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連榕瞥了一眼縮在角落神智已經有些不大清醒的方婉婉,嘆了一口氣轉身離去,順著阿奴的指引,和藍君逸走入正德殿中。

正德殿內檀香繚繚,燭光下的背影顯得厚重而又神秘。

“來了。”聲音沉穩而又慈愛,像是長輩問候小輩那般,不知情的還真的以為是來敘話的。方鎬平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那幅始祖留下的仙圖,他真的不明白,高高在上宛若神邸的始祖,為什麼會畫這麼兒戲的一幅小雞啄米圖,還真真引來了百鳥。

“拜見城主。”穆連榕嘴上說著拜見,卻沒有任何彎腰或者跪下的動作。

兩方至此之後誰都沒有說話,滿室的寂靜,只聽得見蠟燭燃燒的聲音。

穆連榕忍不住了,開口道:“逍遙之海明明出現了,為何我們卻到不了?城主是不是料定了我們會回來?”

方鎬平轉身,神情肅穆,淡淡道:“你們逃不出去的。”

“為什麼?既然我們是從逍遙之海進來的,那也一定可以從逍遙之海出去。”

方鎬平眺望虛空,好像是在和他們說話,又好像不是在和他們說話,道:“曾經,也有人像你們這般天真。”

“曾經?還有誰嗎?”穆連榕抬眸。

方鎬平卻搖頭,又轉身去研究那幅小雞啄米圖了。

說來說去,這個城主好像壓根沒想回答她,始終沒有解決她的疑問,穆連榕換了一個問題道:“城主為什麼要殺我,換句話說,為什麼要繞那麼一個大彎子殺我?”

這是穆連榕一直想不通的問題,明明可以直接抓起來就地處死的,偏偏要繞那麼一個大彎子,用祭祀的方法。

“他想見你。”

“他?”穆連榕偏頭細想,忽然回憶起了在沼澤幻境中見到的釣魚老叟,隨後道:“難道,他就是你們一方之地的守護神嗎?”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這回答模稜兩可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和他說話真的累,不過經他這麼一說,有些事情便解釋的通了,“那位老者想見我,但是你卻想殺我,為了尊崇他的旨意,所以你設了一個計,欺騙了整個一方之地的人,用獻祭的方式將我用船運到指定的地點,這樣你便履行了承諾了。可是在這路途中,我是生是死便不好掌控了。”

方鎬平不說話,但卻沒有反駁,穆連榕便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了,接著道:“你利用方婉婉對我的恨意,不知許了她什麼好處,讓她在路途中找機會將我了結。但是你又不放心,甚至不惜親自出馬,想於黑夜中射長箭取我性命。”

穆連榕將一塊墨藍色卷紋繡布料示於他眼前,對自己的猜測萬分篤定。

藍君逸聽著穆連榕的敘述,突然感覺有些心疼,這段時間原來她經歷了這麼多九死一生的時刻。

方鎬平接過那塊布料,他不言語,卻笑的無奈,道:“你聰明的有些過了頭。”將布料置於燭火之上,燒成灰燼,接著道:“我不喜歡太聰明的人。”語氣雖輕,但是隱隱透露出狠決。

穆連榕才不管他喜不喜歡自己,目光灼灼,質問道:“我與城主並無大怨,為何一定要我死。”

方鎬平回望過去,眼神凌冽,道:“為什麼?為何你一來半夏一方湖水倒灌良田被毀?為何你一來他就指定要見你?為何

你一來八族異能會出現波動?為何你一來就便出現千年奇景百鳥朝鳳?為什麼?你說為什麼?”

“城主此話何意?莫不是要將這所有的異象天災都怪罪在我一個小女子身上?”

“和你有無干係,想必,姑娘比我更清楚。”方鎬平冷哼一聲。

穆連榕無法反駁,確實,這一切,都太過於巧合了,況且那個釣魚老叟還對她說過一句話這裡屬於你。

屬於我?到底是什麼意思呢?穆連榕想不通,但是她調整自己的心態,恭敬地說道:“我不知道城主在擔心什麼,這裡不是我想來的地方。而且如今我已招引百鳥,萬目見證,百姓俸我為天女下凡,城主也不好再明面上殺我了吧。城主若顧慮良多,不如指條明路,放我倆離開,從此我便與這一方之地再無干係,城主依舊放寬心做這裡的城主,兩生歡喜,如何?”

“兩生歡喜?”方鎬平神色凝重,“本以為殺了你便可解一方之困境,可如今看來,已經晚了。”

“晚了?”穆連榕憂心問道。

“其餘暫且不提,一方沼澤已經有蔓延趨勢,過不了幾年,這裡便會全部被沼澤吞沒。”

“什麼?!”穆連榕驚呼出聲:“怎麼會這麼嚴重?”

方鎬平接著道:“如今良田日少,一方之地的百姓怕是要活活餓死了。你既是天女下凡,便來拯救這裡吧。”

穆連榕道:“城主的意思是,這些都是我帶來的,所以都要我來解決嗎?”

