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村隊值守了三日三夜,卻發現廂軍不但不進村,反倒在荒野上搭建了帳篷,每日裡炊煙渺渺,一到時辰就收工吃飯睡覺,官道上定期有民夫來送糧食蔬菜,彷彿打算在此處長住。

護村隊裡的習九郎看著這些廂軍不由迷糊了,他扭頭問旁邊的本家兄弟道:“十六郎,他們究竟想幹甚,既不與我等打招呼,也不進來拆屋,難道是到此處來挖金銀財寶不成?”

習十六郎搖搖頭道:“九哥兒,某又如何知曉,不過......“

習九郎見習十六郎欲言又止,問道:“十六郎你好像有話沒說完,說與為兄聽聽。”

習十六郎吞嚥了一口唾液,說道:“九哥兒,我等家中均只有幾十畝地,何必每日替這幫員外們守著,他們皆有幾千畝地,我等再如何也多不了幾個錢,真是不值得。”

習九郎給了習十六郎一個爆慄道:“你傻啊,每畝地多一貫,六十畝地就是六十貫,你要掙上十幾年才能賺到這筆錢,值守每日還有五十文錢,為何不守。”

習十六郎瞥了習九郎一眼道:“九哥兒,你莫想得太天真了,衙門不會給這多錢的,最多互相一讓步,我等拿著錢還得去買地,最後一畝地指不定不到一兩百文的差價,還得貼上搬家費,能有多少銀錢剩下來。可那些員外老爺賺的多了,你看看趙員外說他有五千畝地,這若是多兩百文,轉眼就多了一千貫,想想我等其實划不來。”

習九郎搔了搔頭皮,發現自己這個平日裡木訥的本家兄弟說的甚是有理,他想了想道:“今日下值後我等去問問六伯,他好歹讀了些書,且看他如何說。”

這般場景在沛縣的十幾個村莊周圍同時發生,這些村莊都是有地主慫恿阻擋拆遷的,陳堯佐根本就不給縣衙打招呼,直接將廂軍派到了村子周圍,按預先制定的方案將村子四周全部挖成深坑,最後將規劃的湖泊區域內所有村鎮的官道土路全部挖斷,一個個村鎮成了孤島,百姓們想趕集交易,連大車都趕不過去。

卻說入夜時分,官屯東村的習六聽完兩個本家侄子的訴說後,皺緊了眉頭也是大惑不解,只得吩咐兩個侄子再值守幾天看情況如何。誰知幾天過去了官兵照樣是不停的爆破挖掘,沒有絲毫停手的意思,也無人再找村裡的地主百姓商議搬遷一事。

事情就這麼耗了下去,陳堯佐心裡卻是越來越有數了。徐州的高爐和焦炭爐已經有五十六座投產,全是按照臺灣的圖紙搭建的,只是不鍊鋼而已。

運河上的漕船川流不息,不停的有鐵器運走,又不停的運來大量銅錢和糧食,形成了一個自我造血的迴圈圈,且還有爐子在建,整日裡濃煙滾滾,這更給了陳堯佐底氣。

沛縣知縣求見了陳堯佐好幾次,他閉門謝客,堅決貫徹吳夢所說的強硬政策,根本不給知縣說情的機會。

而徐州的經濟藉助煤鐵就此騰飛了起來,彭城縣裡面的酒肆茶鋪擠得密密麻麻,車水馬龍,商鋪如林人流如織,知州王貽永拆除一大片城牆擴建縣城,一個工業重鎮在京東西路逐步崛起。

陳堯佐回到徐州州城來看了看,不由很是佩服吳夢,一封不起眼的書信就盤活了一座大城,真是當世的活財神。

他來到州衙,王貽永正看著輿圖,不時寫寫畫畫,陳堯佐笑道:“季長老弟,在作詩還是作畫啊。”

王貽永抬頭一看是陳堯佐,笑道:“希元兄,某的書畫可是不如你遠甚,哪敢班門弄斧,這不是在擴建州城麼,某想規劃好些,免得日後拆拆建建。”

陳堯佐看了看王貽永的規劃圖,總覺得不甚合理,於是道:“季長老弟,為兄有個建議,不知當講不當講。”

王貽永道:“你我二人同知徐州,有何事不能商議,希元兄儘管說來。”

陳堯佐笑道:“季長老弟不妨把這輿圖修書一封給那吳夢先生,讓他幫你瞧瞧是否合理。”

王貽永遲疑道:“希元兄說的有理,可在下不認識吳先生,貿然修書不是有些唐突。”

