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淡水縣的路上,生番們一個個懷著對未來的疑慮蹣跚著走向北方,曹閒忽然望見隊伍裡有個婦人滿臉愁苦,懷抱一個四五歲的孩子蹣跚而行。

他眉頭一皺,馬鞭指向孩子問道:“此是為何,小兒不是全上馬車麼?”

一名廂軍虞侯見曹閒指著那抱孩子的婦人,知曉其意,便縱馬上前,叉手道:“都統,這小兒額頭發燒,定然是有疾患,按軍規不宜與他人共乘一車。”

自基隆移民起,識字和衛生教育便是不可或缺的,廂軍皆知疾患會傳染。曹閒點了點頭,對隨從道:“將那婦人帶來。”

兩個隨從立即趕上前去,雙方言語不通,他們也懶得囉嗦,拽住那婦人往曹閒處走來。

這婦人剛才見曹閒馬鞭指向她便心生不妙,如今見兩個如狼似虎軍士拉扯她出列,不禁嚇的大聲尖叫。路過的生番們用憐憫的目光偷偷打量,卻無一人敢出聲。

曹閒見那婦人撒潑,便翻身下馬,令軍士速將兩名通譯叫來,等黃德一兩人到時,見一個懷抱孩子的婦人正瑟縮著身子蹲在曹閒面前。

兩人下馬叉手行禮,曹閒道:“問問這婦人,這孩子是何症狀。”

通譯和婦人交流時,婦人以為宋軍要將孩子拋棄掉,頓時哭哭啼啼的跪在曹閒面前苦苦哀求,其時大宋雖然不太顧忌男女大防,曹閒還是自己沒有動手,而是吩咐左右隨從扶她起來。

黃德一道:“這婦人說孩子就是發燒,前些日子掉到河裡受了寒才致如此。”

曹閒上前摸了摸孩子通紅的臉,發現燒的不輕,那孩子瘦的臉頰無肉,顯得兩個眼睛奇大無比,他倒也乖巧,睜著大眼睛一聲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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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閒沉吟半晌,從懷中拿出一個小包,包中是吳夢分發給眾頭領的磺胺藥,真空包裝,但是已經好幾年了,也不知道失效沒有,曹閒也是死馬當作活馬醫,要不然燒的這般厲害,只怕還沒到淡水見薛神醫,就已經一命嗚呼。

曹閒撕開真空塑料袋,拿出一片磺胺掰成兩半,拿出竹筒,示意婦人喂孩子喝下藥物。

婦人以為曹閒嫌棄孩子是累贅,想以毒藥害命,於是抱著孩子拼命扭動,叫聲淒厲之極,路過的生番一個個不忍目睹。

見這婦人不肯就範,曹閒惱了,吩咐隨從抓住婦人,將孩子抱了過來,這孩子發燒發的渾身無力,任由曹閒抱著也不反抗,倒是那婦人大叫不止。

曹閒也不管那婦人如何,對著那孩子露出一個笑臉,把藥塞進他的小嘴裡,手握竹筒喂他喝下。

待藥喝畢,曹閒便將孩子還給婦人,那婦人搶將上來一把抱住孩子,雙眼警惕的望向曹閒。

曹閒無奈的笑笑,對隨從道:“扶她上馬,你二人輪流牽馬。”

婦人抱著孩子被扶上馬後一輛懵懂,這殺人不眨眼的將軍居然沒有對她和孩子怎麼樣,還讓她騎馬,言語不通便無法知曉其意,她只能茫然的抱著孩子坐在馬上,尾隨長長的隊伍走向未知的遠方......

