“從前,你為何不願意告訴我這些事情?”

白從簡回答,“我小看你了,你很堅強。”

蕭子魚皺眉,“我以前,是真的想忘了你。”

恨,卻又不捨得動手殺了這個人。

懦弱的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忘記。

白從簡莞爾一笑。

與此同時,不知從哪裡吹來了一陣微風,撩來了淡淡的花香,白從簡抬起手裡的紙扇緩緩開啟,遮住了院外站著的下人們的目光,然後在她的耳上輕輕一吻,說了一句,“這樣,你還會忘了我嗎?”

他的聲音本就好聽,此時刻意壓低了聲音後,更是讓蕭子魚的腦海裡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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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他也曾這樣說,“不許忘了。”

不同的是,一個是夜晚,一個是白日。

最後的她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落荒而逃。

那壺剛煮好的茶,也沒來得及喝。

想到這些,蕭子魚的面頰又浮現起了一絲紅暈。

在一側的梅錦雪看見蕭子魚的神情後,暗暗的嘆了一口氣。

她趴在桌上,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似的,過了許久才幽幽地說,“你都定親了,可是玉竹,卻不願意見我了!”

她今日是來見蕭玉竹的,結果卻被來福和來旺堵在院外。

這是之前從未有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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