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華品階最高的武將是位列正一品的大將軍,此時芮如閔被害不久,此位出缺。而大將軍往下便是四位從一品的四方將軍了,分別是植林將軍布舍一、楚南將軍歐祿海、晟郡將軍葛勁棠及駐北將軍趙乾明。四方將軍轄制駐地所在的哨所及駐地軍營,徐定安所在的安鹹哨所和郭子沐的錦州駐地軍營皆直屬駐北將軍府轄制,而趙乾明乃是徐、郭二人的直屬上官。

夜雖未深,此刻的駐北將軍府卻出奇的靜謐,誰也不敢發出一點多餘聲響。府上主僕老少皆已知,趙乾明的心情極是不好。不好到,到了怒極而殺人的地步,這是他在任六年來,從未有過的。所有人都怕觸了他的黴頭,一不小心便成為他洩怒的靶子。

“廢物!全他媽廢物!兩百多人拼一條命都拼不回來,趙治明,我給了你十萬兩銀子,便請了些這樣的貨色!”趙乾明真的氣瘋了,若眼前這人不是他親弟弟,早就被他一刀砍了。看著一臉驚恐唯諾的趙治明,他已知再罵亦是於事無補,心中焦慮不已:“怎麼辦?頜王最遲明日便到錦州了,便是去宿州,也不過是多三日的功夫。以他的智計,只怕這次糊弄不過去了。唉!唉!我真是鬼迷了心竅,竟信了阿濟格的鬼話!現下莫說西北王做不了,腦袋能不能保住還難說。唉!我真...真是豬油蒙了心了,說甚麼也不該把撞車、攻城塔借給他啊!”

趙治明拼命低著頭,深怕教哥哥看出了破綻:“我,唉!我竟又闖禍了!這次可不能害了大哥罷?果然是花多少銀錢辦多大事,早知這群人竟辦不成事,我說甚麼也不能截下那五萬兩銀子啊!倘使大哥倒了,趙家哪裡能夠獨善其身?我這一大家子,又如何能活命?真真不該在如此緊要時候昧這活命的銀錢啊!”

通敵乃是不赦的死罪,一旦坐實則絕無活命的可能,趙乾明自是深知這一點,是以如此緊張、懼怕。他負手在廳上來回走著,不停嘆著氣,再走到趙治明身旁時停了下來,咬牙切齒道:“我再派個活給你去辦,若是沒辦妥,別怪我這個做哥哥的不講人情了!”

他講這話時,臉上神色無比認真,趙治明自知他絕非玩笑,心中不由地一凜,竟有些戰戰兢兢。嘴巴吧啦了幾次,總算說了:“大哥,你讓我做甚?我便是拼了命也定要替你辦成!”此時,二人皆已沒有了退路。

“一會兒馬上去找九殿的人,就說我們出二十萬兩,請他們幫忙。出手的不需多,我只要八個人,九殿的八位大師傅!”趙乾明壓低著聲音,惡狠狠地說著。二十萬兩銀子請八個人,算到一個人頭上便是兩萬五千兩,這實在是一個高得不能再高的價碼了。要知,前次他們請的這兩百多號人才花了五萬兩,扣掉掮客的傭酬,那些殺手每人拿到手也就二百兩。相較之下,確有天壤雲泥之別。“哼,人多有甚麼用?兩百多人都被殺了!還不如請幾個最頂級的來,這次,說甚麼也要把他夏牧朝留在安鹹!”見了趙治明張口結舌的樣,趙乾明斬釘截鐵說道。

