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秋天,夜色已見涼意。

沈朦從蕭府回來的時候,紅蓉人正坐他門口等著。

眼見他跟人走了,一個招呼不打,她急啊!

朦朦以前從不這般的。

果然等到他回來了,紅蓉忙站起來。

“朦朦,你回來了。”

和往常一樣,她上前欲要拉他的胳膊,他卻本能的避開了。

拉了個空。

“……朦朦,你怎麼了?”紅蓉感覺到他的異樣,滿心疑惑。

他抬步進了屋,神色淡漠,說:“時候不早了,去睡吧。”

睡啥啊!

紅蓉跑到他的面前看了看他。

明明還是那個人,可就覺得他變了,連聲音都變了,說話的語氣都不同往常那相溫和可愛可親了。

面容上透著一些冷意。

“朦朦,你這是怎麼了?”

“朦朦,你不要嚇我。”

她伸手想要去碰他手臂,他又避了一下。

前所未有過的事情,紅蓉莫名其妙。

“我沒事,你先出去,讓我靜一靜。”

聲音生硬得讓她陌生,幾乎以為自己哪裡招惹到他了。

紅蓉眼睛紅了紅,看他又認真,認真中帶著對她的一些疏離,她難受得很。

他轉身進了自己的寢屋,被留下的紅蓉忍住委屈,說:“朦朦,我不知道你發生什麼事情了,不管你發生什麼事情,只要你告訴我,或許我幫不上你什麼忙,但我一定會聽你說的,你要是不高興,我就哄你高興,你要是需要幫忙,我,我若幫不上你,我,我去求小姐幫忙,我們都快要成親了,我以後,就是,你娘子了。”

她聲音漸漸弱了下去,拔腿跑出去了。

娘子。

沈朦在寢屋坐下。

就要成親了。

是啊!他差點忘記了,他答應七姑娘,要與紅蓉成親的。

一個人的時候,他怔坐了一會。

大仇未報,邶國未歸,他哪有心思兒女情長。

成親,他不能,他不想。

他倚在榻上,慢慢合了眼。

翌日。

和往常一樣,起床。

紅蓉仿若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笑嘻嘻的過來,端了洗漱的水供他用。

她向來照顧他。

“朦朦。”

她甜甜的叫他,擰了帕子給他用。

他默默無聲的洗漱,紅蓉瞧了瞧他,悄聲問他:“朦朦,你到底怎麼了?”

往日裡看見她,沈朦也都會面帶笑容,一臉可親。

現在的他,面上神情淡淡的,一如昨晚看見的那樣。

一夜過去了,他怎麼還這樣子?

誰惹他了?

紅蓉認真的反省過,她沒惹他啊!

他說:“蓉蓉,我現在不能和你成親。”

紅蓉一怔,差點要哭出來,問:“為什麼啊?”

“大仇未報,無心情愛。”

“什麼仇什麼怨啊?”

“不共戴天。”

紅蓉問他:“等你報完仇,還會娶我嗎?”

“會。”

那她就放心了。

“你的仇人是誰?你要如何個報仇法?這事我們找小姐商量一下可好?”

“是該找她說一說了。”

讓她不要操辦他們的婚事了。

沈朦抬步走了出去。

天亮,七姑娘那邊也起來了。

奴婢端了水站在門口,等她洗漱。

待她梳妝過後,坐下,喝了杯茶。

沈朦和紅蓉一塊進來了。

紅蓉模樣上有幾分的委屈,跟個受氣的小媳婦似的。

沈朦現在不肯娶她了,雖然說以後會娶,總歸不會那麼快樂。

她心裡不快樂,面上就藏不住了。

沈朦也不似往常那樣可親了。

他走進來,依舊行了一禮,喚了一聲:七小姐。

朝歌打量著他。

“我和蓉蓉商量了一下,我們的婚事,暫時先不辦了。”

說話那是一個幹脆利索。

朝歌就知道他變了。

他不再是她們的沈朦了。

朝歌冷笑一聲,道:“沈朦啊,你是我花了十萬兩銀子買回來的。”

他本是她的奴隸。

她若執意讓他娶紅蓉,他就得娶。

“小姐的恩情,沈朦時刻銘記在心。”

雖然買他回來,也是為了讓他保護她的安全,但她這個人,與旁人又不同。

時間久了,多少處出那麼一點感情來。

即使現在什麼都想起來了,他也是尊敬她這位姑娘的。

她是一個有人情味的姑娘。

有人情味的姑娘說:“你若負了紅蓉,我們主僕情,也就恩斷義絕了。”

紅蓉一驚,忍不住為沈朦說話。

“小姐,朦朦沒有負我,朦朦答應我,以後還是會娶我的。”

朝歌問沈朦:“是這樣子的嗎?”