方鎬平不語。

穆連榕總覺得肩上擔子很重,聽城主這話的意思,是要將所有的過錯,所有的責任都堆在她的身上,她不過是個誤闖異世的小女子而已,或許與這些異象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但是讓她當救世主,會不會太高看她了。

藍君逸見此,開口道:“您身為城主,隨意將責任轉移,是不是太過昏庸了?”見方鎬平不語,他接著道:“承蒙城主提拔,在下供職于斌侍閣閣主,閒來無事,翻閱眾多史實典籍,發現有一本書叫做《刻峰物語》,塵封已久,著於千年之前始祖創世之時,書中記載一方一千二百年二月初二,便是今日,會再次出現百鳥朝鳳粉海現世奇觀,我們不過是對此加以利用罷了,並不是什麼天女下凡。”

斌侍閣閣主向來是個閒差,以前的閣主每日就瞎晃悠,沒怎麼在意這其中的史實記載,況且是一千多年前的書,便隨意找個角落處置了,慢慢地就被人遺忘了。

“那這仙圖?”方鎬平指著那一幅小雞啄米圖問道。

“自然也是在斌侍閣的某處暗格中找到的。”藍君逸回答,“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這幅圖除了落款和蓋章,其他的地方,都是空的。”

“空的?”方鎬平凝眉,臉上有暴怒的跡象。

穆連榕插過話頭:“這小雞啄米圖是我畫的。”

“什麼?!”虧他還研究了那麼久,他握緊雙拳,終於抑制不住,掌風出手,怒氣襲來,“胡鬧!”

藍君逸抱著穆連榕堪堪躲開,可是穆連榕還嫌事兒不夠大,探出頭來,委屈巴巴道:“寥寥幾筆,栩栩如生,靈動可愛,不是畫的挺好的嘛!”

方鎬平壓住火氣,問道:“那真正的百鳥朝鳳錦繡圖在哪兒

?”

穆連榕小聲道:“那只是千年前的一個傳說,你們自己弄丟了,我們怎麼知道在哪兒。”

“你!”方鎬平氣急,“沒有百鳥朝鳳錦繡圖,你們如何引得百鳥?”

穆連榕受不了了,大聲道:“大叔你是不是記性不好,都說了,書中記載今日會有百鳥朝鳳奇觀,和那什麼錦繡圖沒有關係,不管有沒有這個圖,奇觀都會降臨。”

方鎬平細細思酌,右手一揚,將掛好的那幅“仙圖”甩在地上,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穆連榕不想在這“仙圖”上過多糾結,轉移話題道:“城主可知如何才能到達逍遙之海?”這是她最關心的問題。

“你是厄運的引路人,也可能是希望的創始者。”方鎬平語氣微頓,道:“你們出不去的。”

“看來城主是不想說了。”穆連榕語氣不善,接著道:“那城主現在還想殺我嗎?”

“我乏了,你們退下吧。”方鎬平揮手,不欲再談,再說下去恐怕要被這小雞啄米圖的作者給氣死。

這便是預設了,自己和九郎暫時不會受到城主的威脅。他們轉身,一步一步走到門口,卻又聽見裡面傳來的聲音:“你記住,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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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一定要強調這個,搞得好像是我毀了他們美好的生活似的,什麼都怪我,我明明什麼都沒幹啊,這明明是一方之地歷史發展的問題,卻要強行給我增加責任,穆連榕心中腹誹,悶悶不樂。

穆連榕跟在藍君逸的身後,,一個不注意就撞上了他的後背,她納悶:“怎麼了?停下來幹什麼?”

從他身後探出頭去,一個年約二十五六的高大身影出現在面前。

方長卿道:“榕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穆連榕看看藍君逸,又看看方長卿,道:“沒事,你就在這兒說吧。”

但是方長卿卻不依不撓,道:“榕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穆連榕無法,示意藍君逸安心:“九郎,我去去就來。”

藍君逸儘管心中疑惑,但還是放她和方長卿走了。

轉過一個迴廊,在牆邊的位置,穆連榕道:“就在這兒說吧。”

方長卿道:“姑娘可還記得家妹?”

穆連榕心中一驚,鳶尾?今日太激動,把鳶尾的事情一下子拋諸腦後了,出來時方婉婉早已不知所蹤了。還有鳶尾的事情沒有解決,她卻想一走了之,看向方長卿的眼神有些心虛。

“姑娘不必感到壓力。”

雖然說得是不要有壓力,可是這話說出來便是在提醒她不要忘了當初的承諾,她誠懇道:“我一定會想辦法的。”

“那就多謝姑娘了。”方長卿語氣微頓,欲說不說的樣子:“還有一事。”

“什麼事情,還請山主坦言相告吧。”

方長卿猶豫半晌,開口道:“冬藏一族,能測歸處,這位方逸公子,所餘壽命,不足一年。”

“什麼?我不信!方回春大夫明明說他的傷已經大好了!”穆連榕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方長卿嘆氣道:“一方之地,所有的人,生命都是有定數的,方逸公子,確實,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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