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那幾枝梅花,冒著嚴寒獨自盛開。

朝歌一邊撣去上面的一層霜雪,一邊漫不經心的對又前來的蕭歸流說:“蕭神醫請回吧,既然一刀兩斷了,還是各自安好,互不打擾吧。”

蕭歸流站著未動,目光微涼。

朝歌說:“錦語紅果聽令。”

她說:“這裡是本姑娘的院宇,男子進進出出,難免招來口舌,傳我的令下去,以後這院宇,男子不得入內,包括我大哥,讓他也以身作則,想要來見,必須先請示,如有違背,你們兩個以後也不用在這院子裡伺候了。”

交待完畢,她轉身進去了。

錦語紅果面面相覷,忙應是。

住了一下,紅果快步過來,道:“蕭神醫,您請回吧。”

蕭歸流一言不發,轉身去了。

只是沒有離開這沈府,繼續回到霽月那邊。

看他這不痛快的模樣就知道他是沒有見著人。

霽月說:“她人已在府上了,你就靜心等待吧。”

時間久了,總會見她的。

蕭歸流說:“剛剛七姑娘吩咐,以後她的院宇,任何男子不得入內,特別提示,尤其是你,要以身作則,想要來見,必須請示。”

他把朝歌的話說了一遍。

請示個屁。

他看自己的小嬌娘,幾時還需要請示了?

不滿歸不滿,面上還是不甚在意的說:“朝歌言之有理。”

言之有理的沈朝歌在夜晚來臨之時與墨蘭坐在書案前,一邊喝著茶,一邊小聲聊著天。

朝歌問她:“你真的不打算再見一見蕭神醫了嗎?”

墨蘭說:“情緣已盡。”

難再聚。

朝歌再問:“你真的放得下他嗎?”

“覆水難收。”

放下如何,放不下又如何,兒女情長已不再是問題了。

朝歌說:“不論你作什麼決定我都支援你,只要你快樂就好。”

墨蘭說:“墨家因我大受虧損,墨家的姑娘因我被釘在恥辱的柱子上,外祖父被辭官,母親因為我失去掌家的資格,大哥明年的科舉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兒女情長與家族的榮耀相比算得了什麼,我不能那麼自私,因為自己的那點喜歡,就把整個家族都推向萬劫不復。”

朝歌不知該怎麼安慰她,只能說:“蘭蘭這不是你的錯。”

“這就是我的錯,我是墨家的罪人,我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我現在要對我的錯做出彌補,朝歌,我需要你的幫助。”

朝歌點頭:“我能為你做什麼?”

“現在三位皇子分為三黨派,各位皇子都想有朝一日被擁立為太子,二皇子背後有丞相一派為支援,又有其母的孃家作盾牌;三皇子一派有御史大夫孫大人支援,朝堂上也形成了一股他們的勢力,大皇子雖為長子,其母孃家勢單力薄,朝中也無特別的大臣支援他。之前雖有我墨家暗中為其周遊,現在因為我的事情,墨家聲譽一落千丈,旁的大臣也會以為大皇子已被皇上所棄,自然會去靠攏旁的皇子。”

朝歌聽得心驚肉跳,她幾乎知道墨蘭接下來要說什麼了。

果然,她說:“現在你哥哥是皇上的寵臣,你若能說動沈大哥來支援他,大皇子也未必不會被立為太子,一旦大皇子得勢,墨家必會再復興從前的榮耀,也斷不會少了人在朝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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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歌怔了怔。

就在不久前,大哥還警告她,要趕緊把大皇子送回宮了去,為的就是不讓人疑心他會與大皇子有什麼瓜葛。

她內心糾結一番,問她:“你還是要回宮的?”

墨蘭點頭:“等過幾天,你再去宮裡一趟,告訴他我這兒就行。”

這好不容易從火坑裡出來了,怎麼又要跳進去?

朝歌為她捏把汗,問:“你就不怕再回宮,又被林貴妃為難?”

她說:“不怕。”

朝歌默了默。

這次見墨蘭,她變了很多。

她不苟言笑了。

蕭神醫和大皇子對他所做的事情,對她打擊甚重。

感情的事,她不想要了。

朝歌說:“我看得出來,大皇子對你倒是真有幾分的喜歡。”

她面無表情的聽著。

不過是貪她的一身臭皮囊。

朝歌悄悄問她:“蘭蘭,你現在喜歡大皇子嗎?”

墨蘭怔了怔,她從哪裡得出來的結論,她會喜歡大皇子?

她說:“家若都不能回,何談兒女情長。”

她現在只想重振墨家的失去的榮耀。

仰仗的,確實也是有大皇子對她的幾分喜歡。

他甘冒風險把她藏於宮中,對她多少是有幾分喜歡的吧。

趁著這幾分的喜歡還在,她想搏一搏。

為了墨家,她也要拼一拼。

墨家因她敗落,就要因她再起。

她決不能成為墨家的罪人。

只要眼前還有一絲機會,她都不會放過。

她隨手抽了一本書,翻開,卻從裡面翻出一份帖子,是玉瑤請朝歌到宮裡一趟。

這是昨日的帖子。

看樣子朝歌還不曾過去。

墨蘭怔了怔,道:“你看見玉瑤的時候,代我好好安慰安慰她。”

朝歌答應了一聲。

她也沒想進宮啊!