蓉蓉這個人太單純,沒心眼。

她還是要聽聽沈朦怎麼說。

沈朦說是。

朝歌冷笑。

陌生的沈朦,眼裡都是沒有感情的。

心裡有些可惜,為紅蓉心疼。

朝歌說:“蓉蓉已經十七了,姑娘家這個年紀該成親的都成親了,我不希望讓她等太久,你若是讓她等得太久,我是會再為她另擇一門親事的。”

紅蓉心裡一急,她誰也不想嫁。

她就想嫁沈朦。

沈朦說:“如果小姐擔心等得太久,耽誤了蓉蓉的婚嫁,可為她另擇一門良婿。”

聽聽,這就是他說的會娶紅蓉。

他都可以神色平淡的說出,為紅蓉另擇一門良婿。

紅蓉再單純,也聽出這話不對勁了。

她看了看沈朦,紅了眼,問:“朦朦,你現在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答應會娶她,也不過是緩兵之計。

沈朦轉眸看她。

以前的沈朦是喜歡她的。

現在,他不是沈朦,是虞明川,邶國復仇的皇子。

他如果說不喜歡她了,她恐怕會立刻大哭出來。

沈朦說:“蓉蓉你是一個很好的姑娘,誰會不喜歡你。”

說的都是屁話。

朝歌蹙眉,讓紅蓉先出去了。

紅蓉咬咬唇,委屈的轉身跑了出去。

她忽然就不知道沈朦是怎麼想的了。

沈朦好像一下子就變了。

屋內的朝歌冷哼了一聲,道:“沈朦,你都想起來你的身世了?”

沈朦說是。

“是不是覺得現在的蓉蓉配不上你的身世,不想要她了?想要把她拋棄了?”

定然是這樣子的。

那蕭神醫就不是普通人,能與蕭神醫有關的,恐怕也不是普通人。

若他的身世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窮光蛋,會想毀婚?

沈朦靜默了一會。

朝歌就知道被她猜中了。

氣得她站了起來。

沈朦這時說:“只要她等得起,我會娶她。”

她是一個好姑娘。

她若願意等一等,他願意照顧她的後半生。

朝歌諷刺的笑,道:“你要她等多久?等到之後,你要給她一個什麼樣的身份?妾?”

奪回邶國之後,給紅蓉一個妾的身份,又有什麼不可以,她畢竟是教會他說話的人。

沈朦知道七姑娘的意思,是不滿意妾的身份。

可她是一個奴婢,只能為妾了。

有些話不能說得太明白,不然,只會讓大家更難堪。

七小姐是聰明人,又豈會不明白。

他說:“七小姐,現在談這些,為時過早。”

朝歌冷聲道:“我那十萬的銀子,就當餵狗了,跟蕭歸流往來的人,能是什麼好人嗎?都是薄情寡義之人,你滾吧,滾出我的沈府,再不要出現在我和蓉蓉面前。”

沈朦無話,朝她又行了一禮,轉身去了。

大哥說讓他回沈府繼續做沈朦,現在看來,七小姐是不願意留他的。

朝歌瞧他頭也不回的走了,氣得頭頂冒煙。

果然是薄情人啊!和蕭歸流是一丘之貉。

紅蓉滿心歡喜等著嫁他,結果,等了個悲傷。

朝歌有些傷悲。

等在外面的紅蓉乍見沈朦出來,忙跟著一塊去了。

沈朦沒理她。

他回了屋,把自己的衣裳打包了。

紅蓉詫異,問他:“朦朦,你這是要幹嘛?”

“七小姐讓我走。”

“走,走哪兒?朦朦你別走,我去求求小姐,我去求小姐。”

紅蓉急得快要哭了。

仿若他這一走,就不會再回來了。

“別求了,沒用的。”

即使是答應讓他留下來,待他的臉色也定不如從前。

他何必在這看她臉色。

他虞明川不願意再受人氣。

他裝上幾件衣裳就走,這衣裳都是當初大哥過來送他的。

紅蓉拽著他的胳胳膊哭開了,眼淚汪汪的問他:“朦朦,你是不想要我了嗎?”

“你是不是不想娶我了。”

沈朦看了看她,到底是有幾分的不忍,說:“蓉蓉你別哭了,我會娶你的,你等我,等我辦完事情,我就會回來接你,娶你。”

想了想,他又拿出帕子,放在她手裡,讓她擦眼淚,這才轉身走了。

沈朦真走了。

紅蓉愣了愣,看了看手裡的帕子,拔腿跑了出去。

她跑到朝歌面前撲通跪了下來,眼淚汪汪的說:“小姐,朦朦走了,奴婢捨不得他。”

朝歌心裡正為這事氣著。

沈朦走了,最受傷的肯定是蓉蓉了。

可憐的孩子,怎麼這般倒楣,兩世了,都遇不著一個好人。

她上前要把紅蓉扶了起來,她卻不肯起來。

朝歌嘆口氣,安慰道:“走就走吧,下一個會更好,這府裡這麼多的人,你告訴我你喜歡哪一個,我給你們把親成了。”

“奴婢就要朦朦。”

“他已經不是沈朦了。”

“他是朦朦,小姐您已經把我許配給他了,您別讓他走。”

紅蓉哭。

想留住一個人,卻無留他的能力。

朝歌嘆口氣,一個人的心不在你身上,留下他又如何?

只會讓紅蓉更傷心,更難過。

看紅蓉哭得這般傷心,她心裡萬般不捨,狠了狠心,道:“蓉蓉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什麼會忽然不願意成親?雖然答應有一天會娶你,但卻不會給你正妻之位,他能給你的只是妾,你真的要與人為妾嗎?”