陳堯佐道:“吳先生此人施教與人從不吝嗇,季長將輿圖畫好,交於老夫,老夫修書一封給吳先生,要快,否則吳先生離開京師就不好辦了。”

待王貽永收拾好資料,陳堯佐將輿圖和說明用六百裡加急送至了京師,正好是吳夢離京的前一日,他拿到書信後在河船上修改了數日,在洪澤湖遣廂軍送到徐州。

王貽永收到陳堯佐轉交的書信後,拿出修改後的輿圖一看,不禁大為佩服,行家就是行家,那弄出來的規劃比自己的強的太多,便全部按照吳夢的規劃來擴建徐州州城。

卻說沛縣施工的工地上,如今的知縣和縣衙的什麼主薄、押司之類連廂軍的營帳都進不去,他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知道陳堯佐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知縣越過州衙上了奏疏給朝廷,可如同石沉大海一般無人理會。知縣收了不少大戶的銀子,大戶們不停的催促他打聽清楚,他又不敢拒絕,如今正如風箱裡的老鼠--兩頭受氣,惶惶不可終日。

陳堯佐不緩不急,一直挖到了乾興元年的四月,所有村莊的坑道都連在了一起,且在坑道與泗水河交界處安裝了一道水閘。

等到春耕完畢,此時陳堯佐的大招終於亮出來了,一聲令下後這些村莊的官道全部挖斷了,然後將泗水河的河水引入,這下地主百姓們可就傻眼了,四處一片水窪,每個小村子都成了孤島,且在廂軍的挖掘下不斷擴大。

習十六郎早就有了預感,如今一看這般模樣,他與習六商量了一番,兩家人趕緊找到陳堯佐的幕僚,簽了契約,也沒要錢,直接要了同樣大小的農田,收了搬遷的補償,陳堯佐還允許他們將今歲已經播種的田地收割交稅後歸己所有,並承諾派船幫他們搬家。

兩人高高興興的回到家中,除了種田的農具留了一部分,其他的都打包上車,村裡的人一問,兩人據實相告,這下就動搖了所有人的信心,頓時就像洪水潰堤一般一瀉千里,不少百姓跑到官府來籤協議,趙德才和地主們攔都攔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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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德才一狠心,和地主們商議過後,以每日一百文每戶的代價留住了一些農戶。

誰知陳堯佐又是棋高一著,他吩咐廂軍們貼出佈告,凡是七月十日前搬遷的按既定賠償的數額,若是超過七月十日以後減半,然後每日少半成,直到全部充公。

這下就擊垮了某些百姓的僥幸心理,他們寧肯將以前的銀錢退還給趙德才也要搬遷,不過還是有極少部分的農戶由於貪婪的心理作怪,繼續留在村子裡助紂為虐。

七月五日一到,陳堯佐又貼出了佈告,宣佈再有五日搬遷便只有五成賠償,並宣佈秋收後將升高水位,不管有沒有搬走的全部放水淹沒,然後每日派廂軍敲鑼打鼓提醒民眾。

普通百姓們哪裡受得了這種心理戰術,九成五的百姓都乖乖的籤了契約搬走。

趙德才在院子裡像瘋子一般砸碗摔杯子,他今日無可奈何拿著田契去了官府,可州府的幕僚看了縣衙的田契後根本不認他後面簽下的田地,趙德才回來後便氣得暴跳如雷。

趙德才的渾家奚落道:“若不是你貪財,何以落得如此下場,如今竹籃打水一場空吧。”

趙德才咬牙切齒道:“某若是賺不到錢,定要那些拿了錢財的傢伙好看。”說罷瘋子一般跑出了大門。

當他來到陳堯佐的臨時駐地準備喊冤時,好傢伙,和他一般來喊冤的足足有三十幾人人,全是各村的地主們,這下可真是好看了。沛縣縣衙的腐敗窩案被掀開了蓋子,上至知縣、下至書吏,十之七八捲入了此案,比當年長洲縣衙的吏員窩案可是嚴重多了。

京東西路提點刑獄司、徐州州衙將一幹人犯全部抓獲。陳堯佐暫代沛縣知縣,以隨從充吏員,以廂軍充武吏,正式實施吳夢告訴他的“軍管”模式,沛縣湖段的施工終於進入了正軌。

自去歲以來挖挖停停,養胖了的廂軍們憋足了勁頭全面開工。乾興元年十一月底,同知徐州事陳堯佐因治水有大功順利卸任回京,任知制誥、史館修撰、三司度支副使,和孫冕成了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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