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拾起勾掛在蘆葦葉上的墨藍色卷文繡布料,穆連榕心中出現一抹瞭然。

這個人,藏得可真深啊,誰又能想到,會是他!

“啊!”

什麼聲音?穆連榕回頭卻看見方婉婉不知什麼時候也站起身來,拿著另一根船槳,卻被上面的倒刺刮破了手掌。

穆連榕開口問道:“怎麼這麼不小心?沒事兒吧?”

“沒,沒事。”方婉婉吞吐道:“我就是想再試試,不然只讓鳶尾姐姐一個人劃,太受累了些。”

“無妨,我不累,你還是不要妄動了,別回頭掉水裡了。”方鳶尾走過去,收回方婉婉手中的船槳。

穆連榕將一方殘料收進袖口,淡淡道:“走吧。”

“榕姑娘,現在應該往哪兒走?”方鳶尾問道。

“一直往前走就可以了。”

“好。”方鳶尾沒有二話,穆連榕說什麼,她便照辦,支起船槳,向前方的蘆葦深處蕩去。

方婉婉道:“姐姐是如何知道該往哪兒走的?”

穆連榕不欲解釋,輕飄出八個字:“心若無礙,路便清晰。”

船行處,水面被劃出一道道水波,而後又迅速歸於平靜。方鳶尾在船頭撐著槳,穆連榕坐在船尾,採摘著周圍的蘆葦,方婉婉則百無聊賴地呆坐在船中,對著自己被劃傷的玉掌暗自神傷。

茂密的蘆葦蕩中,漫天散落著飄絮,穆連榕鼻頭微癢,打了好幾個噴嚏。當空中飄絮漸少,穆連榕知道,這是快到蘆葦蕩的出口了。

船整整行了一日,看著天空上掛著的若隱若現的彎月,穆連榕會心一笑,說道:“快了。”

“姐姐真是神人了,我們真的安全出來了!”方婉婉大叫道。

蘆葦蕩的邊緣處,有涼風襲來,將蘆葦的肢體吹得左搖右擺。前方已經可以看到岸了,好似希望近在眼前。

“停下。”

“怎麼了?”方鳶尾回頭詢問。

“快到晚上了,不要走了,停在原地。”

“為什麼?”方婉婉不解:“明明已經快到岸了,為什麼不劃快一點,早點上去?我,我想回家,嗚。。。。。。”

不過方鳶尾卻聽從了穆連榕的話,不再划動,讓小船停在原地,說道:“榕姑娘可是有什麼擔憂之處?”

“直覺。”穆連榕搖頭,凝神看著遠處的殘月和河岸,說道:“就是一種直覺,我們等天亮再走吧。”

“好。”方鳶尾聽到此話,也不再問了,將船槳收好,走回船中,用繩子捆住一把蘆葦,固定船身,以免被風吹得飄走。

穆連榕的直覺向來不是空穴來風,她一直覺得這裡和宗元迷蹤有許多的相似之處,雖然無法解釋其中的原理,但由此發散出去聯想,宗元迷蹤之外有一條小道,而這條小道有一個傳聞:末歸小路不夜行。於是,為了安全起見,她便直覺這裡不能在夜間行走。

可是,昨日那個想用長箭取自己性命的那個人,為什麼可以在夜間來去自如呢?這其中到底有什麼門道?看來,此次出去之後,總有一天還會再回來一探究竟,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將這兩個小姑娘安全帶出一方沼澤。

方婉婉看起來不大高興,在她的

認知裡,明明馬上就可以脫險了,卻還要再停一晚,著實是令人想不明白,她哭訴著希望船能繼續走:“明明都看到岸了,為什麼不一鼓作氣划過去呢,榕姐姐你的直覺是不是不準啊,我們還是趁著天沒完全黑,快些走吧。”

穆連榕聽著抽泣聲,對方婉婉的眼淚已經有些免疫了,任她央求,不再理她。

她不想冒險。

夜幕降臨,空氣中開始彌散出腐肉的味道,令人作嘔。前方的湖水中,再次出現了猙獰的水草,它們擺動著自己妖嬈的身姿,像是在誘惑獵物一般。後面的蘆葦叢也被陰冷的怪風刮地“沙沙”作響。光怪陸離的畫面在三人的眼前一一展現,方婉婉不出意料的,又被嚇暈了。

穆連榕將其扶好躺在船肚中,閉目小憩,對這些現象宛若未聞。方鳶尾也學著她的樣子,坐在方婉婉身邊,一邊守著她,一邊安定自己的心神,雖然內心還是有點恐懼,但是穆連榕好像有一種特別的能力,即使處在絕境中,也能讓在她身邊的人都感到特別安心。

“咕嚕嚕。。。。。。”

不知是誰的肚子響了,在這滿是恐怖氛圍的環境中,顯得有些突兀。

“餓了嗎?”