墨蘭又說:“玉瑤一個人在紫金宮,一定是孤孤單單很想家的,她這個人雖然有點小任性,心眼並不壞的。”

朝歌也就說是。

心眼不壞,怕是對蘭蘭心眼不壞。

對她朝歌,可就不一樣了。

墨蘭又說:“她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個了。”

朝歌忙道:“我知道的,你放心吧,等我進宮看著她,一定會好好陪陪她,你要是想見她,我就把她帶到這裡來,讓她與你見上一面。”

“如此也好。”

她是真想見一見玉瑤的。

她雙親去世,只有她一個人了。

她能體會那種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孤獨,無助。

~

一個激靈,一個冷顫。

夜半之時,姬昌殿下驚醒過來。

坐起。

他人已不在沈府,而是在自己的寢宮。

他怔坐了一會,想了起來。

墨蘭不在了。

他去尋墨蘭的,然後去了沈府,喝了些酒,那酒烈得很,他就醉了。

昏暗中,他摸索著起了身。

伺候在外面小高子正在打瞌睡,迷糊中,也是一個激靈就醒了,就見大皇子人往外走,走了出去。

“殿下,殿下。”小高子急匆匆的追出去,又急忙回屋,拿了件披風。

“殿下,天寒地凍,加件衣裳。”他掂著腳要把披風給他繫上。

姬昌殿下說:“小籃子不在了,你是不是挺高興的?”

小高子嚇得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急急的解釋,道:“殿下,小籃子宅心仁厚,聰慧過人,曾為奴才醫過病,一分的銀錢不曾收取,奴才感激不盡,現在小籃子不在了,奴才心裡也難過。”

說著說著,他抹了眼淚,哭。

急殿下所急,哭殿下所哭,這是生存之道。

姬昌殿下舉步往外走,走向不遠處的梧桐樹。

仿若看見她站在梧桐樹下望著他,梨花帶雨。

她本該一世無憂的。

因他一時的惱恨,嫉妒,把她推向萬劫不復。

他本想再給她一世榮華,來補償她。

這一切都不曾開始,她卻不知去向。

小高子過來勸慰:“殿下,夜裡冷,您站一站,就進去吧。”

他卻說:“我若不為她報仇血恨,她心裡一定會覺得我對她用情也不過爾爾。”

但一個是她的母妃,他如何為她報仇?

過了一會,他說:“帶上人,去把何嬤嬤給我抓過來。”

小高子一驚,撲通又跪了。

“殿下三思,這何嬤嬤是貴妃娘娘身邊的紅人,殿下要何嬤嬤的命,這不是要斷了貴妃娘娘左膀嗎?”

“那本宮就斷你一臂,代替這何嬤嬤吧。”

“奴才這就去。”

“殿下,奴才再說一句,半夜三更,前去抓人,事情鬧大了怕不好看,不如等天稍微亮起,奴才派人候在何嬤嬤前去貴妃娘娘面前的必經之路上,再悄悄把她抓過來,由殿下處置?”

如此也好,姬昌也就同意了。

小高子不敢再勸他,怕他又想起個什麼事,受罪的是他。

過了一會,姬昌殿下悵然若失,回去了。

他再無睡意,書案前坐下,一抬頭,仿若就看見她也靜靜的坐在那邊看書。

小高子悄悄的送來一熱壺,又送來一份點心,一句話不敢說,又悄悄退下。

他慢慢的押了口茶,坐到天亮,早朝也不去了。

小高子果然帶著人前去把何嬤嬤給押過來了。

何嬤嬤臉色發白。

一看見姬昌殿下,她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道:“殿下開恩,奴才只是奉命行事。”

姬昌殿下說:“何嬤嬤也不必驚慌,本宮也並不想取你性命,本宮今天就是想讓你學個教訓,明白什麼人該動,什麼不該動。”

話落,只聽一聲慘叫,刀起臂落。

何嬤嬤被取了一條手臂,疼得她滿地打滾。

姬昌殿下說:“把人抬回去吧。”

也是給他母妃一個教訓。

小高子忙揮手招呼一下,下面的人立刻把何嬤嬤和她的手臂一塊抬走了。

不久之後,一身是血面色慘白疼得幾乎要滿地打滾的何嬤嬤被送到了天瑜宮。

林貴妃面容大變,撲過去抱住了何嬤嬤,又氣又怒又心疼。

這何嬤嬤是宮裡的老人了,自打她進宮,就跟了她,對她那是盡心盡力盡忠,指哪打哪,絕不含糊。

打狗還要看主人呢,傷何嬤嬤,和傷她有啥區別。

顧不得許多,林貴妃大聲喊:“請太醫,去請蕭神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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