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司馬元的注視之下,一道中年身形顯露而出。

他神色平靜,波瀾不驚。

來人身形修長,衣冠楚楚,仿若並非陰冥中人。

年僅四旬的肅穆面孔,映襯著此人昔日或曾身居高位,掌執一方權柄。

司馬元緩緩言道:“當著司馬的面滅口,趙師兄魄力果真不小。”

那人輕輕一笑,毫不在意地道:“此人膽敢冒犯掌門真人,實屬罪該萬死。”

繼而他臉色一肅,大義凜然地道:“其雖為孟敬之弟,但眼見其竟如此大逆不道,也不得不大義滅親,以正我紫霄之綱紀。”

司馬元瞳孔一縮,死死地盯著趙孟敬。

他沉默少許後,緩緩言道:“司馬不知師兄身上究竟發生了何事,竟讓昔日那位能為父報仇的掌門首徒變成這般冷血無情。”

趙孟敬輕輕一笑,笑聲朗朗,似有無盡的蒼涼與複雜,仿若傾盡三山五嶽都難以洗盡其心中的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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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而,他笑罷之後,緩緩收斂笑意,一字一句地對著司馬元言道:“你是何人,你有何資格訓斥趙某?”

旋即他目光詭譎,陰惻惻地笑道:“你一個災星禍害不找一個骯髒汙穢之地了斷餘生,反而四處招搖禍亂四方,不僅令自家親友一一死絕,還連累了多少無辜之人。”

司馬元聞言色變,臉上盡是陰晴不定,晦暗不明之色。

他猖狂大笑地指著司馬元言道:“你自己說,你有何資格教訓趙某?”

旋即不待司馬元言語,趙孟敬冷哼一聲,怫然甩袖而去。

如此一幕自然落入不少懸空孤魂眼中,他們看向司馬元的眼神既有怨恨、複雜、憤怒乃至詛咒之意,也有憐憫、悲憤以及痛苦之色。

沈玉煙、張宗嗣默然而立,悄然靠近,似要安慰司馬元。

司馬元垂首而立,看不清其神色為何,久久未語。

張宗嗣猶豫了片刻後,溫聲道:“師弟,彼輩誅心之言實乃亂你心神,何必放在心上。”

沈玉煙冷哼一聲,“師弟方才就應該一劍將他斬滅,絕了他的鬼道之路。”

少頃,司馬元緩緩抬首,臉上無悲無喜,面無表情。

他對著張宗嗣二人輕輕點頭後,身影向下一落,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高空的張宗嗣二人微微皺眉,相視一眼後輕輕一嘆。

無人知曉的是,當司馬元‘鳩佔鵲巢’、入主蕩魂池之際,青霄峰腰的一處臨崖邊上,趙孟敬默然而立。

良久,其身影一縱,便墜入這青霄深淵之下。

呼嘯的陰風之中,似有一道呢喃聲響起:“去他娘的天機不可洩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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蕩魂峰,無憂崖下,蕩魂池邊。

司馬元煢煢孑立,孤影蕭索。

幽幽地墨池之內,泛著咕嚕嚕的汩汩聲響,時而有水花濺起,人影乍現。

司馬元置若罔聞,沉默不語。

四周陰風掠來,呼嘯不止。

隱隱約約之中,似有自語聲響起:“蕭瀚未死?大能分身?”

“這個大能又是何等存在?東荒蕭氏一族,還是上界某位天神?”

他目光幽深,閃爍不已,喃喃自語地道:“還有,‘小心頭上’是何意思?”

“是紫霄隱峰那位,還是.....上界?”

而今的司馬元再非痴傻無知的毛頭小子,也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低階修士。

他修為堪比元嬰後期,心智如同妖孽,棋力也足以跟那些老古董扳一扳手腕。

他已然有資格知道上界之事了!

今夜星辰如往昔,少年卻非當年翼。

方才趙孟敬給了他一個意外,也告訴了他諸多隱秘。

譬如靈獸閣的滅亡、玄冥宮的衰敗以及御劍門的遷宗等都不過是某個棋盤上的一時勝敗罷了。

數十萬修士的殞命也僅僅只是掀起一道小小浪花,根本未曾引起下棋人的注意。

他們關心的不過是那個應劫之子究竟距離‘仙緣’還有多遠,而他們又該從何處下手再次刮下一層油下來。

親友、師門死絕了,這次是否該換上徒子徒孫了?

鍾靈韻、霍小玉、秦馨?

亦或者是靈霄峰上某位峰主的私生子?

司馬元沉默少許之後,低聲言道:“反抗至死還是匍匐求生?”