妾……

紅蓉怔了怔。

她一直以為,沈朦這輩子就娶她一個人了。

他們都是小姐的人,他們以後就一輩子住在沈府,生的孩子也都在沈府。

朝歌說:“我的想法是,寧為寒門妻,不為高門妾。”

就紅蓉這憨傻的性子,進了高門為妾,豈有她生存之地。

紅蓉卻一咬牙,慘兮兮的說:“奴婢為奴為婢為妾都沒有關係,奴婢只想和朦朦在一起。”

朝歌點頭,道:“我允你去找他,他離開沈府,大概是會去找蕭神醫了。”

她哭得可憐,朝歌不忍。

本想為她謀一個好姻緣,怎麼就遇著個薄情之人。

得了小姐的允許,紅蓉一擦眼淚,跑出去了。

朝歌閉了閉眼。

一個坑了墨蘭,一個坑了紅蓉。

真是讓人無法原諒。

如朝歌所想,離開的沈朦轉身便跑去了蕭府。

蕭府門口守衛森嚴,畢竟公主所住之地。

讓人通報了一聲,知道是他過來了,白奕快步迎了出來。

兩人一邊進了府,一邊說話。

見他帶著包袱出來了,問他:“你這是打算長住在此?”

“嗯。”

“七小姐同意?”

“我是被她趕出來的。”

白奕詫異:“為何?”

一言難盡,他便不願意說這個了。

白奕帶他進廳堂坐下。

讓奴婢上茶,兩人以茶代酒,言歡。

這邊正聊得盡興,那邊有護衛進來報,說沈府的紅蓉姑娘求見。

沈朦也就允了,讓她進來。

白奕忽然笑道:“你前腳剛被趕出來,這小奴婢就追過來了,莫不是在你失憶的這段時間,與人家生了感情?”

沈朦點頭,道:“紅蓉姑娘是個好姑娘。”

白奕冷笑一聲,道:“姑娘再好,也只是個奴婢,明川,你莫要忘記你的身份。”

“你先迴避吧。”

白奕也就站了起來,迴避了。

過了一會,紅蓉就被領進來了。

一看沈朦果然在此,她立刻眼淚汪汪的跑過來,撲上來就把他給抱住了,帶著哭腔說:“朦朦,你別不要我。”

他默默嘆口氣,抬手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我不是說過了嗎?你等我,到時候我會來接你的。”

紅蓉仰臉看他,哭著說:“我想陪著你,你去哪,我也去哪兒。”

他現在,卻不想人陪。

他把人從自己懷裡推開,解釋:“我現在有許多的事情要做,沒時間陪你玩,你回沈府等我吧。”

那裡才是她該去的地方,於她來說,才會更安全,更妥當。

“那我能隨時來這裡看你嗎?”

她哭得可憐,他說:“好。”

他又拿了塊手帕,放在她手裡。

這些帕子,都是她送他的。

紅蓉擦了一下眼淚,知道他這裡不留她,但他答應了她可以隨時過來。

她依依不捨的往外走。

等她離開,白奕走過來,呵了一聲。

“一個小婢女罷了,你要是不忍心拒絕,我去告訴七姑娘,讓她的婢女以後不要過來打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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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言語中有著幾分的輕視,沈朦不悅,道:“你通知下去吧,她要來便來,不要阻止她。”

到底是真心真意待過他的姑娘,他不想傷害她。

他要如此,白奕也就依了他。

傳了話下去,又帶他在府裡走了一圈,把各處指給他看。

最後帶他來到藥房重地。

不料,善成公主正坐在門口。

由於藥房的門上被上了鎖的,她進不去,只能坐在外面。

她抱著自己縮坐在門口,臉色有些慘白,看起來有些可憐。

白奕微微蹙了眉。

善成公主見人回來了,也就站了起來。

她像個沒魂的人走了過來,從他們身邊過去了。

沈朦問:“這是誰?”

白奕說是公主。

善成公主忽然就住步,道:“你還知道我是公主?”

“你們回不了邶國的,我父皇,不會放過你們的。”

白奕拽著沈朦走了。

不想人前與她爭執什麼。

他過去開了藥房的門,兩人一塊進去了。

沈朦問她:“她說那話,是什麼意思?”

回不去邶國……

邶國,一直是他想回的地方。

做夢都想回的地方。

白奕淡淡一笑,道:“她說的話,不必放在心上,她也就是圖個嘴上痛快,公主的事情,我一會慢慢說給你聽。”

即使是公主又如何,她一個柔弱的女子身在這種地方,到處都是他們的人。

她翅膀難飛。

插翅難飛的善成公主像個沒魂的人一樣走回了寢屋。

明明是她的公主府,她卻無處可去,不得自由。

不明白怎麼就變成這樣子了。

兩個外人,在她的府裡作威作福,她卻拿他們沒有辦法。

難道這輩子就這樣子了嗎?

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微微閉了一下眼,眼淚滑落時,她忽然就又伸手拂去。

她不會任憑他們擺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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