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道神身形似是一顫,這一聲叫的,要是那位應了,那就是家事了。

皇甫道神跪倒,沉默不語。

司馬元則匍匐在地,磕夠九個響頭之後,便要繼續。

“行了,起來吧。”那道聲音再次響起。

司馬元垂首看了看皇甫道神,見他起身後方才再起。

而皇甫道神似是猶豫了片刻,抬頭見老祖並無震怒之色後,便小心起身。

而司馬元見到如此一幕,更是心頭一涼,娘的,連皇甫道神都這麼害怕,看來這次之事比想象中要嚴重啊。

開玩笑,他司馬元都要刨浮黎仙山最重要的兩大根基了,此事能不嚴重麼?

司馬元心神不斷下沉,額上汗珠滾滾而下,內衫早已被侵溼,渾身上下都溼漉漉的。

他戰戰兢兢,渾身顫抖不止,卻仍然跪地不起,無聲哭泣。

上方迷霧散盡,露出老人的廬山真面目。

一位慈祥的素衣道人。

有血有肉的老者。

但正是這層迷霧散去後,司馬元明顯感受到,整個世界都在顫抖。

那是驚懼,惶恐,與不安。

而在秘境之外,浮黎仙山之巔,靈雲散盡,天地為之一傾。

仿若俯首。

這一刻,整個浮黎內所有道尊,齊齊看向太清宮,幾乎是下意識、本能的流露出敬畏與恐懼之意。

他們微微俯身,以示俯首稱臣。

而隱神宮內,灰衣老者柳舟更是輕嘆一聲後,向著太清宮微微一拜,那股天地重壓方才散去。

最後只有一道幽幽嘆息聲縈繞四方,飄散不去。

秘境之內,匍匐在地的司馬元心臟都快跳到嗓子眼兒了。

在司馬元恍恍惚惚間,皇甫道神已然將太清宮之事簡略說了一番,而司馬元卻仍未回神。

及至聽到這道聲音,他當即心神一震,回神看向那位神色慈祥的老人。

他嘴角泛苦,正是這位普普通通的老道人,憑著一張口諭,便將那位太虛天洞的聖人召去域外,與域外邪魔死戰。

而那位太虛洞主從始至終都未曾道半句怨言。

這種恐怖的存在,居然被人捋須摸屁股了。

這一刻,連司馬元都有些佩服自己,我究竟是何時變得如此愛找死了。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只見司馬元耳畔響起一道悠遠聲音,“說說吧,你是怎麼想的。”

司馬元心頭一顫,當即一五一十地將自家對於太虛天洞的認知與打算道出,絕口不提他與隱神宮主之間的談話。

甚至還主動道出,此乃自家一己之私,意欲為自家在太虛天洞尋找一靠山。

一來防止太虛排外,將自己架空;二來自家勢單力薄,一旦有聖人犯境太虛,自己恐非其一合之敵。

最後司馬元近乎淚流滿面地悔恨道:“是小子愚蠢,未曾考慮到山門根本,實乃罪不容恕,還請老祖宗降旨責罰。”

說完他砰砰磕頭,禁之不絕。

旁側皇甫道神有些猶豫,終究還是沒忍住,向著上方老祖一拜:“啟稟老祖,今日玄真洞主蕭毅齋聯同清虛洞主、希夷洞主等人發難,將元兒發配至太虛,並將其神幽-洞天剝除,而今元兒不僅再無參議太清宮的資格,甚至就連司馬氏族都將遷出神幽-洞天,故而他才會想尋找靠山。”

他嘆息一聲,垂首言道:“今日我顧忌蕭隋前輩前往域外,不願在此時為難蕭洞主,但未曾料到他竟藉此機會剷除元兒,而且觀其情形,似乎仍在山門暗中培植爪牙,從未斷絕。”

