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谷林森處,有一馥郁芬芳之地,溫度適宜,落紅遍野。偶有調皮的飛花留戀風的瀟灑,隨之起舞,飄散於一旁的澈水清河之中,被平緩的水流帶向遠方。此水不知源頭在哪兒,卻知歸處如何。水流一路向西,突然遇到了斷層,至數丈高地飛流直下,疑銀河九天,傾瀉於深淵寒潭之中。說來也怪,這水在河流之中時,溫度適宜,但是一落入這潭中,便會變得冰冷刺骨。

寒潭之畔,有一微醺老頭,雙頰微紅,斜倚青石,左手執一飛花,一碾成泥,一飄似風,右手執一酒壺,一杯敬天地,一杯敬風月。

垂直瀑布之中,一俊逸男子上身**,端坐於水流之中。自上而下的白色波浪打在他精瘦的軀體上,濺起飛逸的水珠。他神情肅穆,雙眉緊蹙,緊閉的雙眸緩緩睜開,綻放出如星河般絢爛的色彩。他從水流中起身,走到青石旁,拿起石上的上衣穿上,然後跪在老頭身前,低聲道:“師父。”

莫醉雙眼微閉,又喝了一口佳釀,這才開口說道:“還是不行嗎?”

藍君逸答:“試過了,不行。徒兒有負於師父多年教導,請師父責罰。”

莫醉道:“又是因為女人嗎?”

藍君逸不語。

莫醉又道:“多情自古空餘恨。”

藍君逸道:“既已決斷,絕不言悔。”

莫醉搖頭:“你救得了一個,另一個怎麼救?”

藍君逸抬頭,臉上充滿了不可置信,眼中有疑惑、欣喜和無措,他小心問道:“師,師父,此話何意?”

莫醉起身,灌下最後一口美酒,輕聲道:“召你們回來正是如此。”

兩人說著話,左同嶽身背揹簍而來,揹簍裡面裝著新鮮美味的朱果。他走到青石旁,眼中露出詢問之意。

莫醉搖頭而去,邊走邊吟:“但為卿故,實也命也。若為卿故,命也非也。”

藍君逸起身,愁絲不展。

兩人隨著著莫醉的腳步而去,始終與他保持一丈的距離。莫醉走到一棵桃花樹下,拿起樹下的方鏟,敲敲樹下溫潤的土地,一鏟鏟下去,很快就將此處挖出一個洞,洞內有一罈多年前埋下的桃花釀,他將酒罈搬出來,裝了一壺,然後再將它埋進地裡,最後再用土地掩埋,用落花遮掩表面,很快將這一片剛翻新過的土地佈置成沒人來過的模樣。

制酒,埋酒,開酒,品酒,是他多年來的樂趣,從不假以人手,是以左同嶽和藍君逸並沒有上前幫忙的想法。從前血的經驗告訴他們,如果上去幫師父挖酒了,鐵定會被大罵一頓,然後被師父追著砍,最後還要被罰寫萬字檢討。

左同嶽見莫醉已將酒罈重新封存好,上前一步道:“師父此次相召,不知有何要事。”這些天師父一直在安排他做一些雜事,並沒有佈置什麼要緊的工作。

莫醉道:“我倒沒什麼要事,是你們有事情要做了。”

左同嶽不解:“此話何意?”

莫醉道:“五年殘喘,終守雲月。”

聞言,左同嶽臉上露出狂喜之色,詢問道:“那她現在在何處?”

莫醉搖頭,“醒了之後便說多年時光蹉跎,想到處去看看,不知往哪裡去了,反正她要去哪兒與我無關,我亦不會刻意去尋她,你們若是想見,便自己去尋罷。”

藍君逸開口道:“她現在可還在谷中?”

莫醉喝一口桃花釀,說道:“去也歸也,不知不知。”

即使不知她現在在哪兒,但她醒了,便是好消息,只不過要再花些時日去尋罷了,多年惦念終於放下,想起連榕的囑託,對莫醉道:“師父,重珂前輩臨死之際將一玉簫託付給徒兒的好友,不知是何用意,師父可否見她一面?”

莫醉聞言,放下酒壺,似在回想什麼往事,突然臉上出現薄怒的神色,拒絕道:“不見!”

左同嶽有些難堪,正想著怎樣才能再勸勸師父,不料莫醉圍著桃花樹走了一圈,自言自語道:“要不還是見吧。”

“那徒兒這就去——”

莫醉又道:“不行,我且是旁人想見就能見的。”

“師父。。。。。。”

莫醉又圍著桃花樹走了一圈,淡淡道:“見了肯定又是一個麻煩,不能見不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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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同嶽不敢說話了,師父這是陷入了糾結之中,不能打擾,師父做好決定之前最好不要開口。

莫醉又自言道:“可是不見的話,人家會不會說我不守信用。可是也沒人知道有這約定啊,我不說誰知道,還是不見吧”

莫醉繞著桃花樹反轉回來,“不行,即使沒人知道,我也不能做這背信棄義的小人。要不見見這孩子,看看情況?”