他左手一翻,斷裂成兩截的問神浮現在手。

他拿著斷劍,不斷摩挲著猙獰的

裂口,沉默不語。

呼嘯風中似有淒涼哀鳴聲,斷斷續續。

當日一戰,不過數息,不過一擊。

數息功夫,司馬元慘敗瀕死。

一擊之力,司馬元倚仗盡斷。

而這其中,唯問神劍最為慘重。

一戰而劍隕。

司馬元垂首傲立,輕聲自語。

他眼中露出追憶與緬懷,他喃喃自語地道:“我欲走一遭輪迴,你覺得如何?”

此輪迴非彼輪迴。

輪迴山,陰冥界內的無主之地。

亦是昔日的輪迴殿主酆都大帝執政之地。

酆都大帝,統率萬千陰冥小界之主宰。

壽元永恆,修為通神,高深莫測。

自數千年前,大帝飛昇靈神域之後,陰冥界便陷入紛戰不休之境,未曾一統。

而輪迴山也從昔日的陰冥界聖地漸漸淪為一片廢墟。

然而數千載歲月流逝,大帝雖去,道法仍在。

陰冥盛傳,輪迴山上輪迴殿,輪迴殿中見長生。

不過謠言終究只是謠言,輪迴殿依舊,長生卻不可有。

但即便如此,那輪迴殿或可助問神劍靈識復原。

其實他大不比多此一舉,直接熔化問神劍身重新煉化,或許會更好。

但司馬元怕一旦再次祭煉,便會徹底泯滅問神劍靈識。

屆時,再次出現的它還是原來的它麼?

司馬元不敢確定,也不敢賭。

他,賭不起。

問神劍無法回答,空中唯有一道低弱的哀鳴聲響起。

形同嗚咽,若山鬼低語,淒厲而慘絕。

俄而,司馬元心中一動,一道幽魂飄然而出,懸浮在司馬元身側。

與司馬元有九成神似的樣貌再難維持,不斷抖動翻滾的魂氣似在歲月的侵蝕下越發的苦不堪言。

觀其形態,似是行將崩潰,再次化為輕煙一縷。

司馬元再次垂首,輕輕一拍丹田。

一顆熒光閃閃的丹珠自其口中吐出,懸浮在司馬元身前。

縱觀全身上下,能入得上界大能法眼的寶物,似只有此枚丹珠了。

丹珠大如雞子,渾體圓潤,狀若靈珠,光芒閃耀。

司馬元輕輕捏住,丹珠初始似有抗拒之意,但覺察到司馬元心意之後,便靜止不動。

丹珠入手,似有一股溫意自指尖傳入心神,仿若腹中餘熱未消。

司馬元目光深沉,輕聲呢喃自語地道:“真的是因為你才讓我遭受如此大厄麼?”

丹珠輕輕一搖,仿若矢口否認。

司馬元默然無語,良久之後,方才徐徐言道:“一粒仙丹吞入腹,從此便是天上人。”

他捏緊丹珠,緩緩言道:“當初拜入紫霄派時,曾聽曹師叔說過,丹分兩種五品,諸如凡品、靈品與真品是為‘無識丹’,此類丹藥瞬息可化,能助凡人延年益壽,可讓修者突飛猛進,此丹在凡界流通甚廣,司空見慣。”

丹珠默然,沉寂無聲。

司馬元繼續言道:“而在真品之上,便是神品與仙品。此兩種丹藥乃是‘有識丹’”

他目光恍惚,聲音幽渺,徐徐言道:“‘有識者,實為神識通靈,堪比靈神。可化形為人,周遊百國諸域。”

他語氣一頓,輕聲言道:“也可助人修煉,堪比天神。”

至於傳說中的仙品靈丹,無人見過,更無人品嚐。

悠悠話語似春風般晃動丹珠,它緩緩升空,直面司馬元。

似在重新審視眼前之人。

丹珠通靈之事,司馬元早已得知,但今日之所以挑明,既是試探,也是表明心跡。

司馬元目光澄澈,坦然平視,輕聲道:“你我結識多年,也算修道盟友,一路相互扶持至今。”

丹珠輕輕一點,似是贊同。

司馬元臉露笑意,繼而緩緩收斂,輕聲道:“我不管你究竟是何存在,也不管你身上究竟牽扯著何等滔天大秘,但你既入我身,你我便是一體。”

他語氣稍重地言道:“既是一體,自當戮力同心、共渡劫難,方可見來日之光明。”

他目光灼灼,直視丹珠,緩緩言道:“而今次司馬意欲登臨靈神天境,徹底掌執我之命運。”

“你,能助我麼?”

