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婉婉的神情有些恍惚,說話也是小聲且木訥的,重複著:“不記得了,不知道,我不知道。”

“好了,婉婉,別害怕,我們來了。”

許是太久沒見人的緣故,這麼長時間以來,都是自己一個人抗下了所有事情,面對突如其來的關心,方婉婉再也忍不住了,蹲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並哭嚎道:“我能做的都做了,霜楓林所有的存糧都發給百姓了,可是還是不夠,每天都有人在我面前死去,城主不管我們,我願意拿霜楓林所有的金銀財寶去換糧食,可是沒有人回應我。好多百姓餓了就去啃樹皮,可是霜楓林的許多植物都是有毒的,不能吃啊!大家餓極了就去叢林深處去打獵,可是回來之後就感染了。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沒有辦法了。”

穆連榕瞧著她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雖然平時驕縱不講理,但經此禍事,親人離去,定是承受不住的,但是卻也在危難之時承擔了林主的責任,如今將情緒釋放出來,希望她能好受點。她輕輕拍打著方婉婉的背脊,輕聲道:“別怕,別怕。”

方婉婉有了依靠,依偎在穆連榕的懷裡,哭地更大聲了。

待安撫好方婉婉的情緒,穆連榕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問道:“婉婉你剛才說什麼?百姓進入叢林深處去打獵,回來就感染了?”

方婉婉擦乾自己的眼淚,好像成長了不少,道:“我一直都在調查此次疫情的原因,經過多番排查,我發現,患上紅疹的病人以男人居多,而在這些男人中,又以獵戶居多,其次是莊稼漢。霜楓林雖然盛產瓜果,但是在封城的條件下,平時開墾過的林地早就被洗劫一空了,瓜果也經不得放,百姓想吃米想吃肉,不得已進山打獵,一開始只在附近的森林獵殺野味,後來附近森林的動物都吃光了跑光了,人們不得不潛入更深的森林,可是不出一月,那些打獵的人回來後都相繼被發現感染了紅疹。”

“那森林裡面有什麼?”

方婉婉搖頭,“不知道,我想著反正我已經被感染了,也沒什麼所謂了,親自去查探過,不過是些灌木荊棘,毒蛇鳥獸,蚊蟲飛蟻罷了,這些都是常見的。”

方婉婉言盡於此,此事又沒了眉目,耳邊又傳來嗡嗡嗡的叫聲,穆連榕心裡有些煩躁:“怎麼這麼多蚊子,煩得很。”

等等!蚊子!穆連榕腦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了,對了,蚊子!怎麼沒想到蚊子呢!霜楓林林木眾多,蚊蟲也多,大家都習以為常了,紅疹患者在發病前身上都沒有什麼傷口,平時即使被蚊子叮了也不會將它算做什麼傷口,因為這裡的人被蚊蟲叮咬是常事。

穆連榕思索半天,終於開口道:“方回冬大夫,我這裡有一劑藥方,是方回春大夫治療紅疹病人時所用的藥方,煩請大夫按照原樣給我配幾副出來。”

方回冬接過這張藥方,眼底露出一絲緬懷,應道:“好,我這就去收集藥材,立刻給姑娘配出來。”

“小殼,你下山給我叫一隊人馬上來,然後你再帶一隊人馬去給我抓老鼠。”

小殼有些不解:“抓老鼠?”

“也不一定非要是老鼠,兔子也行,現在山下能見的活物基本上都被吃光了,此事有些難度,你多費心想想辦法,記住,一定要穿好防護服,千萬注意自

己的安全,特別是不能被蚊蟲叮咬。”

小殼領了命令下山去了。

“有什麼我可以做的嗎?”方婉婉見小殼和方回冬都下山去了,走上前來,“我知道我已經時日無多,但身為霜楓林的林主,也想在最後的時光中為這裡的百姓再多做些事情。”

穆連榕對方婉婉有些改觀了,雖然是個小女孩,但是一直銘記著自己作為林主的職責,她輕聲道:“你別灰心,一定會有辦法的,現在先等等吧,等人上來再說。”

事情緊急,大家都繃著一根弦,做事的效率也快了許多,沒過一會兒,就有一隊人自山下奔跑而來。

為首的那人道:“小姐,有什麼吩咐。”

“大家把防護服穿好,隨我進山,抓蚊子。”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都驚了一驚,“抓,抓蚊子?”

“是的,抓蚊子,我懷疑此次疫情是由蚊蟲叮咬所致,但是目前不知道是哪種蚊蟲,需得將這林中的蚊蟲抓來研究一番才好進一步判定。”

“我,我們聽姑娘的。”

“這是個細緻活兒,要抓活的蚊蟲,也比較危險,大家一定要做好防護措施,千萬不能被叮咬了。”

“好!”

“那現在就出發吧!”