“我的乖乖!大哥怎捨得花二十萬兩去請幾個殺手?他...他出手向來並不闊綽的啊!今是怎了?莫非真到了孤注一擲的境地?”趙治明嘴裡老實應著,心下卻暗暗想道。

趙乾明當即拿來紙筆寫了銀錢支用的憑條,用上了他的私戳大印交與趙治明,雙眼直直盯著他,囑託道:“老二,此事你需萬分用心去辦!成,則你我皆可活;敗,則你我皆死無葬生之地!”趙治明被他這一句話嚇得冷不防急吞了一大口口水,已說不出話來,只得重重點頭。他並不曾在朝廷領個一官半職,這些年全靠在大哥府上當管家,才掙到了現下這好大一份產業。雖然貪婪,但它他不愚蠢,自然知道唇亡齒寒,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道理。是以,拿了支用銀錢的憑條,便急急坐上轎,趁夜去找人搭九殿的線了。

晚膳已畢,海棠、筱雪二人搶著把碗筷收拾了停當。白澤臨產在即,雲婆歲數大了,先前這些事都是筱雪獨個兒承著,海棠回府後,便搶著做這些事。百里思看在眼裡,又是欣慰,又是難過。

“海棠,你過來,我們坐下來聊一會兒天。”見海棠正走過來,百里思對她招手溫聲說道。

“是,夫人。”雖說自己名義上是梅府的養女,但海棠早叫順了口,一時實在難以改過來,便一直這麼喚著。廳上的雲婆、筱雪、白澤三人知她們所談之事定關於姻親,是以紛紛避開了去。海棠行到百里思身旁,取了錦凳坐下,低埋著頭。

“傻妮子,難不成還怕我麼?”百里思打趣她道,一邊去輕拍她的手。見她終於抬起了頭,乃笑謂她道:“海棠,你素來與塵兒親近,想來他也不會瞞你。我們本想著等塵兒十一月休學了,從都城回錦州便把你二人的婚事給辦了。”

海棠抿著唇,雙手攥著衣角,微微點了點頭,輕聲道:“公子,他確跟我說過的。”

“呵呵,我便知他定不會瞞你的。”百里思笑道,見她臉有苦色,緩緩牽住她手,輕聲問道:“塵兒與承漪郡主的事,你早知道了,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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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海棠答道,見百里思一臉的愁容,忙又道:“夫人,你莫要為我的事為難了。我在府上做個丫頭便心滿意足,哪裡能有再多的奢望!”海棠看得出來,夫人是真的憐惜自己、疼愛自己,她實在不願老爺、夫人為此事再添煩惱。此時梅思源、梅遠塵還在宿州,雖然沙陀退兵的捷報已傳來,二人亦皆“平安無事”,然先前頻頻遇襲之事仍令她們心有餘悸。

“海棠,你說甚麼胡話!”百里思握緊她手,輕斥道:“你是梅府早早認定的媳婦兒,說甚麼也要給你個名分的!”

海棠聽她這麼說著,只覺心中難受,兩道清淚奪眶而出,啜泣道:“我知道夫人你對我好,只是,只是漪漪是郡主,這亦是沒有辦法的事。我...我怎能和她搶名分?此事,實在不可為。”

“王爺最遲明天下午便到了,到時,我在和他談一談。王爺是個寬厚之人,定能體察我們的苦處,想來會應允塵兒同時納娶你和承漪二人的。”百里思看著海棠,輕輕點著頭,既像鼓勵又像諾許。

天公不作美,夜黑無星,行不得路,梅遠塵只得投了這家叫做“神仙居”的小客棧。付過銀錢,填飽了肚子,便闔門入了房,將伏包放好。諸事才畢,梅遠塵便盤膝坐在了地上,非是練功,而是念起了往生咒。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霑恩。有頭者超,無頭者升。鎗殊刀殺,跳水懸繩。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債主冤家,討命兒郎。跪吾臺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為男為女,自身承當。富貴貧賤,由汝自招。敕救等眾,急急超生。敕救等眾,急急超生... ...”

... ...

這這幾日,他已不知念了幾百遍往生咒,不止是為湛虛、止淳、止沉、止澤,也為那些戰死的大華將兵、沙陀將兵。想起那個年幼的沙陀兵,想起他眼中的佈滿的懼意,不覺間,他的咒語念得愈來愈快,愈來愈急...

不覺間,傳來一聲雞鳴,東方升起魚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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