待皇甫道神道完之後,上方沉默良久之後,便傳出一道平淡話語:“起來說話”。

司馬元渾身一顫,仍然不敢起身。

旁側皇甫道神輕輕點頭,司馬元當即戰戰兢兢地起身。

良久之後,上方那位老人輕聲言道:“告訴你最真實的想法”。

司馬元聞言一僵,似內心深處最本真的想法被看穿,他沉默片刻後,忽然轉身向著皇甫道神躬身一拜:“宮主,侄兒在此向您賠罪了”。

皇甫道神瞳孔一縮,似乎遇到難以置信之事,難道司馬元果真在騙他。

司馬元微微抬首,看著皇甫道神那張模糊的臉,微微垂首,輕聲道:“大舅,你說過我與我娘很像,所以才對侄兒如此容忍,這些侄兒自然銘記在心。”

“當日看見表兄風采,似乎腦中依稀可以想象得到我娘長何模樣了。”

他眼中露出憧憬,輕聲言道:“想必表兄才是最像我娘的吧”。

皇甫道神微微沉默,司馬元與皇甫靜很像,而皇甫仙與皇甫靜也有五分相似,倘若皇甫仙是女兒身,絕對就是皇甫靜年輕時候的翻版。

司馬元苦笑一聲,看著皇甫道神,目光複雜地道:“您待我如親子,表兄亦待我如親弟,甚至還送了週歲寶玉。”

他將寶玉拿出,繼而朝著皇甫懿微微躬身一禮,幾近哽咽地道:“當日侄兒不知此物之珍貴,後來詢問我爹才知,此物乃是老祖宗在表兄週歲時親自遠赴天外煉製的靈玉,堪比聖寶!”

司馬元淚流滿面,嗚咽地道:“可表兄卻在第一次見面,就毫不猶豫地贈送給侄兒,可見表兄待我之真。”

“表兄待我如此,我豈能辜負於他?”

他微微抬首,看向上方皇甫懿,垂首低沉哭訴道:“可是司馬自忖修道有成,日後必然進階道虛後期。屆時,倘若司馬一日待在浮黎,山門必然出現‘二龍相爭’之局面,即便侄兒不願與表兄倒戈相向,但暗中那些豺狼虎豹、牛鬼蛇神必會在我二人之間挑撥離間,所謂三人成虎、五言母遁,防的了一時放不了一世,日後即便我兄弟二人能攜手共進,依然免不了諸多挑撥,乃至攛掇。”

他哭訴地道:“故而,侄兒以為,與其待‘二龍相爭’之日出現,不若提前規避此類風險,從源頭上杜絕,按理說合該司馬以我性命維護表兄道途。但請大舅、老祖宗體諒元而多年命舛,願求後半生安然無虞,以侍奉在囚家父與迷途家母。故因小子惜命,方才尋到如此一條出路。”

他淚眼婆娑的看著皇甫道神,再朝著皇甫懿磕頭道:“小子懇請老祖將我貶去太虛,為浮黎鎮守此地,日後若無山門與老祖召見,司馬絕不擅自回山,還望老祖念在小子一心為公,半寸私情的份上,容我為山門鎮守此地。”

