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連榕坐在餐桌上,現在渾身上下都不自在,但又說不上是哪兒不對勁,只覺得置身於這樣的氛圍之中,周圍的空氣彷彿都低了幾度。當然,在場的曲清塵、雲踏歌和古滄笙也有同樣的感覺。

穆連榕問清塵:“你們家王爺,和左同嶽有仇嗎?”

曲清塵道:“自我追隨王爺起,並未見過這位左公子,王爺一向有禮,不常與人結怨。”

穆連榕又轉頭問踏歌:“左大哥一向雲淡風輕,你有見過這般笑裡藏刀的模樣嗎?”

未等踏歌言語,伍一搶答道:“總覺得他們兩個在暗自較勁,有殺氣!”

話畢,左同嶽與藍君逸的筷子同時夾到了一顆牛肉丸,若是依平時的性格,兩人都會選擇讓給對方,但是今日,他們卻不顧他人目光,在牛肉碗中,用筷子過起招來,竟是誰也不讓誰。筷子與瓷碗之間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響,兩人有來有往,皆是一手扶桌,一手執筷,整個桌面杯盤狼藉。

穆連榕還是頭一回見到如此不淡定的二人,自然覺得稀奇,撤到一旁,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瓜子,一邊嗑瓜子一邊欣賞著他們之間的交鋒。

古滄笙鄙夷的看了她一眼,穆連榕見之,又掏出一把瓜子,道:“別那麼緊張,吃瓜子嗎?”

古滄笙不屑,還搞不清這兩人什麼情況呢,哪有這個閒心。不過曲清塵和雲踏歌倒是很給面子,接過穆連榕遞過來的瓜子,同她坐在一處,專心嗑起來。

忽然,不知道誰足尖發力,一腳踹在餐桌的一側,另一人隨之接招,用腳頂著餐桌的另一側,那可憐的桌子哪經得起兩人這般的腳下功,一分為二,兩人皆是後退,揚風而起,同時掠到穆連榕這一處,藍君逸拔出曲清塵的佩劍,左同嶽拔出雲踏歌的殘月劍,繼續較量。

兩人速度之快,穆連榕只覺風聲來去間,兩人忽而靠近,又忽而走遠,驚得穆連榕咬到了自己的手指頭。

古滄笙道:“這兩人的武功像是一個路子。”

穆連榕道:“連我也是才知道,他們是一個師父教的,是師兄弟。”

古滄笙又道:“怪不得,可是為什麼要打架呢?難道這是他們師門的見面方式?”

穆連榕道:“我也不知道,不過看他們也沒什麼要人性命的想法,可能只是師兄弟之間的切磋罷了,我們等他們打完再細問不遲。”

古滄笙見他二人雖是真劍相拼,但是總是點到即止,未見血光,當下也放下心來,向穆連榕要了一把瓜子。

不過,你們切磋歸切磋,為什麼要打這麼久?從屋內打到屋外,從天上打到地下,從日暮打到天黑,體力都這麼好的嗎?唉,畢竟是年輕,年輕啊!年輕真好!

穆連榕嗑完最後一把瓜子,意盡闌珊,回房去了。看了這麼久,儘管兩人皆是身姿卓絕,白衣飄飄,一招一式皆是飄逸出塵,極富觀賞性,天上有地上無,但對於穆連榕這個廢材來說,看了也學不來,有些太無聊了。

穆連榕梳洗完畢,掏出脖子上掛著的囚語珠。她沒事的時候就會把它拿出來研究,可是卻一點眉目都看不出來。有一次她想著,既然王爺說這東西是自己的,那麼像電視劇裡一樣,用自己的血試試會不會發生什麼奇異的現象,很失望,什麼都沒有發生,穆連榕暗道自己是傻子,痛死了。

這時門外響起了銀鈴聲,最近天氣有些轉涼,穆連榕披上大襖,起身去開門。

“左大哥。”

“連榕。”

兩人打了招呼,穆連榕側身,請左同嶽進門。左同嶽順勢,一步一步踏進穆連榕的房間,腰間的銀鈴也隨著走路的幅度,發出叮鈴叮鈴的聲響,如夜鶯般悅耳動聽。

左同嶽掃過穆連榕頸間的囚語珠,視線略作停留,隨後移至穆連榕的左手手指,那裡有一處傷痕,看得出來是新添的傷口,已經結痂。

他關切地問道:“手怎麼了?”

穆連榕道:“沒事沒事,不小心劃傷的。”

左同嶽聞言捉住穆連榕的左手,先替她把脈,而後細看手指上的傷勢,見確實無礙,這才放心。

穆連榕知他是關心自己,也不多說,推推拖拖地,顯得矯情,讓他看看,他才能真正放心。

“對了,左大哥,你可還記得我在信中和你提到的,為何南陽甚至整個逸王封地,都沒有我們的商業連鎖?可是有什麼阻礙?”

左同嶽一滯,道:“沒有,沒有什麼阻礙。”

“那為什麼?”穆連榕面露疑惑。

“不想。”

“什麼?”