“等等!”方婉婉打斷道:“我跟你們一起去,我知道獵戶們最常去的是哪片森林,我帶你們去抓。”

穆連榕聽此,覺得她說的有理,有人帶路效率會高一些,遂又取來一套防護服,道:“你穿上吧。”

方婉婉接過,道:“其實穿不穿都沒什麼所謂了。”不過還是依言穿上了。

就這樣,方婉婉帶著大家向著叢林深處走去,所過之處,只要看見天上飛的地上爬的小蟲子,統統都抓起來放在事先準備好的罐中。

而另一頭,小殼也帶領著一隊人潛入森林深處去抓捕山兔野鼠。

抓捕行動持續了一天一夜,等到回到霜楓殿時,大家都已疲累不堪。

“我需要一個密閉的空間來進行一些試驗。”

方婉婉道:“現在霜楓殿已經沒人了,這裡有許多空房間,榕姐姐想做什麼便在這裡做吧,山下太亂了。”

“好。”

方婉婉帶著穆連榕去挑了一個房間,將一日所得的蚊蟲和山兔老鼠都搬了進去。

方婉婉又道:“大家都辛苦了,霜楓殿現在都空置著,大家隨便找個房間休息一會兒吧。”

穆連榕瞧見所捕的野物中還有幾隻山雞,交代小殼道:“把它們燉了,給大家加點餐吧。”

中午時分,大家吃了午飯都去休息了,穆連榕等在霜楓殿的正門,趴在桌子之上,眯一會眼,她在等方回冬。

穆連榕是被一陣藥香薰醒的,待睜眼時,方回冬已經坐在她對面了。“現在幾時了?我怎麼睡著了?”

“你太累了,我就沒叫你,現在還早,天還沒黑,你再睡一會兒吧。”

“不睡了不睡了,時間就是生命呀。”

穆連榕遞給方回冬一套防護服,道:“辛苦大夫了。”

“不辛苦,應該的。”

兩人一同走進那個裝滿蚊蟲和山兔老鼠的房間,準備一一排查到底是哪一種蚊蟲才是這種病症的來源。

整整七日,除了如廁和吃飯的時間,穆連榕每日的睡眠時間不超過兩個時辰,她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待在了那個進行試驗的房間裡面。小殼每日都憂心著穆連榕的身體會吃不消,不停地勸著她多吃點兒,多睡會兒。

同樣衣不解帶的還有在一方城的藍君逸。外公的情緒越發的不穩定了,輕則摔碗打盆,重則傷人逃跑,他一面要顧及著一方之地危難的形勢,一面又要照顧外公,好在方鎬平卸任城主之後,雖不再過問政事,但是一直也跟著外公,這才讓他放心些。可是方鎬平本身已經染上了紅疹,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還要每天照看著外公的起居,忍受他的打罵,身上又出現了不少新傷。

這一天,陽光很好,暖暖的風吹拂在人面上,讓人格外舒服。渡緣今日沒有吵鬧,難得的神志清醒,開口道:“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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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你記起我了。”

“這些年也是苦了你了。”

方鎬平搖頭道:“只要爹能記起我,什麼也不算苦了。”

“當初容兒和臨兒離開後,爹爹去找他們,找不到啊。”

“我知道,爹,我都知道。”

“爹不應該丟下你一個人的,你哥哥和你姐姐都走了,我那時只覺得了無生趣。”

“我明白的,爹,我都明白。”

他們姐弟三人從小一起長大,長姐方容兮天人之資,面容俊俏,五行皆優,從小父親便最喜愛她,有什麼吃的玩的,總是第一個拿給她。小時候,父親從來都不抱兄長和他,說男孩子有什麼好抱的,只會抱著姐姐到處玩兒,那時的他很是羨慕。當時長姐為了一個闖入的外人散盡五行之力,還同他私奔,對父親的打擊非常大。

兄長從小就被指定為繼任城主,政事武術,無一不精無一不會,從小他便追逐著兄長的腳步,兄長學什麼,他便學什麼,可是不論他怎麼學,還是比不過兄長,兄長吃什麼穿什麼,他也吃什麼穿什麼,他很敬愛他的兄長,便事事模仿他,小時他還有個外號,叫做“學人精”,不過他對這個外號從來不在意,他就想成為像兄長一樣優秀的人。可是如此優秀的兄長也離開了,父親遭受了雙重的打擊,只留下一個事事都不如兄長的他。

這麼多年或許有過恨,有過怨,但在今日如此美好的陽光下,他突然都釋懷了。

“爹,你能抱抱我嗎?”

渡緣明顯一愣,嘴上哧道:“臭小子。”但還是湊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給了他一個滿懷的擁抱。

方鎬平依偎在渡緣的肩上,就像小時候他羨慕的姐姐那樣依偎一樣,淡淡道:“爹,我要走了。”

渡緣的身體突然變得有些僵直,隨即卻又放鬆下來,應道:“嗯,這些年,你做的很好。”

方鎬平闔上雙目,眼角滑過一滴濁淚。

原來這一生,他想要的,不過是一句肯定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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