莫醉立定身形,做好了決定,對左同嶽道:“你去把那孩子帶來我看看,就,就把她帶到,宗元樹那兒吧。”

左同嶽聞言臉上出現一抹詫異,“宗元樹?師父。。。。。。”

“你放心,我不會把她怎麼樣,不就是一棵樹嘛,有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

“同嶽你什麼時候變得羅裡吧嗦的,煩死了,就約在那兒,我又不會要她的命,我先去小憩一會兒,醒了便去那兒見你那位小友。”莫醉的語氣有些像小孩兒,說道起自己的徒兒絕不嘴軟。

左同嶽不敢再疑,再說下去,師父又要追著他砍八百裡了,既已得了承諾不會傷她性命,那便依言將她帶到宗元樹罷。

日光正好,莫醉抱著酒壺倚在桃花樹下,發出微鼾,左同嶽向鬼谷之外走去,藍君逸看著自己的師父和師兄走的走睡得睡,頓感無趣。難道真的沒辦法了嗎?他走回那處瀑布之下,脫下上衣,又端坐在水流之下,凝眉沉思。

他的心境有些亂,那日的抉擇真的是正確的嗎?師父說的“另一個怎麼救”是什麼意思?師父睡醒後定要好好問問。

茶肆門前的搖椅上,穆連榕躺在上面,搖搖晃晃,好不自在。吳名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臂擱在腿上,頭撐在手上,臉上有猶疑之色。

“連榕,真的要這樣嗎?”

“就這樣啊,現在是和平年代,動不動就打架的太暴躁了,而且你又打不過他,他不是耍了你嗎,那你就要攻其軟肋,狠狠地戲耍回去,這才解氣。”

“可我覺得這是小人所為。”

“我覺得莫醉也沒有君子到哪裡去。”

“可是——”

“你別可是了。”穆連榕起身,正色道:“這麼猶疑就別去了,吳叔叔,你說你這些年去找莫醉比武,一次都沒贏過,人家莫醉沒在打贏你之後一刀殺了你,已經盡了足夠的江湖道義了。後來他想出了這個法子讓你冷靜冷靜,雖然有些取笑你的意思吧,但也可以理解。你說你時不時的去煩人家,我覺得這事兒你也做的不對。”

“求武問道的事情,那能叫煩麼。”吳名顯然不覺得自己有錯。

“好好好,你們武林人的事情我不懂,既然是你讓我想辦法去捉弄莫醉,現在我想出來了你又不敢去做,乾脆以後也別去叨饒人家了,免得再被戲耍一次。”

“哼!誰說我不敢的!我一定要贏他一次的。”

穆連榕看著不遠處鬼谷之門的月白色身影,轉頭對吳名道:“吳叔叔,左大哥出來了,你可以去找莫醉的麻煩了。”穆連榕向吳名做了個鬼臉,從搖椅上跳下來,就往鬼谷之門處迎去。

吳名見此,心下一橫,去就去,誰怕誰,莫醉你完蛋了。他走進屋內,將虎皮披在身上,便進鬼谷去了。

“左大哥,如何,裡面那老頭怎麼說。”穆連榕和吳名相處了些時日,聽他描繪了許多莫醉的窘迫之處和可惡之處,之前對莫醉的神秘感蕩然無存,便跟著吳名稱呼莫醉為老頭。

“什麼老頭呀,那是我師父。”左同嶽搖頭嘆道。

穆連榕自覺失言,“對不起,我是說莫醉前輩,他願意見我嗎?不知重珂前輩臨終前對我的囑託是何用意,不知道重珂前輩是否還有未竟的心願,莫醉前輩可否告知?”

左同嶽道:“師父約你在宗元樹相見。”

“什麼時辰見?”

“現在,你跟我進去吧,師父隨後就到。”

“好嘞!”

穆連榕和曲清塵說了此事,便和左同嶽一同進谷去了。

“連榕,記住,一定要跟緊我,勿要回頭,不要張望,聽到什麼聲音也要保持鎮定。踏著我的腳印走,鬼谷機關重重,只有一條生路,一個不慎,便是血光飛濺。”

“好的好的,這地方這麼恐怖啊。”

左同嶽笑道:“不過你也不用太過擔心,跟著我不會出什麼事兒的,我也不會讓你有事。”

“哇,安全感爆棚,既然這樣,那我有個辦法。”

“哦?”

穆連榕撿了一根木棍,遞給左同嶽,拿出一個耳塞,放進耳朵裡面,又拿出一方絲帕,將眼睛蒙上,笑道:“我打小就喜歡亂動,也不知道會不會亂看亂聽,為防萬一,乾脆把眼睛耳朵都蒙上,左大哥你牽著我走,這樣就不怕了。”

左同嶽蕩開笑容,“就你機靈。”不過這句話穆連榕是聽不到的。

他一手執木棍的一端,將另一端遞給穆連榕,她雙手握住,隨著左同嶽的步調前進,進入鬼谷之中。

一門之隔,兩方天地,門外寒冬料峭,門內四季如春。溫暖的微風撩起她額間的碎髮,她哼起了輕快的歌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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