丹珠聞言,骨碌碌一轉後,忽然通體一僵。

繼而圓形身軀似是歪頭沉吟片刻,再看司馬元眼中逐漸露出希冀之色後。

地一聲,它便一頭栽倒在地上。

裝死起來。

司馬元嘴角抽搐,臉上似有些臊熱。

他眼神似有不善,惡狠狠地威脅道:“小東西,老子告訴你,你是我養的,就該聽我的!起來,給我渡點兒本命精華,讓我捱過這道關卡。”

丹珠索性一個翻身,不再理會司馬元了。

司馬元近乎惱羞成怒,對著丹珠就是一陣數落。

然而不管司馬元言辭如此犀利,丹珠就是油鹽不進,死活不動。

開玩笑,要咱本命精華唉,那玩意能給麼?

良久之後,終於無可奈何地司馬元輕輕一嘆,不再請求。

他坐了下來,看著身前墨池,他索性脫下鞋襪,將雙足伸入墨池之中。

血肉之軀甫一入內,墨池之內當即驚起數十道怨魂,直撲雙足而來。

不時躍出池面的厲鬼殘魂露出猙獰嗜血之色,化作兇狠淒厲模樣霍然撲向司馬元雙足。

司馬元置若罔聞,怔怔不語。

這時,丹珠翻了翻身,似瞅了瞅司馬元后,一路輕滾。

靠近司馬元大腿後,當即順著其大腿咕咚一聲,掉入墨池。

霎時,墨池仿若凝滯、呆痴了瞬息,滿池怨魂厲鬼都齊齊看來。

目光幽幽,卻泛著熾熱光芒。

愈發濃郁,直至瘋狂。

頃刻,墨池之內瞬間掀起驚濤駭浪,波浪洶湧,幾近澎湃之狀。

然而未待那些怨魂靠近,一道無形光暈迅疾蕩過。

怨魂齊齊驚叫,驚慌失措的向後撤退。

然而丹珠一陣翻滾,一抹攜帶有司馬元氣息的劍氣呼嘯四散。

一陣嗤嗤聲之後,數千殘魂瞬間被蕩徹一空。

當一切都風平浪靜之後,丹珠翻了翻身,似是向後上方瞥了瞥司馬元,卻見它並未理會。

它似沉思了少許後,晃晃悠悠地劃至司馬元身側,撞了撞司馬元。

司馬元回神,沉默少許後,輕聲道:“我累了”。

親友的接連死去、雙親的杳無音訊、師尊的陰謀算計以及背後一道又一道看不清的黑幕等等,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就連隨身法寶問神劍都被人斬成兩截,劍靈更是瀕臨形神俱滅。

他司馬元不是聖人,也不是真正的鐵石心腸。

他也有心,他也想師姐師兄們好好活著,他也想被那從未蒙面的雙親能偶爾出來為他遮風擋雨。

哪怕片刻也好。

但他們都死的死,失蹤的失蹤,離開的離開。

他不止一次在懷疑自己究竟是否就是傳說中的瘟神?

否則何以他身邊的人為何接二連三的隕落慘死呢?

旁側丹珠默然,輕輕靠了靠司馬元。

它在他丹田內活了快四十年,對於司馬元心神波動瞭如指掌。

自然知道他的傷感、悲痛與苦悶。

每一次的結緣,都換來了無盡的失望與離別,還有那數段刻骨銘心的痛苦。

如此痛苦,常人豈能體會?

宛若餵飽之後,在滿刀子鈍肉;繼而再養肥,再割。

如此週而復始,循環往復,生生不息,永無休止。

這才叫生不如死。

丹珠明白這些,但它無法言語,更無法道出事實真相。

因為它也想好好活著。

作為一顆丹藥,一顆有生命的丹藥,它也想像個人一樣好好活著。

但這種想法它從未跟人言明,也無法言明。

司馬元心中所想它自然心知肚明,但它也愛莫能助。

畢竟這事兒擱誰身上,誰也不願意啊。

不知過去多久,墨池中水花濺起,司馬元提腳起身。

伸手一撈,丹珠懸浮在手。

他正欲吞下,餘光一瞥墨池。

忽然想起這貨也在池中暢遊了一番,沾染了不少洗腳水?

他腹中不禁一陣翻滾鬧騰,似有噁心之意。

這時,丹珠之上靈光閃爍,似有主動入腹之意。

司馬元當即色變,臉色一沉,繡袍向上一甩。

靈機瞬間積聚,繼而一陣轟隆碰撞之後,飛雨灑下,澆了丹珠個通透。

隨後見丹珠再無異味之後,他臉色方才稍緩,隨即張開一吞,便將其吸入腹中。

一番下墜之後,丹珠再次降落,懸浮在靈宮之內。

隨後司馬元抬首,目光落在青霄峰東北一座高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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