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的帷幔,破舊的屋頂,破舊的床榻,破舊的桌椅,和身旁一點都不破舊的容顏。

“九爺,你怎麼樣?”這裡是什麼地方,穆連榕頭痛欲裂,有些恍惚,記憶有些錯亂。她搖了搖躺在身邊的藍君逸,沒有回應。她探向他的鼻間,還好,還有氣息,還活著。

下床披起了衣裳,走到門外,今晚的月亮好像格外明亮。

不遠處傳來斷斷續續的歌聲,細聽之下,唱的好像是: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瓊珠豔豔,綠藤為鄉。所謂歸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囚語盈盈,木容為腔。所謂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

似詩經,卻又不是詩經。穆連榕心下疑惑,循著歌聲尋去,卻見一少年撐一隻長篙,向岸邊青草處蕩來,滿載一船星輝。

他也看見了穆連榕,便放下長蒿,棄船而來。臉上稚氣未消,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看向這裡的目光,羞澀又明朗。

“姐姐,你醒了,房中那位公子醒了嗎?”

“還沒,他還沒醒。謝謝小哥的救命之恩,不知這裡是什麼地方?”穆連榕恭敬有禮,向他道了感謝。

他卻不答,轉而說道:“姐姐你餓了吧,我抓了幾條鮮魚,燒給姐姐吃。”他一邊說著,一邊回到小舟之上,從船頭提過兩條活蹦亂跳的大魚。然後繞過穆連榕,回到房中,說道:“姐姐,你也快來吧,外邊夜裡冷,姐姐你剛醒,別受寒了。”

穆連榕見他故意岔開話題,不願回答,心下更是疑惑,但在人家的地盤上,也不好逼迫,只看待會能不能套點話出來。

腦中有一閃而過的畫面,記憶最終停留在被海水淹沒的瞬間,後來發生了什麼?為什麼王爺也會在這裡?這裡又是什麼地方?

穆連榕看著藍君逸的睡顏,心中有一萬個為什麼。見他嘴唇蠕動,像是在說些什麼,靠近聆聽。

“水,水。。。。。。”

穆連榕聽見他要喝水,馬上跑回桌邊,端了一碗水,走到床邊,喂他喝下。

他解了渴,又倒下睡去,完全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少年端了一碗清湯魚,一碟白菜,兩碗米飯。又回去廚房另拿了一個碗,將這個碗裡盛滿了魚湯,推到穆連榕面前。

“姐姐大病初愈,喝點魚湯吧。”

“謝謝,在下姓穆名連榕,不知小哥叫什麼?”穆連榕接過魚湯,舀了一勺放入口中,不算美味,但在這荒郊野嶺的地方,有人能夠為她精心煮一碗魚湯,她已經十分感激了,很快便將這碗魚湯喝了個底朝天。

“姐姐,你慢點喝,還有很多呢,我再給姐姐盛一碗吧。”他很熱情地將穆連榕的空碗拿過,又替她盛了一碗,“我呀,大家都叫我庭寶,姐姐也可以這麼叫。”

“庭寶?好的庭寶,今天是什麼日子呀?”既然問他這裡是什麼地方他不肯說,那便旁敲側擊。

“今天,我看看啊,應該是正月初二。”庭寶掰著指頭的樣子,十分可愛。

自己是正月初一陷入逍遙之海,今天才

正月初二,看來並沒有昏迷很久,她又問:“你家裡只有你一個人嗎?這個時候大家應該都在走親訪友,一家團圓地過年呀?”

他好像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雙眼冒光,一臉欣喜:“過年?什麼是過年?好玩嗎?”

咦,不知道過年,難道是什麼少數民族?“好玩,挺好玩的,就是我們那兒的一個節日。”

“這樣啊,我們這兒也有很多很好玩的節日。”

“你們這兒?”穆連榕語氣上揚。

他好像察覺到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閉口不言,往口裡扒飯。

看來只要是涉及到這個地方的事情,他就會閉口不談。穆連榕往庭寶的碗裡夾菜,又問道:“你家裡只有你一個人嗎?”

見穆連榕不再詢問這裡是什麼地方,他的話匣子又被開啟了,“姐姐你可別誤會,這裡不是我家,其實我也不知道這裡是誰的家,看起來好像很久都沒人住過了,姐姐你放心在這裡住下吧。”

“好的,謝謝你呀,庭寶,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是在哪兒發現我們的呢?”

庭寶沉思半晌,說道:“就,就在河邊啊,你們兩個抱在一起,暈在河邊,我就把你們撿回來了。”

穆連榕兩頰出現可疑的紅暈,想象起那個畫面就燥得很,抱在一起。。。。。。好吧,太不可思議了。

庭寶問道:“那是姐姐的情郎嗎?”

“不,不是。”穆連榕搖頭,有些驚恐,“他不是我的情郎,他是,是。。。。。。”

“是什麼?”庭寶有些好笑地看著穆連榕,彷彿發現了什麼驚天大秘密。

“是我的同門師兄。為了完成一項任務,我們一起掉到海里,然後就不知道後面發生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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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啊。”庭寶瞭然地點點頭。

“我剛剛聽見你在河邊唱歌,那首歌挺好聽的,叫什麼呀,可以再唱一遍嗎?”穆連榕由衷讚賞道。

“是,是嗎?”庭寶又不語了。

歌也不能說?這地方到底有什麼秘密。

“姐姐,你吃飽了吧,我去把碗筷收拾一下。”庭寶扒完碗裡的最後一口米飯,看起來想馬上逃離這裡?