懷抱裡發燒的孩子叫吉坦,才四歲大,他自幼出生在部落裡,親生父親是誰也不知道。

他生下來便過著飢一餐飽一餐的生活,打到了鹿肉或是有了魚獲才能吃頓好的,平時都是旱稻收穫的一些碎米和著野菜煮粥度日。

部落裡的孩子夭折的很多,他的幾個小夥伴已經去見天神了,包括他的哥哥、姐姐,只有他頑強的長到了四歲多,一直無災無病。

早幾個月部落裡的男人們都出去搶糧食了,剩下的都是婦孺,可去了一個多月還未回來,部落裡的糧食已經所剩無幾,無奈之下老人和婦人只得出外尋找食物。

吉坦跟著母親一起出去,母親在小河裡捕魚,好動的吉坦也去幫忙,結果掉進了小溪,雖然天氣不冷,可那小溪是山上流下的泉水,冰冷的涼水浸透了他全身,回來後便病倒了。

吉坦發燒後部落裡的老人也搞了些神神鬼鬼的東西給他喝,可一點都不見效,幼小的吉坦頭昏欲裂,渾身痠疼,他想著自己可能和以前的小夥伴們一樣要去見天神了。

今日一早,吉坦剛剛醒來,躺在草窩裡,聽到外面一陣喧譁,過不多久母親便一臉驚恐的走了進來,抱著他一邊往外走一邊嘟囔著天神保佑,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到了寨子外面母親卻是抱著他跪在地上。

吉坦看著天空,還為是部落裡老人曾經說過的壞人打進來了,他曾經聽說過壞人會殺掉所有的男人,於是驚恐的縮在母親懷裡不一動不敢動。

後來他見到了馬車,好神奇的東西,那高高的大馬拉著兩個軲轆的大車,走的甚快。見小夥伴們都上了馬車,吉坦很高興,他也能坐上去看看稀奇。

誰知等母親上車時卻被一個兇惡的人攔住了,那人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並將母親與他趕進了人群,吉坦很是失望,自己坐不上大車了。

走了不久母親又被帶到一個穿著鐵甲的人面前,他不顧母親的哭喊,把自己強行抱了過去。

吉坦想掙扎,可是沒有力氣,他很害怕,但那人卻笑得很和善,喂他吃了一個很苦的東西,他不敢不吃,只能喝著水咽了下去。

這惡人後來居然讓母親和自己騎上了高頭大馬,比坐馬車還好玩,躺在母親懷裡馬兒搖啊搖真舒服,走著走著吉坦眼望天上悠悠的白雲便進入了夢鄉……

暮色漸臨,曹閒吩咐就地宿營,大車在開闊地裡圍成圓陣,令生番們坐在裡圈,隨即找出青壯生番由廂軍帶著去打水,馬伕們分發乾糧,都是油鹽炒過的米粉糰子,和著水吃很是充飢。

生番們學著廂軍的吃法一口粉團喝一口水,這東西好吃啊,有鹽有油,還沒有苦澀的味道,怎麼這幫士兵吃得直皺眉頭,難道他們平時吃的更好?

一堆篝火邊,幾個老人圍在今日入寨的俘虜旁邊打探詳情。

“什麼,我等的青壯死傷幾百,只生還了一百出頭,他們這麼厲害。”

“豈止是厲害,那馬刀鋒利無比,我等的兵器一砍即斷,如何是對手?”

“他們有多少人,是從何方而來。”

“剛開始沒多少人,後來有很多艘大大的海船運來了幾千人,正在那處開荒種田。海船好大,一條船上能載幾百人,據說他們來自海的西邊,那邊有個大國,叫做什麼大宋,有千千萬萬人。”俘虜答道。

生番老人聽說對面的大國有千千萬萬人,頓時嚇得不敢吭聲,看來還是得老老實實聽話做人,這幫宋人瞧著也不是窮兇極惡之徒,晚飯還蠻合胃口。

曹閒下了馬,四處張望,想看看那孩子怎麼樣了,左前方人群中一個廂軍向他揮手:“都統,在這裡。”

曹閒一看是自己的隨從,便走了過去問道:“這孩子如何,還在發燒麼。”

隨從答道:“小娃子睡了許久,還在發燒,不過並無加重。”

曹閒放了心,這藥還有效,晚上再吃半顆,估計明早就會退燒。這裡條件太差,要不然按吳先生的交待,給他洗個溫水澡好的更快。

曹閒見那婦人神情安定,不似起程時那般驚恐,便笑了笑讓隨從拿碗熱水來。稍頃隨從端來一碗熱水,順便還帶來一雙筷子,曹閒將米粉糰子放在熱水裡,拿筷子攪成迷糊,端給婦人,示意他給孩子餵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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