說完磕頭不止,砰砰直響。

而待司馬元道完之後,不禁雙眼微溼,幾近熱淚盈眶。

而上方皇甫懿則沉默不語。

司馬元所言,雖說主要是圍繞為避開皇甫仙而去太虛天洞,但也表明乃是為山門鎮守太虛,但此地畢竟是曾經的至尊勢力,在而今的太虛洞主與蕭隋飛天禦敵之後,確實無人鎮守。

他雖早有謀劃,但一直不敢牽動,畢竟隱神宮那位絕非尋常,一旦讓其脫離自家視線,日後指不定會釀出何等大患。

但太虛天洞不能出現任何差池,否則他的羽化之事會橫生波折。

故而此事便陷入僵持之中,而隱神宮那位卻比他皇甫懿還沉得住氣,他暗中嘿然,果真是青出於藍勝於藍,當年的柳小子居然如此出息了。

其實自從十萬年

前兩人過過招後,便再無出手,甚至若非必要,兩人幾乎沒見過面,除了神識交流外,便是透過太清宮這個媒介。

故而,即便是他也不知那位究竟到了何種境界。

而這,也是他一直頗為頭疼之地。

在整個浮黎仙山,乃至整個東域,也就柳舟能讓皇甫懿生出脫離掌控之意。

但而今,司馬元這小子似乎有插手兩人之事的跡象,若不再敲打一番,恐怕日後會更加無法無天。

但在經過皇甫道神與司馬元一番解釋之後,他才悄然一鬆,此子終究還是未成大器,倒也不必擔憂。

想通這其中關節之後,老人微微沉默,臉色稍稍一緩,頷首道:“也罷,你有此心,足見山門並未看錯人。”

有此話打底,司馬元這一次危機算是勉強過去了。

但事情還沒完,畢竟關於柳舟出山鎮守太虛之事,還沒影呢。

不過他再不敢隨意提要求,生怕又撞到這位老祖宗哪個槍口上了。

卻聽皇甫道神稍稍收拾心情後,向著皇甫懿一拜:“啟稟老祖,弟子有話說。”

皇甫懿抬眼看來,眼瞼一垂:“說吧”。

皇甫道神稍稍斟酌一番後,沉聲道:“弟子以為太虛洞天確實需要一位聖人坐鎮,一來防備蕭小,而來也可將太虛徹底納入山門統轄之內。”

他語氣一頓,沉聲道:“我知老祖對太虛早有謀劃,但所謂雷霆雨露三世而落;恩澤天福,五世而夭。太虛洞主雖去,但而今太虛天洞早已人心背棄,早非我浮黎舊人矣。倘若再讓他們如此下去,日後必會成為一處飛地,進而與浮黎貌合神離、形同陌路,真真正正的分家立業。”

他輕輕一嘆,苦笑道:“而今老祖尚在,自可將太虛洞主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可若老祖您羽化登仙,太虛恐將有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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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而他直視皇甫懿,沉聲道:“而倘若隱神宮仍在浮黎,待老祖去後,山門將再無皇甫氏矣!”

說完向著皇甫懿躬身一拜,久久不起。

上方皇甫懿緘默不語。

這些,他何曾不知。可天命在手,仙道臨近,羽化機緣可遇不可求,不知其何時來到,也不知還要等待多久,故而這些年他一直修身養性,不願大動干戈,除了靜待‘仙緣’外,未嘗沒有斬除因果,摒棄羈絆之意。

看見皇甫懿臉露遲疑之色,皇甫道神輕聲言道:“老祖,道神以為,有時放手也不失為一種解脫,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因果了結。”

皇甫懿心中一動,陷入沉思。

也不知過去,在司馬元感覺中似乎有數月數年之久,這一刻的他,可真是度日如年,無比煎熬。

終於,一聲輕嘆響起。

“也罷,這麼多年,老朽一直將你柳師叔拴在山門,一來是防止其做大,以恐反客為主;二來也算震懾蕭隋,壓制其氣焰。而今既然太虛那位與蕭隋既去,那再強留著他,想必日後其怨恨必然會落在你等身上。”

皇甫道神當即躬身一拜,“曾孫道神,拜謝老祖垂憐。”

司馬元當即心領神會,俯身一拜:“不肖子孫司馬元拜謝老祖寬宥之恩”。

“另替宮主代謝老祖放行!”

皇甫懿擺了擺手,“容我再想想該如此做吧”。

司馬元心中一突,娘的,這老怪物莫非又要變卦?

這時皇甫道神給他使了個眼色,司馬元頓時明悟,當即大聲道:“弟子告退”。

隨後在皇甫道神屁股後面,碎碎碾碾的退出宮殿。

最後一路恭敬退出秘境,回到太清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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