“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不用了,姐姐你剛醒,還是歇著吧。”他也不顧穆連榕異樣的目光,急匆匆的收拾好桌上的殘羹,飛也似地逃回廚房。

穆連榕搖搖頭,走回床邊,看著藍君逸美好的面容,目光入水如棉。

庭寶收拾好了碗筷,從廚房出來,欲上前卻又不敢上前。穆連榕見此,說道:“我不問了,你也不用擔心說漏嘴。”

聽到這話,庭寶才打消了顧慮,走上前來,說道:“姐姐,你不用擔心,我已經讓醫師過來看過了,他們說你師兄很快就會醒過來的。”

“謝謝你。”穆連榕不著痕跡地凝眉,她注意到,庭寶說的是“他們”,庭寶究竟是什麼人,竟能請動多個醫師來替自己和王爺診治。

庭寶走近了些,伸出手,摸摸藍君逸的額頭,“原先是有些發燙的,現在也不燒了。”

穆連榕見他手指如蔥,光滑細膩,一點也不像鄉野村戶,一看就是沒幹過重活兒的手。為何會出現在這偏遠無人的地方,他的目的是什麼?

庭寶顯然沒有察覺到穆連榕心底的彎繞,接著說道:“不過醫師說,你們兩個都是怪人。”

“哦?”

“你們兩個都沒有五行,一點兒也沒有,我在世上還沒見過沒有五行的人呢。”

“。。。。。。”穆連榕聞言臉上出現一抹痛色,愧疚滿心,自己是先天就沒有五行,而他,卻是為了救她,散盡五行之力。

“姐姐,對不起,我沒有嘲笑你們的意思。”

穆連榕搖頭,“沒事,本來就是事實嘛。即使沒有五行,只要刻苦修行,不驕不躁,也能在所屬的領域出人頭地的。”

“姐姐,你說的對。”庭寶點頭,“姐姐你要不要再去睡會兒,我去給你們看門。”

穆連榕搖頭:“我剛剛才醒呀,吃完就睡,那不成豬了,你累了嗎?要不你去歇會兒吧。”

“不,我不累。”庭寶目光炯炯有神,看起來確實精神奕奕。

庭寶走到門前的臺階上坐下,眺望天邊的月光。穆連榕跟著坐在他的身旁,同樣賞月。

庭寶先憋不住了,開口道:“姐姐可以給我講故事嗎?”

穆連榕聽到這話卻笑了,“你都多大了啊,還聽故事。”

庭寶顯得有一絲侷促,“我這不是覺得光賞月不說話也挺沒意思的嘛。姐姐你不是說過年挺好玩的嗎?怎麼個好玩,姐姐可不可以給我說說。”

穆連榕現在愈發覺得自己是到了一個甚少與外族有往來的少數民族,但是為什麼他卻不肯告訴她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呢。既然他不想說,強求亦無法,那便先安定下來再做打算。

穆連榕便順了他的意,講起新年的熱鬧,講完之後又講清明,講端午,講七夕,講重陽。基本上把一年到頭的幾個節日的典故、習俗都講了個遍。

庭寶聽得津津有味,不時地插話,問這問那兒的,顯得十分欣喜。

可是越講,穆連榕越沒精神,有好聞的檀香從身邊傳來,令人昏昏欲睡。穆連榕勉力翻翻眼皮,還是支撐不住,頭靠在他的肩上,昏昏睡去。

不,不對,這是怎麼回事,不能睡!她的潛意識告訴她,絕對不能睡,王爺還沒醒,庭寶為什麼要迷暈她?如果她睡了,他會不會對王爺做什麼事情?左手用力,悄無聲息地掐住自己的大腿,意識有些迴歸,不過眼睛還是閉著的。

使她徹底清醒的,是背後傳來的濃濃殺意。她一個機靈,向前滾落在地,她原先坐著的地方,散落著茶碗的碎片。

藍君逸怒目圓瞪,倚著牆,說道:“你是誰?”

我,我是誰?不會吧?難道撞上了爛大街的失憶梗?醒來之後就忘了前塵往事?

不,不是,沒有失憶,因為下一秒,她就被藍君逸拉到身後,他對著庭寶質問道:“你是誰?你想做什麼?”

還好,還好,沒有忘了我,問的是他。

庭寶有些無措,也有些焦急,像是被識破了奸計般的尷尬,雙手不知道該放在哪裡。

遠處響起了噠噠的馬蹄聲,他臉上焦急更甚,一跺腳,從腳邊的褲腿處滾落出一個球形的物什,他一腳踏上去,立馬出現滾滾濃煙,待濃煙消散時,庭寶早已不見了蹤影。

馬蹄聲漸近又漸遠,四周歸於沉寂,只有早起的飛鳥劃破月白的長空,迎接黎明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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