“理由就是我不想。”穆連榕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小孩子氣的左同嶽。

“不想?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好吧。”穆連榕完全沒有想到,竟然是這麼個原因,她還計劃著,如果其間有什麼阻礙的話,左同嶽提出來,大家可以商量看看有沒有什麼解決辦法。可是現在,事實是,左大哥他不想,不想在藍君逸的封地上擴充套件商業版圖。

“你若是想在南陽開店,我會幫你,馬上就可以行動起來。”

“不,不用了,既然左大哥你不想,那便不要了。”

左同嶽晦暗不明道:“好。”回答的這麼直接,看來他是真的不想在南陽開店。

“左大哥,你和王爺的關係不好嗎?”

“嗯。”回答的很爽快。

穆連榕從沒見過左同嶽親口說過討厭某人或者和誰的關係不好,即使有人惹惱他,他也會將自己的情緒隱藏,不會在神色或者言語上直接道出,凡事都講究個含蓄。但是他對於藍君逸的態度卻十分坦白,一點虛與委蛇也不想有,直接承認了,他們的關係就是不好。

“這麼直接,哈哈,左大哥,你很少這麼直接的。”穆連榕有些尷尬。

左同嶽正色道:“我對你,從來不會撒謊。”

是啊,左大哥從來不會對她撒謊的,即使有不想提的,他只會保持沉默,不會編造謊言來應付她。穆連榕有些感動,但也有些糾結,神色有些無奈,道:“可是我喜歡他。”

“我知道。”

“這麼明顯嗎?我之前好像沒有告訴過你,你怎麼知道的?”

“從你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了。”左同嶽笑道:“你呀,這麼多年,喜怒都寫在臉上。”

“你們為什麼關係不好,發生過什麼嗎?”

左同嶽聞言,目光漂移,閉口不言,沉默良久。

穆連榕知道,這是左大哥不想說。她向來不會刨根究底,詢問別人不想說的事情,便轉而說:“可是,我喜歡他呀,左大哥以後可不可以稍微——”

“你不要喜歡他。”左同嶽打斷穆連榕的話頭,目光炯炯,神情嚴肅,認真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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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為什麼。”穆連榕愕然,有些不敢相信。

“他不是你的良人。”

“為什麼這麼說?雖然他是王爺,以後可能會陷入朝堂之爭,前路未知,但是我覺得,既然我真心喜歡他,這些便都是可以克服的。左大哥你不是一直都支援我的決定嗎?為什麼這一次,卻反對了呢?”

“只有這一次,不行,你喜歡誰都可以,但是,只有他,就是不行。”左同嶽義正言辭,語氣中含有薄怒。

穆連榕情緒激動,道:“為什麼?因為你們之間有矛盾嗎?左大哥,我求求你,可不可以為了我,放下偏見,將這些都化解呢?”

“和他是不是王爺沒有關係,和他是否與我不和也沒有關係。連榕,這些年,你是知道的,我早已將你當作我的親妹妹來看待,左大哥是不會害你的,他真的不適合你,你放棄他吧。”

“我不懂,你讓我放棄,卻又不告訴我原由,感情是這麼容易能控制的嗎?”

面對穆連榕的質問,左同嶽有一瞬間的晃神,終是嘆了一口氣:“你會受傷的。”

穆連榕聞言倒是豁達了些,笑著說道:“反正現在王爺又不喜歡我,我每天都挺受傷的。”

左同嶽倒是被這出乎意料的回答給逗笑了,道:“行吧,我也不勸你了,你玩玩兒就好,別太認真,反正你對很多東西也是半炷香的熱度。”

穆連榕立馬接道:“對嘛對嘛,這王爺對我怎麼著還不一定呢,說不定我看他一直不搭理我,覺得沒意思就放棄了呢,左大哥,是你太認真了,我對長得好看的小哥哥都挺喜歡的。”

左同嶽道:“但願如此。”

穆連榕打了兩聲哈欠,說道:“左大哥,我有點困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左同嶽道了聲好,走出門外,小心替穆連榕把門帶好。

穆連榕躺在床上,仔細想著左同嶽的話,翻來覆去睡不著,果然,還是騙不了自己。

怎麼辦,這次,我好像是,走心了。

穆連榕次日起床,理理思緒,重新恢復活力滿滿的狀態。昨天問左大哥為什麼不能喜歡王爺,他又不說,既然不說,穆連榕便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只當是左大哥捨不得妹妹嫁人。能夠簡單化的問題,穆連榕從來不將它想複雜,想多了心裡容易堵的慌,沒有什麼是睡一覺解決不了的。

穆連榕想去再看看那棵千年古銀杏,它最美的時刻就在此時,若無人欣賞,豈不是浪費?正好,趁此機會,還可以撿幾片完好的銀杏葉,做成標本或者書籤,王爺會不會喜歡呢?她這麼想著,腳步歡脫,踏進了那處破敗的院落。

銀杏色彩依舊,美景如昨,但卻發生了一件怪事。

穆連榕隨身別著一隻玉簫,她立於金黃一片的銀杏葉上,此時並無風聲,也並沒有人吹奏它,那只玉簫卻似有自己的靈魂一般,發出嗡嗡的聲響,細聽彷彿是一段婉轉的旋律。

穆連榕將它取下,置於自己的掌心,靠近耳畔,有平時未聽到過的響聲,雖然極細極小,但確實是它自己發聲的,她疑惑道:“成精了?”

未等她細想,不遠處突然傳來叮鈴叮鈴的聲響,語調清脆,似在應和這邊的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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