方鳶尾望向穆連榕,尷尬一笑,不好意思地摸摸頭,然後點頭道:“有點,但是還撐得住,榕姑娘你有傷在身,還是早些歇著吧,我來守夜。”

先前在湖中小島上的時候,三人將就著啃了些樹皮,吃了些花朵,倒也撐了許久,現在一日過去了,消耗又那麼大,餓了是常態。

穆連榕睜開眼睛,從船尾處抽出一根蘆葦尖,折成兩截,一截放進自己的嘴裡,另一截遞給方鳶尾,說道:“有些澀口,但是可以果腹。”

方鳶尾躡手躡腳的接過,“姑娘膽子可真大,什麼都敢吃。”

“清肺止渴,利水通淋。”穆連榕笑道:“既已落入了這番境遇,只要能活下去,那便什麼都能吃。”

“我瞧著榕姑娘的膽識氣度,樣貌談吐,皆不似尋常人家,定是超脫尋常人的天之嬌女。”方鳶尾看著穆連榕毫無顧忌地吃著蘆葦,一點異樣也沒有,便放下憂慮,同她一起吃了起來。

“天之嬌女談不上。”穆連榕報以一笑:“其實,你也不差。”

兩人相對而視,笑容在嘴角盪開,苦中作樂,心照不宣。

或幹或澀的滋味在唇齒間蔓延開來,兩人一根接著一根的吃著,雖言語不多,但眼中卻瀰漫著對對方的欣賞之情。這也可算作是共患難的情誼了罷!

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方婉婉才悠悠轉醒,而方鳶尾早已重新支好槳,再次出發。

“既然我們是被從西方點放下的,所以要往東走才能回到原來的西方點,這裡雖然沒有日頭指路,但是向著第一抹光亮的方向走,定是沒錯的。”

“榕姑娘說的有理。”方鳶尾輕聲應和。

“你醒了?餓了嗎?吃點吧。”穆連榕將一根青綠色色澤光亮的蘆葦遞給方婉婉,她卻搖搖頭,不敢吃。

穆連榕便在她面前吃了一口,說道:“沒事兒的,沒有毒,可以填填肚子。”

方婉婉這才小心的接下,不過這才吃了一小口,她便吐了出來,雙眼迷離泛著淚花,梨花帶雨嚷嚷著:“真難吃,我不吃了,我想回家。嗚。。。。。。”

初見時覺得婉婉是個溫婉可人的小人兒,怎地現在動不動就哭,真是腦瓜疼。

穆連榕嘆了一口氣,不再管她,這婉婉怕不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吧,如此嬌氣,一點兒苦都吃不得。

女孩子啊,無理取鬧,毫無徵兆地哭多了,還真是讓人厭煩。

蘆葦蕩早已被遠遠甩在了身後,現在所處的地方是一方平靜無波的水面,不過水面下那一株株猙獰的水草還是讓人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天氣開始逐漸轉為悶熱,原先陰冷的風早已感受不到了,現在吹拂著的這股風,夾雜著淡淡的荷香,越往前行,居然看到了至清的湖水中有三三兩兩的小魚兒歡快的圍繞著小船遊動。

穆連榕暢抒一口濁氣,道:“終於出來了。”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前面就應該是上次和庭寶一起過來西方點時,她在那裡發現的荷塘。

方婉婉道:“真,真的嗎?”

前方已經出現了幾株綠油油的荷葉,穆連榕眺望遠處,說道:“穿過前面這片荷塘,就是西方點。”

“可,可是,我記得,我們被從西方點放下時,沒有看見什麼荷塘啊?”方婉婉小聲道。

“是嗎?”

“是的。”方鳶尾也接著說道:“我們被送上船時,並沒有看到什麼荷塘,不過後來我們都被捆住打暈了,後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等我們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在湖中央了。”

穆連榕偏頭,她們兩個都這樣說,那就說明是真的,可是她記得上次她來西方點的時候,確實是看見過一片荷塘的。許是這片荷塘太小,而西方點涵蓋的地方太大了,小船離岸的地方和這片荷塘有些距離,所以她們這才沒有發現?

“總之,先上岸再說吧。”儘管心中有著諸多疑問,暫且先壓下吧。

可是越往前走越不對勁,這接天蓮葉的荷塘,幾乎涵蓋了方圓數里的水域。小船穿梭在嬌豔的荷花與翠綠的荷葉之中,那露出水面的荷葉幾乎有一人高,遮天蔽日的,這麼一大片荷塘在西方點的水域之中,她們來時居然都沒有看到?

摘下一個翠嫩嫩的蓮蓬,剝好放在方婉婉的手中,她這才消停了會兒,直呼好吃,要再來一個兒。

蓮蓬的莖葉上長滿了刺,方婉婉想親自去摘,卻又被這些刺弄得收回了手,站在船尾直跺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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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婉不哭的時候還是挺可愛的。”穆連榕這麼想著,便起身走到她身邊,和她一起站在船尾,教她怎麼摘蓮蓬。

一個,兩個,三個。。。。。。

穆連榕的手臂有些酸脹,一直沒有得到很好的治療,如今又使了力氣,血液染溼了衣袍,順著手心滴落在荷塘裡,吸引來了過往的魚兒,這些魚兒彷彿有自動淨化功能一樣,遊過血跡滴落之處,那兒又重新恢復清澈。

“對,對不起,榕姐姐你去休息吧,我自己來。”方婉婉見到穆連榕如今的境況,臉上出現不忍的神色,手足無措的推搡著穆連榕去休息,卻不料自己左腳別著右腳,一個不穩就要向後跌去摔入水中。

穆連榕本能地便生出手去拉住她,脫臼般的疼痛從手臂傳遍全身,讓她整個人顫慄起來,冷汗直冒,支撐自己精神的最後一根稻草被壓垮,痛到再也無法忍受,意識渙散,直直地向後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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